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继者(章十·断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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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歌

乐团从这一天开始多了一位赏心悦目的副指挥,大伙也没觉着有什么实质变化,也就是休息时候多了个逗外国人的乐子。叶指挥当天下午就下了死命令,乐团成员和欧阳明交流一律要用中文,听不懂就换种表达方式,力图在最短时间里帮助异邦同事适应语言环境,以更高的效率投入工作—绝对不是听不懂某两位的德语说笑而闹心的缘故。

用标准普通话慢一点讲的话,是可以与欧阳明进行大部分工作上的交流的,但喻文州是在和他进行一些工作交接,这样一来还是要多花不少时间。不过毕竟是“圣谕”,喻文州恪尽职守地没说出任何一个德语单词来辅助交流,有作品译名存在难以传达的,就干脆架上琴拉一段。

当天排练结束后,两人自动自觉地加起了班,叶修刚上楼把霍天宁叫出来,一下来就被喻文州拉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经典片段吸引了注意力,不禁走近了些,监督起两人的工作进展来。

“……这个翻译是古汉语的说法,‘某人如是说’的意思是‘某人是这样说的’。”小首席这个语文老师当得相当称职,小明却有点让这段绕口令给绕糊涂了,有些迷茫地看了旁边的叶修一眼。

叶修撇了下嘴,料想自己就在这盯着,这俩人也唠不出什么花样来,便松口道:“下班时间,爱说哪国话就说哪国话吧。”

欧阳明如逢大赦,叽里咕噜和喻文州说了一大串,还疑似放电地和叶老师眨巴了下眼睛。喻文州点点头,回了几句德语,又贴心地给叶修翻译了一下:“他是在说尼采那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的名言,‘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曲折地接近自己的目标,一切笔直都是骗人的,所有真理都是弯曲的,时间本身就是一个圆圈’—大概是这么翻译的吧?再就是说你指挥的版本对他影响很深,他在毕业演出上就选了这一首。”

叶修对旁人的彩虹屁兴趣不大,挑重点问:“那你和他说的什么,给人笑成那样?”

“我说你的版本也对我影响很大,以前在家夸过了,还要再听一遍吗?”喻文州笑道。

“咦,叶老师,这外国人是谁啊?”被叶修扔在门外的霍少爷此时耐不住性子蹿了进来,好奇地打量了欧阳明一番,“会讲中文吗?Hello?Bonjour?”

欧阳明绅士地向他伸出了手:“Hallo,你好,我是小明。”

“哈哈哈哈哈哈!对、对不起……咳,这怎么还兴用小名儿的?你好你好,我是宁宁。”霍天宁憋着笑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

“消停会儿吧你。这是我们副指挥,谈工作呢,边上等着去。”叶修一巴掌给霍天宁扒拉走,朝欧阳明解释道:“朋友家小孩,要参加个比赛,让我带一阵子。”又和喻文州说:“不行你俩明儿再说,不急在这一时,第一天过来就让人加班也不太好。晚上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的,问问宁宁和Felix吧。”喻文州得了叶修首肯,放慢了语速用中文问欧阳明:“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今晚指挥请客。”

小明同志两眼一亮,一看就是个中华美食爱好者,他迅速且字正腔圆地答道:“火锅可以吗?”

“我同意—”霍天宁在五步以外举起了双手。

霍少爷叫唤得欢,却是个不太能吃辣的,于是一行人启程去了一家潮汕牛肉火锅。这家店离乐团有些远,是小首席盲搜出来评分最高的,叶修也没来过,赶上饭点还要等位。叶指挥素来不太爱在饭店排队,正琢磨着要不要换一家,然而一进门就受到了极其热情的接待,便也不好意思再走了。

人家店里本身服务好是一方面,这四位男士帅得各有风格,单独行动或许还没那么引人注目,凑在一块堪称一道晃眼的风景线,顿时吸引了所有游荡着的服务人员的目光。霍天宁看不懂菜单上那些G省特有的牛肉部位的称呼,立马有小姑娘凑上前挨个给他讲解;还有个挺体面的小伙一看欧阳明是外国友人,用还算流利的英文和他介绍起了该火锅店的发源历史。

叶修和喻文州偷摸啧嘴,说咱俩以前怎么没遇上过这待遇,这还借上他俩的光了?喻文州也有点在意,说可能这家店就是这种风格,不然我们下次再一起来一趟试试。这话正说着,就来了一位大约五十多岁的阿姨,看样子是匆忙从后厨跑出来的,手里还攥着个小本子—是朝叶大指挥要签名来了。

一旁的霍少爷瞟了一眼叶修一言难尽的表情,差点没笑断气。阿姨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确实没什么文化,以前也从没关心过这些,是女儿在小年夜强拉硬拽带她看了一场星屿的演出,就此迷上交响乐了,天天和身边人念叨,这才有人和她通风报信说“男神下凡了”。阿姨看的是有喻文州独奏的那一场,自然是认得他的,小首席便也接过本子认认真真签起了名,一边听阿姨絮絮叨叨地说下场演出的票也买好了,就等着去看呢,这次要拉着家里老头一起之类云云。

叶指挥能听出这位是真心喜欢音乐的,虽然谈不上像他们专业人士一样“听得懂”,也一定有自己的理解,连忙一本正经地和阿姨道了谢,又糊了霍天宁后脑勺一巴掌。霍少爷捂着脑袋叫屈说自己没有恶意,很敬佩阿姨这样的人,一看到她就想起了家里人听自己弹琴的样子而已。欧阳明也用混杂的语种表达了喜欢看交响乐演出从来不是特定人群的特权,他向来鄙视国外某些放不下“贵族架子”的乐团,也看不惯那些故步自封的规矩,很高兴能看到中国乐团的定位是进步的、开放的—喻文州这才发现他在乐团的发言不是入乡随俗,是本身就很会讲官话。

等位的时间确实没有太久,火锅上菜也很快,潮汕火锅又强调一个鲜嫩,肉类拿筷子夹着涮个十来秒就可以直接吃了。让人意外的是,欧阳明的筷子使得分外灵便,看着比喻文州还利索点。鉴于小明是副指挥的身份,叶修虽没和他明说自己和喻文州的关系,也不会搞刻意避嫌那一套,吃饭时该照顾崽子的地方还和往常一样没一点含糊,像正五花、脖仁一类的好部位,经常涮完了自己不吃,默默扔进了喻文州碗里。

当惯了“掌中宝”的霍少爷筷子也没好使到哪去,因着喻文州对他的态度已然足够和善温柔,他也就安心把对方当师娘看了,眼瞅着半天才熟的手打牛肉丸都没有自己的份,几乎有点委屈了,叶修又是目前唯一能照顾他的长辈,他干脆停了筷,眼巴巴地盯着锅里的丸子怨念了起来。

叶修觉得这小子有手有脚又不是自己媳妇儿,有他爸在场的时候给夹两筷子纯是意思意思,平时哪有心思管他这个。喻文州却没法坐视不理,刚要说句什么,欧阳明就无比自然地给霍天宁夹了个丸子,险些把我们小首席惊得掉了筷子—这莫不是个假外国人吧?

不是说欧阳明的筷功有多出神入化,是“夹菜”这一行为属于国人限定,对常年在国外生活的人来说,根本是不可能出现的举动。以喻文州为例,连叶修给他夹菜这事,他都适应了好一阵子,让他给别人夹的话还是会觉得别扭。

喻文州忍不住好奇,就用德语问了欧阳明一句,是说在家里他爸爸是不是也会这样给他夹菜。欧阳明答曰不是,他父亲本就是第二代移民,中文还没他说得好,日常生活中也没留下什么华人家庭的痕迹。只是看指挥一直在给喻文州夹,学中文的时候也有了解到国人会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友好,就照葫芦画瓢模仿了一下。

霍天宁是非常习惯于受到照顾的,无论被谁关照都不会感到不适应,乐呵呵地道过谢就埋头继续吃了。叶老师就很过分,不管人家不说,还要埋汰上两句:“少爷,多大的人了,丸子都夹不起来,还让外国友人给你夹?”

“你不也给师……文州哥夹了吗?”霍天宁愤愤不平地看了叶修一眼,又小声嘀咕道:“人家乐意帮我夹,有什么关系,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说到点子上了,我乐意啊,又不是他巴望着我才给夹的。”叶修没个着调地一伸胳膊,在喻文州身后搭了一下,是为隐晦地宣誓主权,“这也是我们家少爷。”

这回霍天宁彻底看出来叶修这一出是给谁看的了,便逗喻文州说:“好的,让我来采访一下您家少爷哈—这位宝宝,你今年几岁啦?”

喻文州没笑场不说,竟还认真考虑了一下在叶老师的奇妙视角下自己的大概年纪,谨慎地答道:“七岁半。”

他开玩笑时也不说掐个嗓子,以磁性而温柔的本音说出这么一句,欧阳明都听出了笑点,和霍少爷一同笑翻在桌,叶修更是笑得直往他身上歪,将人揉搓了一番也没过够瘾,结完账后两人一前一后去了趟洗手间,亲热了好半天才算圆满了这顿饭。

欧阳明是最先坐出租车走的,霍天宁家里来了个电话,叶修便借机把他先轰上车了,自个儿在路边陪喻文州等车。期间叶修念叨说这欧阳明真是个奇人,各种意义上都是—尤其是在他多次“示威”后全然不为所动,临走时还当着他的面和喻文州深情拥抱了一下,仿佛脑子里没长儿女私情这根弦。

“一说这个,我今天还一直想问你来着,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应聘的?之前也没见咱们往外发招聘信息啊。”喻文州纳闷道。

“我心里边有几个条件不好明着写,没法搞公开招聘,就一直在托朋友帮着打听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一来,乐团不能找个和我风格风马牛不相及的副指挥。像老高那种,你不也适应不来吗?二是也得有自己的东西,一味模仿我的话也没意义了,还不如聘个助理搭把手。诶,虽说要换季了,也别太早换薄衣服,倒春寒这段气温变化快,你这还得上外地折腾一趟。”叶修帮喻文州拢了拢围巾,继续之前的话题道:“有同学认识个朋友在那小子母校当教授,信誓旦旦和我说小孩儿特崇拜我,肯定符合标准。他毕业演出的视频我之前就看了几眼,确实还挺是那么回事儿的,但又说是中文不太好,我就想着先叫过来实际交流看看—没觉得一定能成,就没提前知会你。”

喻文州笑着摇头:“这怎么把我们伟大的指挥说得像是给我打下手的似的,不确定的事也可以和我聊啊,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吗?”

叶修沉默片刻,最终决定把最有诚意的反馈掏了出来:“下周没什么突发情况的话,M市那趟我跟你一起去吧。”

喻文州表情没什么变化,让人看不出他觉着这一提议算是意外惊喜还是意料之中,好像还在寻思什么别的事似的,下意识反应是先问:“那宁宁那边怎么办?”

“你这师娘当的,入戏还挺深。他又不是三岁小孩,扔家里两天也饿不死摔不死的。”叶修偏着脑袋望着他,戏谑道:“反倒是我们家这个,要自个儿飞去老远的地方给别人干活,怎么看都更让人放心不下啊。”

“招Felix过来也是在为这件事做打算吗?不然最近事情这么多,很难抽身吧。”喻文州皱了下眉头,又很快露出笑容:“我知道哥这段时间想找机会多陪陪我,但也别让自己太辛苦了,赶工半个月就为了空两天出来,还是太勉强了吧?”

“不是,我怎么觉着你的思路是在我本意的基础上硬套了一环呢?”叶修琢磨着,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下,说:“不存在说因为你,我怎么累着自己了,是我本身想要和你去这一趟,才调整了一下工作节奏,当然也是想让你高兴,你要反而觉着是心理上的负担,那我这个就……”

叶修没把话说完,按照逻辑顺下去,不论是“不值当”还是“没必要”,都不免有些刺耳,况且他也没这么觉得。喻文州向来知趣,也没打算给他说下去的机会,直接抱了上去,在人耳边说起腻歪话来,是一套又一套,没过两回合就给叶老师哄得眉开眼笑了。叶修一手回搂住小崽子,一手在他身后掴了好几巴掌:“得了,我看你就是馋这个……这两天也不想我,是吧?”

“怎么可能,我比你想我还要更想你的。”一提这个,喻文州还朝叶修告起了状:“这两天晚上睡前,咪咪一直和我抢你的枕头,我又抢不过它,只能蹭着个边睡,太辛酸了。”

叶修乐不可支道:“宝哎,你这最多五岁,要不以后不给你夹菜了,喂你嘴里算了。”

喻文州微微一笑,再次凑到叶修耳畔说了句什么,大概是想让叶修喂他点别的东西,继而顺利地给自己的屁股争取到了更多“奖励”。

两人站在一个小路口等车,零星有经过的路人向他们行注目礼,但谁都没打算提前结束这个拥抱。叶老师后知后觉地问:“一说这个,我经常忘了你的习惯也是国外的那一套,是不我一开始给你夹菜,也挺不习惯的?”

“是会有一点,不过还是受宠若惊占上风。”喻文州凑上去轻轻吻了叶修一下,又说:“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定的习惯,平时不用在意这些的。我爱你,也喜欢你对待我的任何方式。”

方才喻文州和他说荤话时,扑在耳后的热气仿佛还没散去,叶修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也有其它方面的意味,笑骂道:“小兔崽子,还没完了?看出这是真想我了,就是……”

实际喻文州说这话的时候真没多想,被误解干脆也就顺水推舟地承认了,他拿手指抵了下叶修嘴唇,说:“粗鄙之语,哥不爱说,我替你说了—我就是欠那个什么了。”

“……”这明显是揶揄两人初夜那时叶老师的“文明梗”,叶修被套路得没辙没辙,哭笑不得,却又稀罕得要命,便是玩闹的巴掌,也不舍得落了。

不知怎么,过后叶修总是会回想起这一晚,想起怀里紧拥的温度,想起耳畔缱绻的话,想起那双眼里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和依恋……如是种种,尽是他最为珍视之物,以致他根本不会去想,若是有朝一日失手打碎了什么,该如何再将它们拼凑成型。

霍天宁在与叶老师共度的第一个周末,初次感受到了真实的恐怖。

在他弹完本周任务列表里练得最水的一首过后,他极尽诚恳谦虚愧疚地与面无表情的叶修对视了五秒之久,而后就被对方的一声低喝唤起了无数惨痛的童年回忆,几乎整个人一弹,从琴凳上跳了起来。

叶修说的是“起立”。

霍天宁逐渐意识到大事不好,两眼紧盯着自己脚尖开始念咒:“叶老师我错了,我真错了,我错得透透的,我错就错在……”

“闭嘴。站都不会站?你爸没教过你怎么站军姿?”叶修皱着眉头霍然起身,吓得霍少爷后退出了一套优雅的小碎步,好在站定的刹那就定型成完美的军姿了,否则他毫不怀疑面前这位至少平时看起来还算文质彬彬的音乐家会直接抬腿踹上来。

“您消消气儿,别冲动,别、别拿那个成吗!咱……有话好商量啊!”霍天宁脖子以下的站姿都十分标准,只有目光一路追随着叶老师的移动轨迹,话说到最后,还在末尾夹带了一个十六分音符的颤音。

“我和你好说好商量就从来没好使过。”叶修拎来尺子,照着人背后就是一下。到底念着这是个孩子,下手也没多重,就和平时叫人起床差不太多。但他原以为这位挨起揍来是杀猪风格的,没想到霍少爷只是面上怂,实际还挺有纲,连个气音都没出,表情倒是痛苦得挺真实的。

“从现在开始保证好使了!而且我、我就是稍微调整了一下这几首的顺序,比赛前会都练好的……”眼见着又要挨抽,霍天宁连忙拔起一个高音:“但现在您说啥是啥!真的!唔……您要打就打吧,我真知道错了。”

叶修对他的认错态度是没什么不满,但臭小子干的这事也是真气人。叶修绕着霍天宁走了一圈,想想还是坐了回去,拿戒尺搭着椅子扶手道:“不用拿漂亮话糊弄我,你也糊弄不了。来这一套是怎么想的,我还能看不出来啊?霍天宁,你想清楚了,这不是你仗着年龄优势在少年组随手虐菜的比赛,初赛的曲子瞎弹一通也能过,决赛的花点心思稍微磨一磨就能混个冠军—这种便宜你捡的也不少了吧?还以为回回都能摊上这种美事啊?”

霍天宁稍微有那么一点不服气,毕竟他以前付出的努力也不像叶修说的这么轻飘飘的,而且少年组和他年龄相近的也不少,或许他确实不如一些人肯下苦功,但天赋既然足以助他取胜,又有什么必要那么拼命呢?原本还想争辩两句的,但转念一想,叶老师这种等级的人民艺术家,对给他当陪练这事竟比他想象中还要认真负责得多,有几次他都要睡着了,还能听着叶修在琴房钻研他这几首曲子。再怎么样,也不应该阳奉阴违气着人家,眼下还是先把叶修的这口气给顺过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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