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继者(章十一·匪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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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歌

叶修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间琴房多待了,他第一次恨自己耳朵太灵,连喻文州那轻微又痛苦的,仿佛窒在胸腔里的喘息都听得真切。他快要被这股动静撕扯得裂成两半了,要么就将这小混账揉碎在怀里,告诉他没有哪门子乐团我也需要你,要么就竭力避免任何触碰,一刻也不等地夺路而逃,没有折中的选项。

—显然他已经从中做出了抉择。

这样就很好,他没有失态,说了应该说的话,也做了一直以来都在做的事。他确实不想要任何“回报”,如果他给不了喻文州那些好的,至少可以敞开双臂表示“我愿意给你自由”,这是伟大又无私的叶指挥一直以来信奉的准则。为此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叶指挥可以失去他的首席,喻文州却是他叶修最难以割舍的。

刚下了没几阶楼梯,手机就震了起来,一看是霍天宁来的电话,叶修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正常接了起来。这崽子絮絮叨叨地说家里不让他给爷爷过头七了,大体思路是近来人多嘴杂,还不如遵照霍老将军的遗愿,让宝贝嫡孙远离这一箩筐麻烦。敲定之后事不宜迟,干脆给他订了第二天的红眼航班,于是又要麻烦叶老师接应一番了。

叶修给他们老霍家使唤多了也麻木了,想都没想就一口应了下来,挂了电话之后继续心乱如麻地飘下了楼。两人闹成这样,必然是要各自冷静一下的,霍天宁倒是及时给他铺了个不用回家的台阶……只是不知道拿楼上那小混账如何是好。

虽说都是皮肉伤,屁股再疼也不至于彻底丧失行动能力,但也足够让人牵肠挂肚了。乐团的人此时应当都走得差不多了,叶修不抱希望地溜达了一圈,意外发现排练厅那一层最里面的小琴房还亮着灯,他走过去敲了敲门,陈艾菁从里面开了门,讶异道:“指挥,您还没走?”

叶修点了点头,不知是暂时性语言功能退化还是实在一言难尽,他都没能以“你怎么也还没走”一类客气问话开展一次常规社交,闷头就开始从钱包里掏钱。

现下大家出门多是刷卡和移动支付,堂堂知名指挥家身上也才揣着二百多现金,这会儿一股脑全塞到了陈艾菁手里。小陈同学一头雾水到不知道怎么推拒才好,只得捧着钱问:“您别……这是做什么?”

潜规则肯定不是这么玩的,难道叶修知道他今天过生日,要给他包个红包?看这架势也不像啊……

“先拿着,不够再给你转。”叶修飞快地说,“文州在楼上琴房……劳烦你替我送他回去一趟,再照顾照顾他,帮着买口晚饭什么的—哥欠你个人情。”

“……啊?”饶是陈艾菁这脑子一贯转得挺快的,一时也没反应过来,“首席他……怎么了吗?”

“上次不也让你撞见了吗?这次也差不多,更严重点。”叶修挤了个苦笑出来,“约莫人现在也不太想看见我,要不是在这遇上你,我都想着打个电话喊小牛回来一趟了……也别跟他说是我让你来的,就说你在楼上落东西了。”

“好……我……知道了。”陈艾菁有些艰难地应着,内心连降数道巨型问号状闪电伴随着天雷滚滚—这叫什么事儿啊?我这什么命啊?至不至于的呢?喻文州是让您给打残了还是怎么着啊?!

小陈同学怀揣着这一终极疑问,在敲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楼上大琴房的门,映入眼帘的景象险些让他一口气没上来,同时也得出了客观理智的答案—可能真是给打残了。

喻文州身上衣物倒还完好,只是以一个颇为诡异的半跪姿势倚在琴凳上。地上散落着割断的绳子还有皮带和教棍,要不是知道这俩人怎么回事,他都想报警了。

“……首席,你……还能站起来吗?”陈艾菁这回也顾不上关系近不近了,两步走上前试着搀扶人起来。喻文州借着他的力站起了身,却站不太稳,陈艾菁便一手架着他,另一手拎来外套为他披好。喻文州始终垂着眼没吭声,甚至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在陈艾菁要搀着他出门前指了指一旁的琴箱。

陈艾菁扶着人起身的时候没太敢看他什么神色,这会儿不经意瞄到一眼,那眼睛红的,明显就是……他微微皱了下眉,抬手探了探喻文州额头,果不其然传来了异常的温热。

“……抱歉,麻烦你了。”喻文州嗓子哑得厉害,说话听起来多是气音。

陈艾菁方才已经咽下去了一次“不该说的话”,此时到底忍不住了,他万分不解道:“怎么会为了演出上的事就……指挥是不知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喻文州轻轻摇了摇头,陈艾菁没看懂他表达的是“是,指挥不知道”,还是“不是,指挥知道”,抑或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头有点大,不禁叹了口气。

乐团所在的写字楼电梯原则上是不停前四层的,陈艾菁只得去找了相关工作人员,顺便借机打了个电话出去,同快要抵达乐团的女孩简要说明了情况—这就是他今天留下来的理由,因为要等人。

还没等陈艾菁交代完,电话另一头就传来了姑娘清亮的声音:“不是,我没明白,叶修这人怎么回事?是欺负你个实习生还是他们知名音乐家普遍脑子都有点问题……嗯,对,都知道他们俩是一对,愿打愿挨的事旁人是管不着,那他把人拎回家里收拾去不好吗?在公共场所打完人还不善后,让你负责擦屁股成什么了?”

“……”陈艾菁按了按额头,哭笑不得道:“小姑奶奶,一会儿可别当着你喻学长的面说这些了好吧?可能指挥就是一时走不开,再不就是怕尴尬,这样双方都能冷静冷静……其实我也不清楚他们俩具体怎么回事,管那么多做什么呢?就当卖他们个人情了。”

电话那边的女孩毫无疑问就是奚悦,就是在L大乐团闹过退团,后来喻文州问起,似乎是为了陈艾菁才选择来到J市工作的那位学妹。目前来看,两人的关系好像有进一步明了的趋势,陈艾菁俨然是哄女朋友的姿态,奈何奚悦的语气听起来依然像在翻白眼:“你乐意当老好人倒是无所谓,也得人家领情啊,喻学长和你很熟吗?”

“熟不熟的,好歹也认识这么久了—哎,悦悦,你是没看着,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还发着烧,任谁也不好放着不管的。”

“……行吧。我已经下车了,正好这路口有个药店,要我顺手买点药不?退烧的和外伤的?”

陈艾菁笑了笑,心知女孩只是为自己打抱不平,本质还是善良且心软的。真要论起来,他与奚悦相识这么多年,早期一直都是在扮演“闺蜜”角色,奚悦性子颇有些傲气,对身边大部分男生都不屑一顾,喻文州对她而言,大概算是为数不多印象还过得去的异性了。

陈艾菁交涉好电梯的问题又叫了专车,也花了些时间,两人走出乐团大门,刚好迎面遇上了买好东西过来的奚悦。考虑到喻文州在女孩子面前多少也是要面子的,陈艾菁就没再上手搀扶,奚悦也只是很平常地和久未见面的学长打了个招呼,将手中袋子递给了陈艾菁—除了药,她居然还买了杯热奶茶。

奚悦虽与喻文州接触的不多,也一眼就能看出他们L大音院历届“最强男神”的状态确实前所未有的糟糕了,就连惯有的礼节性笑容都透露着难以言喻的虚弱与狼狈。上车之前,她和陈艾菁对了个眼神,自己去坐了副驾驶,陈艾菁自然对此没有异议,也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尽力照顾起了病号—不仅药片是对照说明书直接帮人准备好的,连奶茶都是插好吸管再递过去的。

倘若换了一般男性,受到直男好友这般悉心照料,恐怕会觉得有些恶寒,喻文州倒是向来清楚陈艾菁的做派,没表现出什么不适应,只是反复道着谢,还开玩笑说打扰他们二人世界了,真的很过意不去之类云云。奚悦很坦诚地表示不用客气,说是她和陈艾菁独处的时间和学长练琴的时间有得一拼,真不差这一时一晌的;另外奶茶其实是还他的,奚悦还在学校的乐团的时候,喻文州就经常给一提全员买喝的,后来退团了也一直找不到机会还,可算让她逮着这么一次了。

不长不短的车程里,喻文州大多数时候还是尽量靠着椅背以减轻身下受力,同时沉默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车开进小区后,奚悦一拍大腿说晚饭干脆就定在附近解决好了,这个时间估计都要等位,她就先过去排号了。陈艾菁估摸着女孩很可能是有意给自己留出为喻文州料理伤势的时间,但他也不想表现得太刻意,便借故说想看看哆唻咪,这才陪着喻文州一起上了楼。

这是陈艾菁第一次来叶指挥和小首席的家,整洁程度意外地高,也不乏温馨浪漫之处……怎么说,就真的挺让人惊讶的。叶修和喻文州在乐团的互动虽然有不少暧昧的蛛丝马迹,但因着叶指挥教训人素来不讲情面,陈艾菁也没觉得他们二人私下里会温情到哪里去,因此乍一看到这么个甜蜜小情侣风格的爱巢,可以说是相当有冲击力。

喻文州喊哆唻咪出来和陈艾菁玩,咪总依旧不乐意让人抱,但摸一摸还是可以接受的,于是勉为其难地蹲坐在了沙发靠背上。喻文州回到家也不会难为自己,趁着一旁的猫与人正进行着不算太友好的交流,他便拽了个抱枕,趴在了另一边的沙发上,半张脸都埋在臂弯里,只留着一边眼睛看着哆唻咪。

陈艾菁数次撩猫无果,也准备放弃了,想着干完正事就撤,别让奚悦等太久。他正要开口询问喻文州时,不知怎么,突然就不想开这个口了。不是尴尬与否的问题,他甚至十分笃定如果自己主动提出要帮忙处理伤处,喻文州是不会拒绝的,但同时也代表着要打碎些什么—或许是屏障,或许是心防。

他们从乐团往外走的时候,他习惯性喊喻文州“首席”,喻文州却请求他不要再这样叫自己了。这个请求显然并不单纯,像是个隐喻,又像是个暗示,从那时起,陈艾菁就意识到自己手上多出了一把武器—打碎些什么,再得到些什么—对这种“赌石”一般的模式,他隐隐感到一丝排斥。

陈艾菁曾经从喻文州手里接过了L大乐团的首席,这是他早有心理准备的事,但是要从这个人手中再接过星屿的首席……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又或者说,他真正排斥的是亲手撕下心目中为喻文州设定的“强者”标签,包括喻文州和叶修闹的这档子事,他都不敢细想,他们拉小提的公认的神仙似的人物,会因为演出上的一次失误就被指挥捆起来打屁股打到痛哭流涕,实在太过魔幻了。

若不是因为这两人之间还有感情纠葛,就算陈艾菁再不爱管闲事,八成也要忍不住劝上一句“这样不值当”了,怕就怕这是人家的“家事”,不是外人能够随意置喙的。再者这也和惨遭家暴的弱势妇女不一个性质,人家两位男士体格还算相当,不至于发生单方面暴力压制,也看不出喻文州有遭受精神控制的迹象,陈艾菁是真不明白了,原想着帮人处理伤势的时候顺便试探两句,但他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艾菁,今天是你生日对吗?”喻文州这会儿缓过来了点精神,摆弄着手机不知道在查些什么,“我就想着小奚来找你应当是个什么日子……稍等一下。”

陈艾菁见他站起来走这两步都不大利索,忙道:“要做什么,我帮你吧?”

喻文州笑着摆了摆手,慢悠悠地推开了自己卧室的门。哆唻咪轻轻叫唤了一声,先行蹿了进去,陈艾菁也紧跟在后面,生怕他一个栽歪磕着碰着的。伤在那种地方,蹲是不好蹲了,喻文州尝试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扶着桌沿半跪了下来,他打开书桌下层抽屉,很快就翻出来了个小盒子。

陈艾菁接过盒子,一边扶着喻文州起身,不太确定道:“这是……给我的?”

“嗯,生日快乐。小东西而已,不用放心上,今天真的多亏有你在。”喻文州说完,也不跟人见外,径自趴上了床。哆唻咪也跟着跳到了主人脑袋旁边,舔了舔他脸颊。

这简直是养了只狗的待遇,陈艾菁默默艳羡着,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个银制的胸针,小提琴的形状,挺精致的样子,但确实值不了太多钱,他和喻文州客气了一番,再次互相道了一轮谢,便收下了。

临走前,陈艾菁又探了一次喻文州额头,感觉没之前那么烫了,也稍稍放了心。他没有问起喻文州什么时候才能回乐团,甚至也没提下周演出的事,只叮嘱人好好休息,就匆匆告了辞。

奚悦果然并没去排饭店的号,陈艾菁刚一出小区门口,就看到了女孩的身影。他和人描述了一下刚才的经历,还把胸针拿出来给她看了看。奚悦翻看着胸针和小盒,嘀咕道:“made in Austria……那不是学长他老家吗?就是说,这是他从家里带过来的?”

“那是不是太珍贵了点?”陈艾菁忐忑地在原地踱着步,“他二月份的生日,就怕没机会还了。我听他今天不让我叫他首席这个调调,有点像是要辞职的意思;再加上把这种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送了我……他是准备回家去了?”

“你想的也是太多。”奚悦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搂了陈艾菁一把—她今天踩着双中跟的小靴子,两人的身高差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你怎么不觉着他这是想和你好的意思呢?哎,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当初就是因为你这副柔柔弱弱的小模样,怕你让人欺负了,才那个什么的。喻文州这么一个男女通吃的……”

陈艾菁听她越说越不靠谱,无奈打断道:“我来星屿实习之后,本来也和他关系近了点,他总犯不着刻意讨好我吧?”

“哎呀不要胡思乱想了,给你的你就拿着。他要是还继续留下,那就找个机会还他个礼;他要是走了,那就只能山高水长随缘去了。”奚悦拍了拍他肩膀,揽着人走出了小区:“你这么在意他的礼物,让我很在意—你就不想知道我要送你什么吗?这不是一直看你挺喜欢他们家那只猫的……哎哎,先别激动哈!就不想知道它什么品种,是公是母吗?”

陈艾菁同志,在二十二岁生日这一天,荣升为有猫人士,可喜可贺。

药和奶茶加上往返路费,总共也才一百块出头,陈艾菁收了叶指挥的钱,总不好再退回去个零头,于是尽量花在了给喻文州订的晚饭外卖上,可惜病号的战斗力实在有限,勉强喝了两口粥就再塞不进别的东西了。

晚上演出结束的时候还没觉得多严重,临近午夜时,喻文州终于有了伤病员的实感。陈艾菁刚走那会儿,他也觉得烧退了点,大概是车上吃的药生效了,喝过粥还强挺着去琴房练了一阵琴—也是想靠练琴转移一下注意力,结果练到中途就觉得脑袋沉得厉害,稍微拉点需要力度的就直冒冷汗,赶紧老老实实回屋趴着了。

没想到这一沾床再想起来就困难了。

身后疼得不敢翻身,捂上被子就一身汗,不盖被又冷得直哆嗦;没一会儿脑袋也开始钻着疼,一上一下两种疼法相得益彰。喻文州辗转了许久,最后连爬起来洗个澡的力气都没了,也顾不上想叶修怎么一直没回来了,很快就彻底陷入了昏迷状态。

另一头,叶修正在机场等着接霍少爷回去。虽然陈艾菁已经和他报过喻文州的平安了,但他还是不太放心,纠结再三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然后就傻眼了—喻文州竟然关机了。

叶修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又打了一遍,耳边依然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一时间他也谈不上心慌或是着急,毕竟任何情绪都需要一个生成再发酵的时间,最直接的反应是心口猛一阵发堵,令他不自觉加大了呼吸的力度。

迎面走过来的霍天宁一打眼就看到叶修两眼无神面色发白地坐在那儿,还攥着衣襟有点喘似的,吓得他当场爆了句粗口,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叶老师您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没事儿。”叶修也让他吓了一跳,安抚地拍了拍霍天宁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坐久了的缘故,他感觉四肢都有点泛麻,站起来活动了两下胳膊腿,背对着人说:“真没事,就是累着了。你爸也是,订这么个点儿的航班,不怕折腾我就算了,也不嫌折腾你—走吧。”

“不好意思啊,我是早就知道您今儿个有演出的,和老霍说了他也不听。”霍少爷挠了挠头,惴惴不安地跟在叶修后面,试着小声逗了一句:“这不是他是我爸吗?要我是他爸,我肯定不让他订这个点儿的。”

叶老师显然没心情训这货不着四六的这张嘴了,只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去机场里M记垫一垫肚子。向来以食为天的霍少爷见他这样,连饿都不敢吵吵了,忙说早点回去早点休息就好。叶修不太相信地看了他一眼,说花不了几分钟,便强行拽着他去吃了个套餐。

不过叶修预计得倒是没错,一个汉堡几个鸡块对霍天宁这种年纪的男孩子来说无非是一分钟的事,他这边一杯咖啡没喝上两口,人家那边薯条都快吃得没剩两根了。没东西堵着嘴了,自然就少不了没眼色地打听一番:“那个……叶老师,您这是和师娘吵架了还是怎么着了?”

对于这种硬要撞枪口的行为,叶修愣是表现得十分有长者风度,心平气和道:“比吵架严重点,你比赛之前应该见不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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