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 5
本文为转载,为凭伊慰我原创,如作者有误,欢迎更正
本文为《戒 4》的后记
本文为《戒 6》的前篇

“你妈妈和我二哥,是高中同学。两个人当时关系很好,就像你和叶子衿这样。”老师顿了顿,看了看我们两个,子衿羞赧的低了头,“高三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恋爱了,那时候不像现在,连大学里都是不能恋爱的,更不要说高中了。我爸知道了之后,把二哥吊在家里,打了很久,他也不同意分手,那时候我甚至害怕二哥就这样被打死了。后来我爸还是强制的让他转学了,你妈妈那边,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后来怎样了,但据说也是转了学,两边再没联系过。

“你妈她后来念了两年大学就毕业了,毕业回来,就跟你爸相亲,然后结婚了。你爸跟我大哥是同班同学,跟我的关系一直很好,但他们两人只见了三面,就决定结婚了,我们也都没听说,直到请柬送来,二哥都不能相信,他一直喜欢的林扬要嫁给潞城哥了。婚礼之前我二哥去见了你妈妈,大概就是那时候,怀上的你。最后婚礼他没有去,颓废了很久之后,决定要出国了。你爸爸发现你不是他女儿,也是看了你血液化验结果,他当时也是失去了理智,所以一怒之下,就走了。

“后来他们两个离婚了,可能也一直没有告诉你,你爸爸的意思是,让我二哥来照顾你们。但你妈妈不同意,坚持要自己抚养你,也不想告诉我哥哥,你是他的骨肉。你妈妈病危的时候,我哥哥从国外回来看她,我不知道你当时见过他没有,你爸爸那时候才知道你是他的孩子,却没有告诉哥哥。我那时候也不太了解,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后来二哥回了美国,大病了一场。也渐渐恢复过来,结婚生子了。你爸爸带着你到了北京,为了给你好的生活,你爸爸日日辛苦工作,虽然对你要求严了些,但平心而论,总算对你不错吧。我其实也是最近才听你爸爸说,你是我哥哥的女儿,我当时也跟他大吵了一架,觉得他这样对你不公平,对我哥哥也不公平,但细想想,你不认识我哥,也从未见过他,让你在母亲辞世之际再面对父母离异,跟着一个从未谋面的人远渡重洋,对你也未见得就好,你爸爸,也是用心良苦。

“现在我哥哥人在国外,有家有业,虽然不知有你这个女儿,但是一旦知道,一定会回来接你走的。小影,我和你爸爸,都觉得你是大孩子了,你既然觉得还是跟亲人在一起好,我们也相信你的决定。你要是觉得跟着我过好,我和大哥,都是你的亲人,以后也会带你回去见我父母,你要是想跟你生父在一起,我们这就给我哥哥打电话,我们办好签证,让他接你过去。你也不用担心跟他在一起不熟悉,反正我们两人是孪生兄弟,长得很像,你就当他是我,也可以的。他很爱你妈妈,一定比我和你爸爸,都疼你。”

老师说完拉了我的手拍了拍。眼前这个人,跟我的生父一模一样。原来他一直就当我是亲人一样对待,我虽然在老师家只住了几日,却真的感到了许久未有过的温暖。我记得他把我放在膝上,一边给我揉着伤,一边跟我说话,他把我搂在怀里,安静地听我哭泣,他在打我的时候,还会问我疼不疼,要不要轻些。

他说,我的生父是他的孪生哥哥,那应该跟他有着同样的样貌,却不知道是不是有着同样的性情?他会不会也像老师一样将我拢进怀里,让我靠着哭泣?他要是接我回去,他是根本不会打我,而是像父亲从前那样,将我宠到天上?还是会恨我破坏了他的家庭,让他生活变成一团糟?我不知道。我其实,是害怕的。我不是讨人喜欢的孩子,父亲不喜欢我,与我素不相识的他,又怎么会对我宠爱有加呢?

我不想出国,至少,不想现在就出国,更不想被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带走。如同我不想成为父亲的累赘一样,我也不想成为那个男人的累赘。那么,要不要跟老师在一起呢?我不想做他的侄女,不想叫他三叔,我只是想做他的学生。这些太乱,太复杂,太难以接受了,我情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父亲还是父亲,老师,还是老师。

“我不想出国去,我想暂时住在您家里。”我低了头回答,“但我有个要求。”

“你说。”老师似乎也没觉得我讲条件有什么过分,一副我说出来他就答应的口气。

“我能还叫您老师么?这些事情太突然了,我一时接受不了。”

“当然可以。我上高中的时候,我爸是我班主任,我也一直叫他言老师的。”老师笑了笑,又拍拍我的肩膀。

“我……爸他,还好吧。”其实,我想问,父亲他去哪里了?父亲为什么不来找我?父亲为什么就这样不要我了?但我说不出口,问不出口,犹豫再三,便也只是这不温不火的一句。其实我心里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始终,还是放不下父亲的。

“这会儿会叫爸了?你刚才怎么说的?顾先生?断绝关系?你都断绝关系了,你爸还能怎么样?拿板子抽你逼你管他叫爸爸?他不好,找了你几天,没有消息,公司里有急事,去意大利了。临走拜托我一定要找到你,跟你说想找亲人没关系,他帮你找,想让他放弃监护权也没关系,他签了转让文件,让你一定别有压力,什么时候想他了,就给她打个电话。”

“爸……”我声音很轻,心里像刀绞一样。我知道自己这时胡闹,却也实在做不到在听到那样的消息之后,静默的转身,当做云烟浮尘,全不在意。我想要发泄,我想要逃开,我觉得自己受伤了,因此不顾一切发自本能的,刺伤了与我最亲近的人。我在心里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若是能有选择,我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只一场盛大繁华的梦。

“影,给顾叔叔打个电话吧。”子衿在一旁,晃晃我的腿,轻声地劝着。说着便将手机打开,递了过来。

我有些茫然的接过来,在手中把玩,却不知道该不该播出那个号码。手指停在“1”的位置上。碰了碰按键,却还是将手缩回来握成了拳。就算打了电话,又能说什么呢?有些话注定只能藏在心里,无法挂在嘴上的。那么,真的让父亲一直误会着么?我用拇指指甲狠狠掐了食指一下,抬头看了言老师一眼,才握了手机,飞快地编了条短信:爸爸,我一切都好,切勿挂怀,顾影。

点了发送键之后,屏上出了一个小勾,我受惊一般的,用力按下那个红色的挂机按钮,不到两秒钟,便是一片漆黑。父亲在意大利,短信应该很久之后才能收到,这样手机已经关掉了,大概就免去了与他通话的尴尬了吧。我不知道说什么,真的不知道。

“收拾东西,跟我回家吧。”老师的话让我陡然一惊。现在就走?那我的烂摊子怎么办?我故作可怜地看着老师,央求着,“老师,您能否宽限几日啊,我们这房子租到月底,等到期了我再搬回您家里住不迟嘛。我这几日……还有事情。”虽然不知道这样含糊不清的解释是否能够搪塞过去,但若没有理由,老师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吧,什么事儿?”老师颇有兴味儿地看着我,似乎只要刨根问底,就一定能够发现什么秘密一般。其实,他如果真的一点点细问,我还真是拿他没有丝毫办法。也许那藏了很久的我的“第二重身份”,也会被他直接挖掘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只是在这儿生活比较自由,环境也安静,我最近经常睡不着觉,老师家的卧室又是冲着马路的,夜里噪音太大,就更加难以入睡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想出这样一个胡扯到极致的理由,不过细想想却还真有三分真实,心下也不由得为自己的思路敏捷得意一小下。

老师点了点头,似乎也觉得这个理由颇有道理,“好,你开学前可以在这儿住,但我也有要求,我要暂时住过来陪着你。”

我一时无语,不能同意,也不能不同意,老师在家里住着,我明天可如何半夜里溜出去?倒是子衿插了个话头,“言老师,您要是住过来,我住哪儿啊?这房子可是我跟顾影合租的,您不能硬把我赶出去吧。”

我顿时直想将子衿抱住亲上一口,得友如此,吾复何求?一个感激的眼神递过去,那边也是一个得意的眼神递回来。却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老师沙发上一翘二郎腿,拍了拍柔软的垫子,随意地说:“不打紧的,你们平时怎么过的,还怎么过,我又不抢你俩的房间,睡沙发就行了。”

还没等我拒绝,老师就站起来,又拍了拍沙发的靠垫,对我说:“顾影,跪上来吧,咱们算一算刚才的帐。”又转向子衿,“我收拾她,你也要看么?”

“我收拾她,你也要看么?”

“言老师……”子衿刚想要说什么,却被我的眼神逼退回去。我知道他想要给我求情,我也不想挨打,只是其一子衿求情不见得有什么作用,其二实在太过丢人了。我也觉得自己有些话说得太过分,一时逞了英雄,觉得不就是挨几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便坦然地跪在沙发上,子衿见我如此,便也知道拗不过,转身进了房间,把门锁上了。

老师却很久都没有说话。我这才想到,老师可能原来并没有想到要在这里打我,板子也没有带过来,估计是在屋子里寻找趁手的“刑具”。我偷偷回过头看他,见他果然是四下寻找中,心中不禁暗暗祈祷,不要找到趁手的工具才好。结果我一眼便看到一个合适的:那是我买来用来提鞋的一个长柄的提鞋器,木质的,约有个六十来公分长,下头为了提鞋方便,做成扁平的弧形,两三指宽,虽然不及我家的板子那样骇人,若用来打人,看上去也很是趁手。当时看到只是觉得方便,穿鞋连弯腰都不用,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质地又好,于是就爽快地掏了腰包,上天作证,要是当时我能想到此物有此用处,倒贴我十万块,我也决不买。

我急忙把视线移开,却已然来不及了,老师也一眼看见了那稀罕物。几步走过去拎起来,又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见我看他,便问:“这玩意儿干什么的?还挺结实。”好像他真的很好奇一样。

我可怜兮兮地跪在沙发上,呶了呶嘴,“在鞋柜边上放着,还能是干什么的?提鞋的呗。”

“嗬,小丫头气性还不小,说吧,怎么错了,我等着你。”老师挥动那不知算是板子还是棍子的东西,给了我一下。我捂了屁股揉了揉,还真是疼啊。

“老师,您能不能上来就直接打啊,我知道错了,以后也会改的,不会再犯了,但每次都要说怎么错了,有点儿太难堪了。”老师此时的样子看着并不生气,我于是也有些得寸进尺,开始讨价还价起来。在父亲那里,只要说知道错了便好,父亲从不会迫我把心剖开,把那些念头一项一项罗列出来,他总是信我的,信我能够明辨是非,信我即使做错了,也只是一时之糊涂,打了,罚了,便不会再犯了。

“不行。你不说说自己哪里错了,错在哪儿了,我怎么能知道,你认识错误有多深刻?”老师说着,又给了我一下,即使穿着裤子,也疼得我全身一紧。“快说,不说我可打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审问的犯人,不禁有些委屈,手捂着被打的地方,回头看着老师,“爸爸都不让我说怎么错了的。”说完了自己便后悔了,这话说得实在太欠揍,我要是言老师,定然不遗余力地将这个不知死活乱说话的丫头活活打死。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师的神情,见他不说话,又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我这才恍然意识到,老师和父亲的不同:即使我还是个孩子,父亲依然把我当成一个思想成熟的大人,明明我已经长大了,老师却依然当我是个孩子。

“你不用给我道歉,我也不是潞城,我现在是你的监护人,怎么教育你,我说了算,别给我提潞城那套。他就是太信任你,我还不信任,要是想让我信任你,你先做出可以让我信任的样子来。”老师说得也不是很凶,但我却觉得,这几句话,分外沉重。重到失去了和老师讲条件的勇气,重到觉得屋顶渐渐压了下来,重到心里有什么地方狠狠地碎裂了。

臀上也好像要碎裂了一般,老师用侧面狠狠打在我的臀锋处,疼痛从肉至骨,穿透而来,我咬紧了唇,睁大了眼睛,才能止住立时便要溢出的泪水。

“对不起。”道歉,已经是我最习惯做的事情,但老师要求的,却不止是这个。反省是让人痛苦的,道歉却没有任何的难度。“我任性了。不但没有理解爸爸的难处,还在心里存了不敬之心,我逃出来,其实有怨恨的关系,虽然不怨他打我,但还是疼得要死,觉得爸爸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没有权利这样责打我。我也害怕,害怕爸爸突然间对我那样明显的关心是在同情我,迷惑我,害怕有一天听到他说他其实根本就讨厌我,因为我不是他的孩子,是……我不想自己受到伤害,无论是肉体上,还是心灵上,所以就离开了,觉得即使自己在外面再思念他,也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可以想象他很担心,很着急,可以期待他会来找我,可以骗自己,虽然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但爸爸他还是爱我的。可我没有一刻想过他的感受,我太自私,以为钱还清了,债就能还清。我叫他顾先生,其实不是心里不当他是爸爸了,只是想说服自己下定离开他的决心,不想在他跟前碍眼而已。”

“啪!啪!啪!”三下,都打在臀腿之间的地方,全是侧面打的,所以响声不大,但疼得好像骨头都要断了,我全身僵硬,双腿止不住的抖动着,双手死死地抠住沙发的靠背,死死地咬住想要叫出声的嘴唇,喉咙间发出“嗯”的一声。我不知道这样挺着,他会不会打得更重,只是子衿在房里,若是我叫的太响,子衿也许会出来,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丢人的样子。

“你爸爸打你,你心生怨恨,也是正常的。”老师突然间像是善解人意了一般,“我不想让你怨恨他,他也不想被你怨恨,所以我们这么处理,打你的事儿,都归我来管,我反正不怕你恨,我们这么做,你拿着电话,给你爸爸打个电话,他那边该是中午,也没什么大事儿。你要么打电话给他道歉,要么我们两个就在这儿耗着,你要是不嫌疼,我也不嫌累。”

老师说着便将手机递给我,我当即决定不要跟手里拿着板子的人作对,我是个倔强的人,但绝不是傻子。可惜,身体却不听我的,手僵在靠背上,紧紧地抓着,怎么叶松不开,不要说接过手机来打电话,就算是抬起来都是奢望。“啪!”这一下甚是清脆,但竟然不那么疼了。应该是老师“仁慈”的换了宽的那面来打,老师是说话算数的,只要我不打电话,他大概会一直打下去。

“老师,您帮我拨号可以么,我手僵了,抬不起来。”平白多挨了一下,心里还是有一点儿委屈的,话说的便有了一丝怨气,竟然像是故意赌气一般。我以为这回就算手上不挨,屁股上也会惨遭一番荼毒,才能幸免。但老师竟然伸手过来,在我的小臂上按揉几下,又抓起我的手,轻轻从指间开始帮我揉搓,他的眼神很温柔,丝毫没有愠怒之意,我突然有种想要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些愤怒的冲动。于是动了动左手,能动了之后,又伸了右手出来,“呶,这只也不能动了。”

老师却笑得更开心了些,摇了摇头道,“到底还是个孩子。”我瞬间仿佛泄气了,觉得自己这做法的确幼稚得可笑,想要把手收回来,老师却依然抓着,又细细帮我揉起来。他的手指并非那种修长好看的,甚至还没有我的手指长。但是很瘦,瘦到指节有些微微的膨起来,拇指和食指指肚的地方有些细茧,大约是长久的教书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我怔怔地看他,看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角,力图从他身上找出些和我共同的地方来。

“可以动了么?”老师又从兜里掏出电话,在我眼前晃了晃,“可以打了吧,你不打电话,我可打你了啊。”说着又挥起那长长的骇人凶器,我身子一颤,抓过电话,跪坐下来,一手紧紧抓住那根提鞋的木头,“老师别打,我这就打电话。”翻开手机的盖子,便播了父亲的号码。

老师笑着把那提鞋的木棍放回了远处,回来坐在了沙发上,电话便通了。电话那头响起的,又是那有些不熟悉的随意的语气,又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焦急,“溪,找到小影了吗?你哥打电话过来说在他们家的小区里看见了。我刚刚还收到她的短息,再打过去,手机就关机了。”

订阅评论
提醒
0 评论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