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继者(章二·卓识)

星屿公园在J市毕竟是个旅游景点,赶上旺季,附近宾馆都不大好订,就算目前尚处于淡季,喻文州行程定得这么急,也很难寻摸到合适的短租房,就先订了两天酒店准备再观望着看看。

当天晚上叶修还是开车来接他了,直到给人送到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才一拍大腿想起来还有住宿问题这码事,手头资金比较紧张的叶总难得纠结了起来。他一时没太摸准喻文州的生活水准,强行给人拉低档次的话,怕是人家面上不露,心里多少会有些不乐意;尽管这乐团最初是以他个人名义注册的,如今也并非是他自己的一言堂,这种规格的酒店报销半个月,他也觉着有点没法和财务那边交代—您这是招实习生还是请大师合作呢?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原本最先冒出来但立刻被否决的想法又重新冒了出来。叶修下车开了后备箱帮人取行李和琴箱,一抬眼看到喻文州朝自己看过来的模样,顿觉丹田处升腾起一股正气和底气,于是他强提一口气,硬逼出一个冲动,极其正直地开口道:“之前是我疏忽了,肯定不能让你自费住外面,像乐团里那些正式入职、又是非本地的,也都有额外的住房补贴。但现在咱们这个事也没定下来,不是太好办,嗯……你酒店订了多久的?要不先去我那儿对付一阵子怎么样?”

喻文州听闻如此亲切的邀请,是半点没想歪,只颇为惊喜地问:“就订了两天—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给你添麻烦了?”

“你愿意来就是在帮我解决麻烦。那房子挺大的,我也刚搬过去没多久,自己住都有点旷得慌。你出去找合租公寓差不多也是这种,三室一厅两卫,有间卧室被我改造成隔音的琴房了,平时也方便你练琴。”叶指挥约莫是内心深处萌发了展现自己面对朋友也可以拿出“直男”一面的诡异意图,话说到最后,忽然有些僵硬地做了个勾人肩膀的动作,随即又更加僵硬地收了回来。

这一肘子实在勾得喻文州忍俊不禁,他低头揉了下鼻子,暂且收敛了笑意,眨了下眼说:“居然还有琴房,待遇这么好的实习一定很难找,那这半个月也有劳哥指教了。”

瞧这带了那么一丢丢戏谑之意的眼神,哪还有第一次见面时哈着腰说“请多指教”的一本正经相,偏偏搅得人五脏六腑都能塌方出一套连锁反应来。叶指挥心道这不行,不能太给这小崽子脸,搞不好就是个蹬鼻子上脸型的,于是又强行加了句“丑话”:“先说好,‘实习’就是个名头,既然进了乐团,就没有区别对待一说—要是偷懒混日子不好好拉,我可真收拾你啊。”

……哦,敢情他之前还挨了顿假收拾。喻文州觉得叶修这爱给人打预防针的习惯也挺好玩,奈何叶指挥这么一板脸,他就没胆开玩笑了,只郑重点了点头。

“回去早点休息,明早提前半小时过来吧,带你转悠转悠。”叶修心里边部分区域塌方引起的泥石流还没消停,也就有意不再和始作俑者进行目光交流,正要挥手道别,却还是回过头看了喻文州一眼:“能找着地儿吧?用不用我来接你?”

“能找到的,快别麻烦了。”喻文州突然发现自己对叶修的认识有点误解,原以为这人是不会闲操心也不乐于照顾人的类型,现在看来……大概只是分对象而已。与此同时,他敏锐地摸清了什么状态的自己会比较招此君“疼爱”,迅速把心坎上开出的那朵花移植到了脸上:“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今晚来接我,不知道明晚是否有幸和指挥共进晚餐?”

“少来这套,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盘。”叶修拿鼻息出了个笑音,但看他一同笑起来的眼睛就知道,这只是单纯的笑而已,没什么嘲讽之意,“自己搜搜附近有什么想吃的吧,回头微信发我,走了。”

星屿公园周边不愧为糊弄外地群众的圣地,附近看起来好吃的饭店意外地有很多,且种类不一而足,喻文州一时犯了选择困难,也是怕踩雷,想着还是明天再让半旯本地人叶老师给推荐一个,当晚就没再联系他。第二天在酒店吃早餐的时候倒是先收到了叶修的信息,问他吃没吃早饭,喻文州默默估测了一下胃容量,确认实在吃不下第二顿了,才十分残念地告诉叶修已经吃过了。

虽说被迫婉拒了爱心早餐,见面的时候喻文州还是收到了一杯爱心豆浆,温度刚好,一口下去从胃暖到心。叶修说是带人转悠转悠,还真就是领着喻文州在乐团这几层楼和旁边的两趟街溜达了一圈。包含两间各占了半层楼的排练厅在内,乐团总共有四层楼,其中两层是刚谈下来的,部分房间刚翻修完毕,显得有些空旷;在空间暂时溢出的情况下,叶老板既有独立办公室,还独享了一间最大的琴房。两人在这屋里话了会儿家常,叶修又和喻文州交代了下乐团最近在排的曲子,差五分九点的时候才一起去了排练厅—已经有好几位乐手到了。

“叶总早啊!哎哟我去,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那什么……?”一位发型很前卫的微胖小哥率先冲到了喻文州面前,眼神好似进了野生动物园:“小帅哥大四了?看着真显小嘿,我们那个招聘宣传还得感谢你哈,‘啪叽’就给我这长江前浪拍在了沙滩上,老像样了!”

“不敢当不敢当。”可以,您那个宣传做得很符合本人画风。喻文州也算是各种类型的乐手都见识过的,主动和人握了握手,才把目光转向了叶修。

叶修似乎是见着这位就头疼,很是无奈地说:“还‘那什么’,问了好几遍还连名都没记住,人叫喻文州。文州也提前认识一下吧,这是牛友友,负责定音鼓和大提—我说,咱可下个月就有正式演出了,你什么时候把你那菠萝似的头毛儿给我染回来?”

牛友友惊恐抱头道:“到时候再说,再说……而且这就是叶总你不懂了,什么叫菠萝嘿?不觉着配合我的脸型更像个长了毛的冬瓜吗?现在最兴这个,原谅色你都没听说过吗?哎,得嘞,还得是我们年轻人之间有话题,您好生歇着吧,我带小帅哥认认人去。”

叶修眼不见心不烦地摆了摆手,喻文州和他笑了笑,便从善如流地跟着这位热爱“原谅色”的个性小哥走了。刚走没两步,喻文州想了想,还是问道:“虽然一定有很多人问过你这个问题—你父母很喜欢马友友老师吗?”

“嗨,这不显然的吗?小时候逼着我学大提也是因为这茬,我还是更喜欢定音鼓。”牛友友耸了下肩,“当初还是叶总建议我试试定音鼓的,慧眼识人呐。”

“你以前是军乐的?”喻文州微讶,主要是叶修在军乐任职都是七年前的事了,那这人的年纪怎么也得……

“可不是嘛,怎么说呢,军乐水平是不错,但真能把人憋出点毛病来。”牛友友指着自己的脑袋说,“这不合同一到期,我就奔着叶总来了。怎么?啊哈哈哈,小喻同学啊,以貌取人要不得,我进军乐可比叶总还早着呢,不过岁数比他小了一年—来来,这必须得先认识一下,咱们团的扛把子—梁骋老师。”

牛友友话说到一半,喻文州的腰就先下去了:“梁老师,幸会。”

梁老爷子无愧于乐团“扛把子”之称,年过花甲也耳聪目明,精神矍铄得很,和牛友友并列为团内唯二染了发的同志—只不过是染黑。他扶了喻文州一把,说:“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我认得你。”

“您记性真好啊,香港的比赛都是四年前的事了,当时也没和您说上话。”喻文州笑道。

“水平高的年轻人,自然要多关注关注的。”梁骋大多数时候看着都挺严肃的,但并不是爱端架子的老古董,这会儿见着顺眼的小辈,也很是温和地点了点头,笑了一笑。

“哎哟老爷子,平时怎么都不见您赏我们个笑脸的,我们也需要慈爱啊!”牛友友捂着心口说。

这位显然就没那么顺眼了,梁骋没稀罕搭理他,转向叶修道:“这就是你说的‘后继有人’的话,我是不是可以提前退休了?”

“我那是玩笑话,您老别什么都当真啊。咱们说好的就是一年,合同上白纸黑字,不带反悔的。”叶修如此矢口否认倒不光是想稳住宝刀未老的梁老,也是为了和喻文州表明没有强求他的意思,“文州这半个月过来就是感受感受,如果以后真愿意跟我混,那一切到时候再说。”

“哟,这么精神的小伙子,可以啊小叶,眼光不错嘛。”说话的是刚刚推门进来的一位面容姣好的中年女士。

“我的姐,这说正经事儿呢—昨天和你们提了的,喻文州。”叶指挥头疼地按了按脑门,和喻文州介绍道:“这是我们管乐首席,单簧管,白苑。”

“哈哈哈,不是带小男友来参观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帅哥你好,来实习是吧?不用紧张,咱们小乐团,好就好在氛围上,有什么不清楚的随便问哈。”

白苑和喻文州握了握手,寒暄了两句,就去和梁老爷子唠正事了,还顺手拐跑了牛友友,又和叶修使了个意义不明的眼色,留下莫名觉得场面有点尴尬的叶指挥,嗓子眼里卡了一句话不上不下,快窒息了。

好在喻文州及时解救了他,稍稍压低了声音问道:“哥,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没有。”这俩字一说出来,叶修顿时舒坦了不少,一脸无奈地吐槽了起来:“早知道我就应该宣称是无性恋,你白姐成天跟个拉皮条的似的,一开始孜孜不倦地要给我介绍圈内老GAY,后来我说我纯一号,她就开始闹着玩编排我私下养小白脸了。”

喻文州笑得不行,以他对搞音乐的同性恋群体的了解,现实情况确实是四海飘“零”,一攻难求。叶修在专业领域本就受人景仰,经济条件也肯定差不了,活生生一钻石叶小五,还老早就大大方方公开了取向—这在有心人看来,未尝不是一种求偶讯息,恐怕私下里想勾搭他的小零绝不在少数。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喻文州是真的很好奇了。

“世人千万种,遇上方知有。”叶修一摊手,实力展现文艺不分家,“这种问题我问你,你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吗?行了先别扯淡,等正事交待完的。一会儿谱子拿给你,上午看大伙排练两遍,知道个大概意思,就在我那屋练练吧。下午我有点事,你直接回酒店收拾收拾休息一下也行,跟他们聊聊天熟悉一下也可以,想什么时候回去都成。”

随便换成任何一个人,叶修都不会特意用这么多废话来交待。不用深想也清楚,喻文州自小当惯了拔头子的,要强早就成了性格的一部分,而乐团这边几首曲子的排练已经大体成形了,想要迅速融入进来的话,压力会非常大,只怕喻文州会像一年前合作时一样,一声不吭地紧逼自己,这就有违实习的初衷了。

叶老师其实没正经带过什么人,为小屁孩考虑这种破事还是第一次,可谓相当用心良苦。因此,在他半夜归家听闻喻文州不仅是当晚最后一个走的,还在琴房练到大楼打更的过来赶人的时候,是发自内心地长叹了一口气。

但又真不好多说什么—人家勤学苦练还有问题了?况且喻文州充其量算是带艺投师、借住半月,他叶老师又不是收了个关门徒弟,不存在给人当爹的附属义务,也就没有干涉人家日常生活的权力。

第二天叶修把喻文州接回自己家里,归拢完行李,差不多安顿好的时候也不早了,喻文州还是和他打了个招呼就直奔琴房去了。叶老师寻思着怎么也是第一天给人接过来,就义不容辞地陪了快一个小时,后来看着都快十二点了,就嘱咐了一句早点休息,自己先出来洗漱了。

空荡荡的房子突然多了个大活人的滋味儿很是微妙,叶修想了想,就没锁卧室门,敞开了一半方便听个动静。不过喻文州最后到底练到几点他也不知道,反正最后一次看表已经一点多了,人还是没出来。

赶巧一早醒来,叶修就收到了梁骋的请假信息,说要陪老伴儿去医院复查。考虑到喻文州这么练必然是有一定表现欲在里面的,于是叶修稍微改变了原本的打算,在车上的时候就问了喻文州一句,今儿就让他代一天首席成不成。

喻文州自然点了头,不比初见之时多少对叶指挥的青睐有些意外,如今此君像是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完全是一派安然,宠辱不惊了。

也正是为了拥有这份随时接受任命的底气,他才比过往更加努力。

举个不那么恰当的类比,自古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喻文州从最开始就心知肚明,更时刻都警醒着自己,叶修看中的是他的本事,假设个极端点的情况,如果他明天不幸出了什么事故,废了这双手,恐怕两人的交集也就到此为止了。

相逢已是缘,他不想把这一段珍视的际遇再交给虚无缥缈的天命,因而最不愿懈怠,只想每一次在叶修面前拿起琴,都是经过充分准备的。

只可惜很多时候并不是尽了人事就能得偿所愿的。

“欸,白姐,我怎么觉着叶总稍微有点低气压呢?”牛友友暗搓搓地捅咕了白苑一下,“冲着谁的啊?你们管乐今儿好像不如昨儿杀气足?”

白苑使着暗劲爱抚了一下他的原谅毛:“这样够不够有杀气?谁知道他了,大姨夫也没个规律的。哎,我听说今天这小首席是让指挥载过来的?可以嘛,先前是我小看他了,套路明明六得很。”

“啊,果然是一对吗?”说话的是翁意遥,与白苑年纪相仿,十分名如其人,是位温婉耐看的长笛小姐姐,也是乐团的管乐副首席兼颜值担当。她说完这话,似乎觉得自己音量稍微大了点,掩了下嘴才微微一笑道:“我看指挥的低气压就是冲着小首席的吧?”

“为啥啊?”牛友友摸着脑袋顶一脸懵逼,“我觉得拉得相当牛逼啊,他可是前天才拿到的谱子,我亲眼见着的。”

“喻文州是很厉害,我之前就认识他,没想到会来我们这里。”接话的是位戴着金边眼镜的不起眼小哥,名为邓倬云。细看之下,他眉目其实还算清秀,看着年纪也不大,平日里较为寡言,却是位低调高手,乐团的二提首席。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推了下眼镜,说:“不过今天状态一般,二章快弓那里还刮了两次弦,另外就我的感受来说,和他的配合度不如和梁老师那么高。”

“再大的手也得靠排练一遍一遍磨,他这才和咱们练了几次,和老爷子哪有可比性啊。”白苑笑道,“要我说,是小叶有点心急了,今儿就让他代首席,揠苗助长么不是。”

这段对话发生在喻文州去了趟洗手间的工夫里,好像还顺便洗了把脸,回来时鬓间隐约带了点水迹。他这一落座,出去接电话的叶指挥也沾着他后脚回来了,叶修扫视了一眼众人,又看了喻文州一眼,唤他到身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抬手拿袖子给他擦了下额角。

“……我的妈。”牛友友捂上了眼睛,“我还以为你们是开玩笑的,结果还真的……这小动作嘿,还是我认识的叶总吗?”

“我看不像,小喻年纪小,又是冲着他来的,理应多照顾照顾。”这次说话的是吹大号的岳擎,岳先生相对比较年长,是牛友友和叶修在军乐的老同事了,“要真是,以叶修的性子,约莫一开始就明着告诉我们了。”

“不会吧,我觉得指挥虽然平时说话不那么中听,但还是挺细心的一人,如果他说了,叫别人怎么看这孩子啊?”翁意遥并不赞同。

“不管指挥表不表态,你们不也都在议论这件事吗?”邓倬云今天意外的话多,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是的话也很正常,团内又不禁止恋爱。”

“完了完了,连我们小邓都吃味儿了,是不是觉着指挥今天都没那么关注你了?”白苑拍了拍他肩膀。

“好了各位。”叶修拍了下巴掌,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回归座位,“最后一章我们再走一遍,弦乐就提前收工吧,白苑再带着管乐练练前边我说的那几节。”

得知今天可以提前收工,弦乐众人皆满脸欢欣—当然,正处于谜之自责的小首席除外。

叶修是从早到晚一句都没批评他,偶有几次点他名也都是建议的口吻,刚才叫他过去就是问问他累不累,亲切得跟转性了似的,搞得喻文州都有点起鸡皮疙瘩,差点开口求他别这样,好好说话,该喷就喷。

其实不论叶修待他如何,既然先前电话里是要定他的意思,这在喻文州心里已等同于承君一诺,又焉会有另觅良枝的想法。

唯有最后一章是我们小首席还没熟到能完全脱谱的,墨菲定律也就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应验,这五分钟拉得他是引弓自戕的心都有了,但好在一提整体都比较涣散,也没显出首席状态怎么烂来。指挥顶着一脑袋黑线威胁了整个弦乐几句,便把众人轰走了。

同住的这段时间,除非叶修有事,不然两人上下班自然都会同行,这会儿叶修也没特意吩咐,喻文州就跟在他身后上楼了。孰料楼上到半层,喻文州一只脚还在台阶上,叶老师突然原地一个神龙摆尾,衣袂翻飞地伸出了右臂,道:“手。”

“……?”喻文州不解其意,但叶修陪他练琴的时候也偶有此类肢体接触,尽管场合奇怪了点,他还是想也不想地递出了左手。

喻文州的手有点凉,满是薄茧的指尖竟也对温热的掌心很是敏感,先是生理性地瑟缩了一下,而后呈现出规律的、不可控的微颤。

叶修攥了一下便松了手,几不可见地紧了紧眉头,喻文州已经懂了,抢白道:“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不会影响明天排练的。”

“啊,”叶修了然地点了点头,“所以今天就得过且过了。”

喻文州先是哑然,继而苦笑了一下。叶修也没再给他回话的余地,径自快步上了楼。

这之后叶修自是照常汇总当天排练中的问题,办公室里一时仅有总谱“哗啦啦”的翻页声,喻文州足足在桌前杵了快十分钟,他才开了口:“昨晚几点睡的?”

喻文州也发现叶修昨天没关卧室门了,不知道叶指挥是不是个觉轻的,昨晚有没有被自己惊动,哪敢撒这个谎,照实道:“两点半。”

那还凑合,八点半起来的,勉强够睡。叶修漫应了一声,快速给工作收了个尾—相当于又晾了人两三分钟,才把笔往桌上一撂,活动了下肩膀,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你和我说说呗,你这种练法,目的是什么啊?图个心安?”

“……”喻文州没应声,明明叶修说的没什么毛病,但听着怎么就莫名让人不舒坦呢?

叶修面上没露,实际心里一直转着喻文州这码事,简直一个头顶两个大。他是真搞不懂了,这毛病根本没道理出在喻文州身上,他一点压力都没敢给不说,喻文州分明是对自身能力非常有把握的,也不像是有什么追求完美的强迫症。好比一个裸考就能拿高分的学霸,考前非要熬个通宵,做的肯定不是无用功吧,但第二天困得头晕眼花,未见其能多得个几分—这么简单的道理,学霸自己会不明白吗?

当学生的偶尔熬个夜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但高强度的练琴不一样,很可能对乐手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喻文州现在尚且年轻,估计也不觉得有什么,等到了一定年纪,颈椎、关节、腱鞘的毛病就都该找上来了。像梁老爷子到了那把年纪都雄风不减,听了这事保准第一个皱眉头—影响职业寿命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

想必这也是喻文州心里门儿清的老生常谈,叶修不愿在他面前塑造一个啰里吧嗦的长者人设,于是尽量挑重点概括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规律和习惯,可能之前也吃过抱佛脚的甜头,但既然今天来看,结果不太理想,下次就别走这个路子了,好吧?这阵子我还得给你当无偿陪练,你要总这么练,我也陪不动啊。”

“嗯。”这事没什么可辩的,叶修当然是为他好,态度也难得温和,喻文州却还是说不上哪,就觉得有点不适。

—果然哥是只看结果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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