后继者(章十二·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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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后继者(尾声)》的前篇
本文为含有大量SP内容的训诫文,请务必了解此类小说性质后再进行食用

剧情歌

叶修收回了手,盯着戒指久久不语。他们俩在一块倒是不说话也不会尴尬,只是代泽华眼瞅着老友一头扎进了密密匝匝的情网,把自己裹了个严实,难免心生不忍,便和叶修详细打听了一下喻文州离开的始末,权当扯闲淡,能开导几句算几句。

叶老师这会儿有点心不在焉,但好在问什么也都照实说,说到最后愣是给代总逗乐了:“哎,不是我说啊,老叶同志,这‘亲子游戏’打通关了,可不就这么个结局吗?也不是说像爷俩似的处对象不行,你们俩舒坦就成,就是别本末倒置了。我们给孩子选择的自由,是因为人家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但你不是想要个跟你过下半辈子的伴儿吗?那可是你们俩共同的人生,光让他一个人选,成什么事儿了?”

“我真的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叶修扶额道,“可能是我太贪了吧,两头都想要,一直放他自个儿夹在中间,才给人逼跑了。”

“这不是重点,贪是所有人的本性,何况你们俩本来就是可以事业爱情兼得的,谁都没必要做这道选择题。”代泽华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戒指,“你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大概率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我觉着吧,你如果在这段感情里真把他当孩子看,那不如就做全套的,他找不到的答案,你去帮他找,他犹豫不决的事,你来替他判断……不,你别急着反驳,咱们都清楚喻文州正经是个有主心骨的,但那是对他自己的事,现在讨论的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你仔细想想,你平时给人家当得一手好老师、好哥哥、好男友,大事小情面面俱到,偏偏一到感情问题就撒手,全让他自己琢磨,小孩儿能不懵吗?”

叶修让他转戒指的动作给带的,也开始转自己手上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他本来心里边就乱套,我再顺着他去模糊这些角色的定位,好些种感情都搅合在一起,他不就更糊涂了吗?”

“搅合在一起就搅合在一起呗,干嘛非要分得那么清楚?”代泽华一摊手,“你俩要是还没开始,有这方面的顾虑我还能理解,怕小朋友分不清爱慕与爱的界限什么的,这都正经处了一段了……所以问题主要还是出在你身上吧,你就是习惯了考虑那些变数……”

指点江山的代总突然卡了壳,叶修抬眼一看,但见此君神色变幻莫测起来,不免有点心情复杂。但他总不好揪着面前这位货真价实的“变数”再掀开旧事抬上一杠,便视若无睹道:“这个约莫大伙也都一样,不过考虑变数不代表给自个儿留后路,我对他从没有过什么保留。”

代泽华强行把走到半路的神拽了回来,笑道:“和我演情话大王没用,这你得让小朋友知道。就说昨天在机场那一出,他都不知道你是拿琴当‘聘礼’,再说你这戒指—估计这都只是冰山一角。我还是刚才的想法,你放他自己在那儿拧麻花,只会越拧越紧,适当引导他的想法不等同于干涉,这叫‘在其位谋其政’。”

“行吧,你说的有道理。”叶老师从谏如流,端茶表示谢意,复又摇摇头道:“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前提是人得回来。”

“快省省吧。”代泽华回敬他一杯茶,心下却腹诽叶修同志虚头巴脑,十分不真诚,心里明镜儿似的还想求安慰,不过说到这个……他挑了挑眉,问道:“话说他那分手信,你是真没看?”

代总这话音还没落地,叶修摆在桌面上的手机就弹了条消息—大略能猜到是谁发的,D市飞维也纳差不多要十一个小时,这会儿喻文州也该落地了。叶修点开一看,果然是小崽子报了平安,如此排除了喻文州远走高飞过后就音信全无的“变数”,他也稍稍安了心,方才惨招暴力镇压的活络心思终于冒出了头—之前喻文州念着要来他老家吃脆皮烤鸭,这家就挺好吃,下回可以带他来……如果人会回来的话。

叶修心知代泽华八成要嘲自己装棒槌,但他是真的没那个把握认为喻文州一定会回来。他爸问他的时候,他说的就是真心话,至于原因,代总又问到点子上了—那信他看了。

这大概是他和喻文州唯一耍的一次心眼,明知对方去意已决,仍固执在天堑之间以血肉之躯垫出一条退路来。如果不说这么个谎,他甚至没法说服自己—看过了那样的信,又怎么能说得出挽留的话呢?

内容其实没什么特别,前半截罪己诏,后半段谢师恩,余下的便是临别涕零,不知所言,奈何在叶修眼里着实字字锥心。也难怪,他人无法亲历被搬空了半个家的打击,十几通电话无人接听的心灰,自然没法理解他始终悬空的情绪。

凭着喻文州临走时的一句话,又倚仗亲人朋友的关怀,才不至于跌落万丈深渊。

喻文州看着对话框里秒回的“好”,飞快地打了两行字,在按下发送之前却又都删了。他刚刚走下摆渡车,对着朝阳初升的天空拍了一张照片,给叶修发了过去,转身进了航站楼。

要回家的事已经知会过父母了,不过正赶上妈妈所在芭蕾舞剧团的巡回演出季,这一两个月内基本都处于行踪不定状态;爸爸倒是在维也纳,但喻少爷很有自觉,落地时间摆在这,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来接,自行坐出租车回了家。

喻父没有炒房的爱好,除去国内的房子和喻母以个人名义购于别国的房产,他们家只在维也纳有这么一栋小别墅,是个三层的小洋楼,还带个小花园。按照喻父自诩暴发户的角度来看算不得多阔气,但地点不错,上到阁楼就能望见多瑙河。

给喻文州开门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白人女性,喻文州没见过她,对方态度倒是很热情,应该是家里新换的阿姨,喻文州素来没什么少爷架子,与她在玄关客气了半天,又交代了一番哆唻咪的安置,才进了屋。

行李在之前就邮寄了回来,喻文州只有身后背着琴箱,手上拎着哆唻咪的宠物箱,阿姨说着就想接过琴箱,喻文州笑着婉拒了,迈进客厅,一眼就看到了正等着他的爸爸。

“爸爸,怎么起这么早?”喻文州有些讶异地露出笑容,随即便被人拥入了怀中,附赠额头吻一枚,喻文州也很自然地回着亲吻了一下父亲的面颊。

此情此景若要让相隔千里的某位著名指挥家看到,八成要惊掉下巴。按照小崽子的口头描述和他极少联系家里的真实情况,叶修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父子关系就是比较淡漠的那种,哪成想人家竟是西方家庭腻腻歪歪的那一套—内里近不近乎另说,至少行为上的亲热程度和国内家庭相比,全然不在一个世界。

“睁眼一看表,刚好是你落地的时间,我看这不是和我宝贝儿子有感应吗?干脆就起来等你了。”喻父名为喻笑泉,此君生得高大英俊,肩宽背阔,将近一米八的儿子让他这么一搂,都给衬成了娇小玲珑的闺女。喻笑泉眼窝颇深,目光如水,即便不说不笑也仿佛是在温柔地注视着对方,比起年龄相仿的戚天王还更显年轻,且毫无市侩商人感,反而透着一股古典贵族气质,实际他本来也是个四分之一欧亚混血,只不过这点血统到了儿子那里就稀释得差不多可以忽略了,喻文州也就未曾和旁人提起过。

早些年歌唱家的经历令喻笑泉说话的嗓音有种别样的温润悦耳,他轻轻捋了把儿子的额发,柔声细语的态度简直像是在关爱幼儿:“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路上太累了,要先休息还是先吃点东西?”

“爸爸吃早饭了吗?给我杯牛奶就好,想先上去睡一觉。”喻文州放下琴箱,下意识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屁股,方才窝进了柔软的沙发里,“那个……之前和你说的我养的那只小猫,这次也带回来了,它可能有点淘气,我想着先把它关在哪个房间里适应一下,不然它到处乱跑也容易打坏你的东西。”

喻笑泉转头用德语和阿姨吩咐了一句,又和儿子笑了笑,点头道:“好,你看怎样合适都可以,放它出来也没关系,屋里没什么怕碰坏的—它叫哆唻咪对吧?”

这会儿便能看出这位当爹的确实不一般了。喻笑泉老早就知晓儿子效力于国内那位知名指挥的乐团并与之同居,两人有暧昧关系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这猫也是两个人一起养的。上周喻文州突然说要回家,全部家当打包寄回来了不说,眼下连猫都一起带了回来,明摆着是感情出了问题,然而就连宝贝儿子的消瘦,喻笑泉也只是默默看在眼里,问都不问他回来的原因,还有要在家待多久之类的,仅是温柔地满足儿子的所有要求,仿佛这孩子从未离过家一样。

“嗯,妈妈最近都不会回来了吗?”喻文州双手接过阿姨递来的温牛奶,感激地点点头,喝了一口,里面加了不少蜂蜜,想来是爸爸早就交代过的。叶修也知道他喜欢,给他热牛奶的时候都会加一点,只是为了健康着想,不会放这么多。

“我和她说了你要回来的事,她这周正在布达佩斯巡演,刚好不太远,应该能抽空回来一趟。”喻笑泉顿了顿,不无遗憾地说:“不过爸爸后天要去一趟布鲁塞尔,下周才回来,要是妈妈回来了,就让她多陪陪你—近些天有什么安排吗?”

“还没想好,就是回来休息一下,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大概会去看看老师吧。”喻文州捧着杯子暖手,半天才喝下去半杯奶,“最近都是演出季,爸爸有什么推荐的吗?”

“嗯……我喜欢的那些基本都在你小时候带你看过了。这样,一会儿传个演出单给你,自己看看想要哪一场的票,爸爸帮你弄—舞剧之类的就去找你妈妈要吧,呵呵。”

“好。”喻文州点着头,感觉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盼望着会是叶修的消息,又莫名不愿在喻笑泉面前暴露情绪,连忙把杯里的牛奶一饮而尽,说:“爸爸,我想先去一下琴房。”

“去吧,你的东西都有按时保养着。”喻笑泉看了一眼儿子拎起的琴箱,“新琴不错。”

喻文州垂下眼笑了笑,“嗯,我很喜欢。”

他一边登上楼梯台阶,一边拿出手机,消息还真的来自于他心心念念的那位。叶修也给他发了一张天空的图片,可惜雾霾有点严重,下面还有一句话:“什么时候回来想着告诉我,来接你。”

这原是昨天在机场时叶修留在对话框里没发出去的话,这会儿八成是觉得打都打出来了,删了可惜,才连着照片一起发了出去;也或许是眼睁睁把人送走,叶老师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矫枉过正,说句想说的话而已,连引导都谈不上,何谈干涉呢。

喻文州看了这话却是千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他没有立刻回复,先去了楼上琴房,珍而重之地将琴箱放置在三角钢琴旁,而后在琴凳上坐了下来。凳面不比沙发和头等舱座位柔软,这下屁股疼得更明显了,再看着对话框里的那一句,一瞬间他忽然很想和叶修诉说一番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抱的屈—他从没有心生怨怼,但不代表不会难过,若要寻根究底,挨了那顿狠揍原本就是促使他选择离开的直接原因—叶修最后说的那几句话也是包含在教训里面的,相当于结尾的点睛之笔,直接升华了一次暴力行为。

不过这知名演奏家年纪轻轻,哪能一点包袱没有,非要喻文州按着良心承认自己是因为挨了顿屁股板子才给打跑了,未免太过自虐,想想就要一头撞死在哆唻咪身上那种。他内心下意识淡化了这层因果,但自虐还是要进行的,于是在飞机上没睡着的时候,他多是在细致回忆叶修在机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每个眼神,每一次朝他伸出手……如今终究还是汇作一句:“哥,对不起。”

叶修在不知不觉间背了个草木皆兵的debuff,登时让这句回复吓了一跳,心都凉了大半截,他心说这什么意思,小兔崽子这就要反悔了?搞半天发那图也是另有含义呗,天高任鸟飞了?

还好喻文州打字不慢,没等他这段跑偏十万八千里的心理活动结束,下一句就弹了出来:“我知道你从很久以前就在等我,再等我这一次,不会很久的,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等了。”

“……”叶老师生生让这口大喘气吓出了心律不齐,他按了按心口,感觉迟早要让小混蛋闹出病来,几乎是磨着后槽牙回道:“再让我看着‘对不起’这仨字儿,回来就先收拾你一顿,说一次记账一百下。”

对面回了个小可怜模样的表情,是把哆唻咪P成了哭唧唧的样子,居然还好意思装无辜!叶修正憋着半肚子气哭笑不得着,看了下一句可好,直接破了功—

“还疼着呢,在飞机上都做噩梦了。”喻文州有技巧地分段,并根据他十分模糊的记忆添油加醋:“梦见哥把我吊起来抽,怎么求都不停手,还有好多人看着,真的吓死了。”然后像是为了显示自己就是在夸大事实博取同情,又发了一遍哆唻咪哭唧唧。

甭管这后半句有几分虚的,但凡有那么一丢丢的实,叶老师也彻底笑不出来了,他叹了口气,上演经典自打脸:“这事是我不对,今后都不打了。”

喻文州隔了半分钟才回:“不好。”

叶修:……???

驾驶座上的叶秋要笑不笑:“哥哥诶,刚才这两分钟我真应该给你录下来,跟这儿演川剧变脸呢?”

难得回家一趟的叶指挥目前还是个香饽饽,亲爸亲弟轮流给他当司机,他自然也得意思意思,拿两句好话对付着:“那正好,你和姑娘闹别扭的时候,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什么德行了。”

—没错,这已经是“好话”了。

“我可没你这福气。”叶秋玩味地笑了笑,“之前没看出来,小州儿这性子挺烈啊,说走就走的,也不说照顾照顾我们中年人的心脏。”

“你看着他是个什么性子?”叶修嘴上一边问着,一边一头雾水地回复喻文州:“那就在乐团不打了?”

“我看的又不准,估计就是他想让我以为的那样。”叶秋耸耸肩,一转头对上亲哥的目光,只好接着说下去:“就一乖巧懂事还特崇拜你的小孩儿呗,好像你是他的天似的,哪成想实际情况完全是倒过来的。”

“嗯,我是他的地。”叶指挥还挺会讲冷笑话,无视了亲弟掀过来的滔天大白眼儿。

喻文州又是隔了一小会儿才回:“不是在哪里的问题……如果真想达成这个目的,那也应该是我好好的不再惹你生气才对,而不是让你去恪守一个死规定。”

“……”叶老师虽然有那么点封建残余思想,但到底是长在红旗下的正直开明大好青年,对于体罚小孩儿这事,他心里边其实一直觉着名不正言不顺的,现在让小崽子这么一说,忽然间就像被正了名—敢情在喻文州眼里,受他的罚是这么一件应当应分的事?如果进一步解读,这话根本就是“你可以尽情约束我而不必约束你自己”的意思。

透过对这件事的态度,叶修第一次出于主观意识驱动,试着帮喻文州去探寻,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首先不是受虐倾向的问题。床笫间的情趣归情趣,叶修很确认在乐团的那间的琴房里,自己和喻文州都没有产生过任何生理兴奋现象。体罚是表象,是手段,再往下该有点别的什么才对。

在国内长大的孩子大多遭受过原生家庭的诸多管教,虽然不排除有被种种规则束缚成习惯的,但他们当中的很大一部分确实在成年后最是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叶修也一样,这一点从这位伟大指挥折腾不休的职业生涯也能够得见了。叶修很早就意识到喻文州的成长环境与他们这些“大多数”截然相反,长到二十来岁也不排斥有个人来管一管,多半是因为没被管过,挺新鲜的;叶修甚至还考虑过喻文州最初对自己动情,大抵也离不开他如兄如父般的照顾,若是能填补小崽子心理上的某些空缺,他也乐于一直扮演多重角色,但他唯独没有往深里琢磨,所谓的“管”,在喻文州的感情诉求中占据着怎样的地位?

如果是必不可少的,那么他一次次做着喻文州父母做过的事,表示愿意给他一切自由,放开了任他选择,对喻文州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叶修有些艰难地闭了闭眼,他感觉自己已经摸到那扇门了。他在机场没有问出口的话无非是几个“为什么”,他一度不想知道答案,也不觉得喻文州能给出个像样的答案,而这一切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现在他明白了,没有开口是对的,这些问题他本来就应该问自己。

“我以前说过,喜欢你对待我的任何方式,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想法。”喻文州继续编辑着长长的消息,没有修改,没有停顿,如同说话一样自如,“哥不让说我也还是要说,真的对不起,有些事明明你不需要说出口,我也该明白的。其实我也是怀着这种想法,少和你说了太多。过去总怕说得多了,你就不当回事了,也是怕你觉得我没出息,不太好意思说,但愿现在告诉你还没有太晚。”

“谢谢你在昨天的演出里还愿意信任我。能做叶指挥的首席,是我最自豪,最有成就感,最最开心的事,再好的成绩,再厉害的头衔都比不上。”喻文州挪了挪屁股,疼得直皱眉头,看着对话框中打下的这两行字,嘴角又不禁微微上扬,“原想着最后圆满一次也该知足了,但我现在后悔得不得了,只盼着每场演出都能霸占着离你最近的位置……还不止,在台下我也想一直看着你。哥总说我有选择的自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我最想做的就是你的首席,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在一起—只要你也愿意。”

“乐意至极。还有,一百下。”叶修秒回了信息,再次无视了亲弟弟仿佛要抽过去的气音式惊叹,侧过头抹了把眼睛—这出“变脸”也算演齐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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