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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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戒 5》的后记
本文为《戒 7》的前篇

“你没有贩毒吧?”父亲声音变得小了些,似乎有些颤抖,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真的如此。

“没有!求您答应我吧,可以么?”

“好。”听到这一个字,我的心顿时放下来。挂了电话,深深吸了口气,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子衿。心里想的却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想到的事情:子衿和这整件事情有没有干系?我能不能信任他?叶启辉和我之间,他会选谁?我该怎么做才能确保子衿站在我这边呢?

“你这么信任我?”子衿倒是先把我心里的疑虑提出来了,他总是这样体贴,体贴到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爸想收购你家的公司,利用沈律师拿到对你不利的证据来要挟你,你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该跟我在一起吧。”

“我相信你。即使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出卖我,你叶子衿也不会。”我不知道这话说出来有几分真心,但我必须说,即使这不是真的,即使我心里自己也完全不相信,我也必须骗过自己,叶子衿不会将我出卖给他的父亲。

“谢谢。我不知道我爸的全盘计划,但他说过让我跟你出去的时候,想办法……”子衿顿了顿,没有说话,却又还是接了下去,“跟你一起睡。”

我咯咯咯地笑起来,他叶启辉当我是什么人,传统中国妇女么?失了身就失了终身?我看着子衿,拉过他的手,“亲爱的,你之前怎么不说?”

他看我笑了,却有些手足无措,“之前怕你误会,我以为我爸也跟我妈一样无聊,只是想了个过激的方法让我追到你。我没跟你说,是……怕你误会。现在想起来……我爸虽然平时就不那么正大光明,但这次的手段也太阴狠了吧?”

“你也觉得?那我给他打电话,也会算计算计他,你可别不高兴。好么?”

子衿先是松开我的手,又拉了起来,十指相扣,紧紧握住,又点了点头,“好,我知道的,攻敌之不得不守嘛。你也是迫不得已。”

我一边拨着叶启辉的手机号,一边笑着,“谁说咱们子衿大少爷不会做生意,这不是精明着呢嘛。”

电话通了,那边是叶启辉公事般的语气。

“叶董啊,我是顾影,打扰您工作了。”叶启辉应承了一声,我便接下去说,“我打电话过来,就是告诉您一声,您知心的沈律师已经把你卖了,他的剩余价值我是榨干了,您想怎么解决怎么解决,我反正不操心了。您想用手头的证据把我送少管所待几年,我也不介意玉石俱焚。”

“顾影啊,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叶启辉在电话里依然装着傻。

“您也不必太担心了,依着我的道行,绝不可能反过来把您算计一通的,我这是困兽之斗,但求自保而已。”我说完,便挂了电话。

“影,你把沈立生出卖我爸的事儿告诉他,沈立生还能活么?”子衿有些担心地皱皱眉,“要不是他,咱么也不知道这整个计划哪里出问题了啊。”

“呵呵,别担心,他不会死的。”我伸出另一只手帮子衿打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你爸一定知道,沈立生若是死了,我有足够的证据指证是他派人杀的,所以大概不会动手。最起码,我还能想起这个人的时候,不会动手的。子衿,你爸在中关村那边,是不是有个项目?我记得有一处商住两用的房子,是临四环的,对吧?你去,能把顶层的那个大宴会厅借来么?”

“可以啊。你要用来干什么?”子衿皱着眉,一脸迷惑。

“这样,我们现在赶过去,先把钥匙拿到手,我找人联系厨师,赶紧采办材料,我要在你爸爸新项目的顶楼,办一个宴会,宴请来观看比赛的宾客。子衿,参加的很多人,你都是认识的,有做房地产的,也有些合资和外企的高层,很多都是国外回来的,可以帮我招呼一下么?”

“怪不得我爸说你手段高明,你这样栽到他头上,他今晚无论如何也害不了你了。最多把那几个超速的抓起来开个罚单。成,我今天舍命陪君子了,我就假充一回这幕后的老板,你要不要给我介绍下具体情况啊?”

“不用,就说些场面话就行,谈谈你杂志上看的那种跑车经验,什么保时捷兰博基尼之类了,关于投注的介绍我已经找人印了册子,会场里会发的。你要是想看,到时候看看就行。不过,你这么帮我,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能贪天之功为己有,把这幕后的老板位置都拿下,就算有什么麻烦,也值当的了。不过,你拿什么来酬谢我啊?”

“呦,帮朋友忙还要酬谢啊。这样好了,我卖你个人情,夏奕打电话跟我说,她们已经准备好成立一个学生社团,叫悠悠我心,负责学校篮球队的后援和宣传工作。你想办法解决一下吧,团委还没批,不过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回头纳新的时候,把你的照片发得满世界都是,看你以后怎么在学校里做人。”

“靠,这帮女人不是逼着我转学呢嘛,还‘悠悠我心’,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这名儿谁起的啊?”

“我说了你别生气啊,我起的,本来想有这么个东西能足足笑你三五年了,谁知道你要帮我这么个大忙,我索性就出卖点儿自己未来的快乐,来求自己今日的平安吧。”说着掩着嘴笑了起来,子衿在旁边一副苦笑的样子,把钥匙往车上一插,一拍方向盘,叹了口气,“我这辈子算是败给你了,走吧,再不去来不及了。”

我又咯咯地笑了会儿,才平复了心情,马上给阿笃打了电话交代了各种事情,宴会可以让大夯来办,他爸就是高级厨师,应该有不少的门路,别心疼钱,怎么豪华怎么来。整个现场的地点全部转移到中关村,时间提前到晚上十一点半,车手全部通知到位,比赛路线换为四环一圈,他们赛前可以根据情况换车。比赛结束之后立即疏散,不要停下,疏散路线由小廖来安排。所有五千块以下的单子一概不收,全部用现金支票,车手里混了一个警察,这人本身车子就不是改装车,就不必通知他了,告诉他还是两点钟到鼓楼去,宴会十点开始,车手要是想参加也可以一起来,尤其是海龟,让他一定要过来……

各种事情交代了得有二十分钟,说得子衿在一边儿直笑。挂了电话,子衿才说,“从前你当班长的时候,怎么从没觉得你这么事儿的,现在什么的都管啊。什么人干什么事儿,倒是安排得头头是道。”

“切,我那时候是无为而治,咱班里人多自觉啊,能跟我这帮乌合之众比么?要是都像你这样聪明,我也省事儿多。”我攥着电话,心里念头急转,想着有什么遗漏。

“知道你厉害,胡扯最厉害,还无为而治呢,咱们快到了,你倒是想想,要是今晚宴会的时候,我爸来了怎么办?”

这是个问题,要是他真的来了呢?我闭了眼睛,心里想着,若我是叶启辉,会怎么想怎么做,怎么应对我的各种变化。算尽了各种可能,始终觉得,他不可能来,却还是想好了应对之策,给喻阿姨打了电话,撺掇她打电话给叶启辉,让他趁着没事儿去看看她。

身旁的子衿笑着指指我,“你倒是把我全家都算计了一遍。”

“我这不也是迫不得已嘛。”我们两人拿了7号楼顶层宴会厅的钥匙,相视而笑。

夜幕,渐渐降下来,所有的步骤,都按部就班,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我站在小区的院子里望着天色,红日西沉,映红了半边天空。真是美景啊,今日正是处暑,又是十五月朗之日,晚上,应该也是一片沉静如水的夜色吧。只盼着喧嚣去尽,今晚,不要有什么大事才好。成,则可功成身退,金盆洗手,证据销毁殆尽,从此再不染赌;败,则会牵连亲友,陷身囹圄,令名毁于一旦,以致万劫不复。看,说了不再赌,但人生何日不赌,何时不赌?我今天种种决定,都是在赌,赌子衿会帮我,赌父亲会信我,赌叶启辉不敢轻进,赌喻阿姨能不负所托,一招棋错,也许就满盘皆输。

也许,在知晓了这一切已经被出卖的一刻,我应该果断放弃的,网上已经下注的客户钱财赔付10%,再发回去。自己赔一点儿钱,以求平安,也能保父亲不会陷入被动,但我还是下定决心,以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切无法转圜,即使冒着奇险,也要把这筹划了足足三个月之久的事情促成,即使,利头已经不如事先预想那样大了,风险却成倍地翻长上来,我也还是不惜一切地将自己所有的亲人朋友一并压上赌桌,来证明自己不再是从前那个会被叶启辉乘虚而入,骗的团团转的小姑娘。这,是我的任性,也是我的执念。

正想着,倏地有人从后面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是阿笃来了。他拿了一本册子,印刷很精致,全黑的封面之中一架银色的跑车拖着残影而出,驰掣二字如闪电一样耀眼。这是我熬夜设计几日的成果,不算是出众,却因为是自己的成果,而倍感欢欣。我抚着这个册子,心里有些惆怅,明天,无论事成事败,这一切,大概就都与我无干了。

册子里是些车手的爱车和简单介绍,我仔细地翻阅一遍,内容本来就是我拟就的,排版,设计,无一不是我亲力亲为,我却依然不放心,定然要亲自过目一遍。有时候觉得自己这样事事亲为,又不出面,很是麻烦,但在这种繁琐和操劳之中,也渐渐有了感情。本来觉得不是自己的心头所好,抛弃了也不可惜,如今看着这精美的册子,两年之间的辛苦辗转殚精竭虑历历在目,如同自己花了所有的心血,养成一个孩童,本不是亲生的,以为送他远去,不会有什么不舍,却在临别之际,徒然生出几分惜别之意来。

“笃哥,今天要是出了事情,你们会不会怪我?”我回头冲阿笃笑笑,自己都觉得这笑容中着实掺了几分愁苦和无奈。

“要是没有你,我们早就出事儿了,怎么可能怪你,别多想了,今天这计划,万无一失。”阿笃正如他的名字那样笃定的,又拍了拍我的肩膀。

“万无一失?今天早上,我还觉得自己原来的计划万无一失呢,下午就发现自己被卖给警局了。也别说什么万无一失了,咱们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我现在理解为何做生意的,混江湖的,都信个天数,拜着关公。实在是能依托的东西太少,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我喟然感叹着,“Alex你们都安排好了吧,今晚的宴会,都交给他,他虽然没跟大家见过,是生面孔,好在也像个样子。我自己出面,其实倒不如他能镇得住场子。”Alex,是子衿的名字,这样的场合,我们都习惯用这些不为人知的英文名,一来不算欺人,二来也不至于累及家里。比如,阿笃一直不知道我叫顾影,Cindy,或者C,才是我在这群人中的代号。

“嗯,Alex人挺好,在楼上跟兄弟们聊天,好像也挺投缘的。”阿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兀自笑笑,也是一副轻松自然的样子。

“找个人看住他,别让他打电话上网什么的,跟外界联系一律切断。”我说出这话的时候,心如刀绞。眼里都是他的样子,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也会像防贼一样的,防着他。

“这……不至于吧?”阿笃似乎有些疑惑。

“按我说的做吧,这计划之中,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大概就是他了。”我叹了口气,头一下子疼得快要裂开一样。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把册子还给阿笃,道,“笃哥,今天这桩大买卖做完,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我上高中了,课程紧了,怕腾不出时间了。”我的语气有些颓然,这其实早已是我生活里的一部分,一夜之间,让我割舍,不要说那些一手建立起来的系统和人脉,单是这些兄弟们,就让我放心不下。

“什么?你不是,不回去了么?”阿笃突然间异常吃惊。

“其实有我与没我,没什么大的分别,我平时不也不经常管么?你们每次不也弄得好好的,继续就行了。这次赚下的钱,兄弟们分分吧,我也不需要了。你也说说他们,毒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生意更是危险,要做起来也不是不行,但一定要有武力依托,最好,还是不要做了。在北京混这口饭,不容易。”

他像是在考虑什么,并没有答话,只是沉默着。

“投在改装店的钱,我不会收回来的,那儿都是你的了,也相信你能经营得越来越好的。改车可以,不过我还是觉得要听海龟的,NOS不要轻易装,太危险。咱们玩X-game,虽然都是赌命的,却也最是惜命。”我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自己就要死了,一件一件的交代后事。想想大概也对,从此以后,我的另一半就要消隐在这夜色里了,从此我只是那个学校里光鲜的顾影,不会再有独揽一面、指挥若定的Cindy了。

“哼,”阿笃冷笑一声,“你这算什么?辞行么?”说完,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了,连一个让我说再见的机会都没给。我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声:“兄弟们,永别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七月流火,天气果然已经不那么炎热了,傍晚的徐风,竟然激起了一丝寒意。臀上的伤还是痛的,我看四下无人,偷偷的揉了揉,又想起了老师,他也真是狠心,唉,不知那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会不会也如此暴力?

安静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揉着太阳穴,享受着这大战来临之前的安宁,却是个麻烦的人打电话过来了。这人,是海龟。他非要问我,今晚去不去阿笃的宴会,呵呵,这被蒙在鼓里的傻家伙,一直都不知道其实那是我办的宴会。

“你一起来嘛,他说很豪华的,高档次的,不是你看不上那种。我这就要过去了,你在哪儿,我接你去。”一边说着,一边能听到耳边轮胎打滑的刺啦刺啦的声音。

“你开车呢,别打电话不行么?”我先是骂了一句,我与海龟之间其实是很熟的,说话也不太注意他比我大很多,全是当成朋友一般。“我在中关村这边,学琴呢,能走得开再说罢。”说谎自然要三分真,七分假,万一他来的时候看见我起了疑心,我也好搪塞。

“宴会刚好就是在中关村诶,你上完课一定要来啊,话说,我有天在街上看见你照片儿了,你离家出走了?告示在我们这儿可贴的到处都是,还有片儿警过来问呢。我一想,你要是从家里跑出来了,一定不想给人找回去,就说不认识你,呵呵,够意思吧?”海龟依然忘我地讲着电话,全不顾我的劝阻。

“谁不知道你海龟最讲义气啊,成了成了,赶紧挂了吧,回头你再撞了,就什么宴会也参加不上了。”我调笑着他,丝毫没有顾忌。原来父亲还曾经报警了,也难为他了,这次的事情完了之后,一定得诚心向父亲道歉才行。

“呸呸呸,我今儿晚上还有比赛呢,别咒我啊,你什么号码,我先去给你买套小晚装再去,免得你到时候没有衣服穿。”他这人就是厚脸皮,丝毫不管我说的开车不能打电话一类的忠言,反而总爱顾左右而言他的胡扯。

“你成心寒颤我,是吧?我还没发育呢,你就拣瘦的买吧,鞋欧码37号的,都买黑的就行了,省的颜色不好看,回头我给你钱。”我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应承着。

“呵呵,记下啦,钱就算了吧。完事儿了给我电话,我去接你。”说完,还作势隔空吻了我一下,才挂了电话。

我听着电话里戛然而止的声音想着,大概,这也是最后一次跟海龟通话了吧。

一时怅然,却收到一个短信。是我雇佣的私家侦探,内容很简单:“C,一切用具准备停当,照片和录音到时候怎么给你?”

我想了想,回复了一个邮箱,又加上一句:“行动一定要隐秘,切切。”然后连同那个发来的短信一起,全部删掉了。

这才是这宴会的重点,与会的所有人参加赌博的证据,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尤其是,叶子衿。

其实行事已经至这一步,我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事必躬亲,步步谨慎,我不是天生的奇才,没有那种过目不忘通天彻地的本领,也不是天生的商人,没有那种亲族不问唯利是图的狠心,更不是天生的领导者,没有那样让智勇之人皆精诚效力的风度气度。我其实只是个高中生,再骄傲,再成熟,也只是个孩子,这些我都知道,都明白。我从不高看自己,我深知自己不是老奸巨猾的叶启辉的对手,不是这首善之地诸多经验丰富的交警的对手,所以不惜冒着跟子衿结下误会,不惜临时更换比赛地点,不惜深入敌人后方,不惜改变交易规则,在赛前想破脑袋,费尽心机,做足一切可以做的准备,用尽一切可以用的心思。纵然如此,若说安然度过今晚,我也只有三成把握。

我不是那种傲到天上去的人,也不是眼里只能看到自己,全看不到别人的人,我只是有些固执,有些着急,性子里有些不服输罢了。真到夜幕降下来时,我已经手脚冰凉,大汗淋漓了。脑中一遍遍的算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叶启辉找有小区的管理人员来收这屋子怎么办?叶子衿要是与我不是一心临时变卦怎么办?要是发出的帖子邀来的“豪客”们不愿来此怎么办?临时出现巡查的警力怎么办?下注时有人不按规矩,想偷拍证据怎么办?车手们要是比赛时争抢出了事故怎么办?这群人要是不慎被警察抓走怎么办?二环的警力发现苗头不对即使转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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