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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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戒 3》的后记
本文为《戒 5》的前篇

我也许是在父亲的怀里睡着了。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射进来,照在被子上,干燥而温暖的,让人舒适,空气里似乎弥漫着未散尽的红花油的味道。父亲坐在我的床边,轻轻的握着我的手,并没有在一旁做些其他的公务。我猛地闭上眼睛,又再睁开,父亲竟然还在,望着窗子的方向,若有所思的样子。原来昨天的那些,并不是梦,父亲,真的回来了。我揉揉眼睛,头不痛了,整个人清明了不少,臀上的伤似乎也好多了,只是眼睛有些浮肿,约摸是这两天哭得多了。我对父亲一笑,低声唤他,“爸。”

“醒来了?”父亲声音有些沙哑,却很舒缓温和。

“爸早上好,您渴不渴?我去给您倒杯水吧。”我想要尽量做得恭敬,却实在止不住嘴角的笑意,这个早上,实在太过美好,太过梦幻了。

“还早上呢,都已经下午了,早上竞赛课我帮你请了假。你言老师都去学校了,快起来吧。”父亲催促着,“还不舒服么?”

我笑着摇摇头,父亲把桌上的马克杯递给我,“都喝了,我就在这儿看着你,省的你偷偷倒了。”

我悄悄撇了撇嘴,,里面是一大杯凉白开,平时,我几乎是不喝的,即使父亲在家的时候嘱咐我喝,我也经常趁父亲不注意,偷偷倒了,没想到父亲竟然都知道。但现在,即使是白开水也很难破坏我的好心情:握着父亲的手醒来,不用去上课,而且疼痛好像都消失了。仿佛之前一直背着一个几十斤重的大包袱,现在忽然间卸下了一般轻松愉快。我大口大口地喝着杯中温温凉凉的水,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咸味儿,大概是父亲见我睡觉时除了不少汗,特意调了淡盐水给我,顿时心里有些甜滋滋的。

但幸福的时光往往是不会长久的,父亲接过空杯子,便问了一句,“家法板子呢?我到处都找不到。你藏起来了?”父亲随意的语气让我背脊发凉,还是要打么?我确实该打,但心里总还是存了些希望,希望父亲能饶了我。现在看来,定然是不可能了。

“昨天,老师就放在床头上,”我说着回身去取,心里想着既然总是要打,我不如乖一些,等父亲打完了罚完了,大概还是会像现在这样,跟我亲近一些吧?转身便看到床头空空入也,什么都没有。我连忙翻身起来,看看桌边,又看看床下,不像是掉落在下面,难道真的丢了?我顺势跪在父亲腿边,辩解着,“爸,我真不知道板子到哪里去了,昨天真的还在这里的。要不……”我本想求父亲别打,却发现要是真这么说了,不等于招认东西就是我藏的么?一咬牙一狠心,便跪直了说,“要不您先用别的代替吧。”

“起来吧,没让你跪着,我谅你也不敢藏,可能是溪不知道放哪儿了。你先去洗个澡,我再找找,找不到再说吧。”今天父亲似乎格外多话,全没了往日的沉静威严,最然依然吝惜笑容,却平易近人了许多。

“哦,”我吐了吐舌头,偷偷看看父亲,见他神色如常,才缓缓舒了口气,想起自己从前这样的情境下都会规规矩矩地说“是,父亲”,不禁有些失笑。进了浴室才觉得今日气氛的诡异,从前父亲说要打了,我都怕得要死,连话都说不利落了,现在居然连笑的心情都有了。其实自己是很容易满足的,只求一个星期能有一天跟在父亲身边,能跟父亲平心静气地说上会儿话,我便十分知足了。

水有些凉,我反而开到最大,迎头浇下,强迫自己在冷水中坚持着,不一会儿便狠狠哆嗦了一下,精神仿佛也来了,细细规划起开学前的这些日子。父亲说要陪着我,大概在开学前,我也就只有洗澡的时候能认真地考虑些事情了,不妨趁着这会儿还没挨打,精神清楚的时候都想明白。

我从去年开始出资经营北京的地下赛车赛事,就是半夜里驱车绕二环一圈儿,我们叫04,指0-400米持续加速。我接触这个,还要从玩儿X-GAME开始。小学的时候在月坛那边玩儿单排轮,认识了当时在阿笃,他大约算是个待业青年,U型台玩得极好,他看我孺子可教,得空便传授我一些,后来我因为人小,凭了身子轻灵,竟能做出许多高难度的动作来。我跟着他们几个同道组了个野队,周末的时候便在公园里表演赚点外快。那时北京的地下赛车刚刚起步,阿笃在修车厂打零工,也凑趣参加。我觉得这玩意儿蛮有意思,就用开了个网站,专门赌地下赛事的输赢的,队里每个人都凑了份儿。有一次机会好,竟赢了不少钱。于是我们趁势把这赌局办大,赛事的组织、裁判、大部分的改装几乎都包办了,偶尔有些自己组的车参赛,多半都是来送钱的,真有本事的我也不吝啬,奖金给得丰厚,再稍加拉拢,便也成了自己人。

这六七个月来,发展得相当迅速,每月大概有四五场小赛,记录不断地被刷新,钱也赚了不少。因为比赛不定期,又涉及到四个区,每次都是半夜,也没出过什么安全事故,所以没怎么被警察重视过。期间被抄过一次场子,但没什么损失,大家口风都严,也就没查到我这儿来。前几日我得到消息,说过些日子二环晚上可能就要修路了,因而在八月末的时候,办了一场大赛。准备在歇业之前,打捞一笔。

离开学还有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我可能连课也上不了,更不要说监管月坛那边的场子了,也是我自己找事儿,若不是神志不清醒的时候打电话给父亲,可能晚上还是能偷偷溜出去的,现在看来也不可能了,只能等子衿来找我的时候,托他带个信儿了。原来还希望指着秋末的这场大赛大赚一笔,然后直接撤,现在反倒有些担心,全交给阿笃哥,万一遗漏了什么细节,这么大的比赛,赔了钱倒是小事,万一被警察抓了把柄可就坏了。

为今之计,只能把注意的细节写下来让子衿交给阿笃哥了,我再试试能不能在那天玩晚上把父亲老师骗过了,逃出去亲自打理。种种我平时亲力亲为的事儿,一起涌上心头,顿觉有些心力交瘁了,一项项在脑中理清,也来不及做什么记录,就急急忙忙出去了,毕竟,还有父亲在等啊。

父亲依然没有找到那随了我多年的板子,皱着眉坐在床上,手里拿着的,是昨天老师扎的那条皮带。我脑中杂七杂八的思绪立时被清干净了,臀上一紧,倒像是已经挨了几下似的抽痛。

父亲看我一副畏惧的样子,仿佛有些失笑,却又笑得不深明了,这足可以算是我最恐惧的神情了,每次一见,定然吓得我心惊肉跳。我瑟缩地蹭过去,站在一边,看了一眼皮带,又急忙将视线移开,不敢再看,似乎连看一眼,身上都会多增一分痛楚似的。

“你这几天不舒服,就爬床上吧,也不用站着挨了。”父亲拍拍床边放着的两个枕头,示意我趴在上面。我先是慢慢向前蹭了几步,又觉得这样实在丢人,索性闭了眼,三步并作两步迈过去,自以为带了一种“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坦然。但当我跪下,肚子压在垫高的枕头上时,我能清晰地感到脸颊从冰凉开始慢慢发烫,一直烫到耳根。我把头埋在床单里,甚至企图要把自己憋死了。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羞了。跪在床边,小腹被两个枕头托起,臀就那样自然的翘起来,连缩回去的余地都没有。更不要说这个姿势像极了小孩子不听话,被家长按在床上揍的感觉。总之,千分不好,万分糟糕。

父亲似乎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倒像是恩赐了什么一般。见我一伏在床上就不动了,似乎有些生气,有些不耐烦地语气,“裙子掀起来。”我先是呆了一阵,消化了一会儿难以抗拒的羞耻,然后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毅然决然地直起身来,转身对父亲说:“爸,我已经长大了,您能不能,给我留点颜面,别……别那样打了?”

父亲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似乎根本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请求。他蹙了眉想了一会儿,右手拿皮带轻轻打着左手手心,“在我面前也害羞啊?你要是不愿意,内裤就不用脱了。”父亲依然是带着微笑的,若是我不了解他,说不定会误以为他现在一副无害的样子……

我根本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这样好说话,反而自已有些不自在了。就像打群架的,一个人挑十几个,本来是抱着能把敌人撂倒几个就算占便宜的心理上的,结果打了一拳出去,对面儿的都跑干净了一样,未免会觉得对方设下什么埋伏,心里有些疑惑了。于是我做了个之后很长时间都一直非常后悔的决定:既然是认罪伏法了,不妨做得虔诚一些,我小心地把裙子折了几折,支挽到腰间,然后把内裤向上提了提,夹在臀瓣之间,臀,还是大半露出来了。

我当然知道,这样会很疼很疼,想起子衿每次的伤口。隔着衣服尚且如此,若是直抽在肉上……当时只是一时冲动,想要向父亲表示自己并不是想要逃避疼痛的。父亲在身后叹了口气,俯身拍拍我的肩膀,“爸爸要打了。”我埋着头“嗯”了一声,自己听起来,声音都是闷闷的。

第一下落下来的时候,我便后悔了。和板子不一样,皮带抽上去是那样单纯的灼烧胀裂的痛,凝在肌肉的表面,却不像板子那样痛入骨髓。但因为力不深入,痛感却是加倍的。板子着力时毕竟只有臀锋处的两点受力最重,其余地方,因为被肌肉减了势头,所以也只是疼上一时半刻而已。皮带则完全不同的,响声虽然不那么清脆,但每一寸挨到的肌肤都好像要寸寸撕裂一般。

我一把抱住身前的一个抱枕,把呻吟狠狠地埋进去。虽然父亲不禁止我在挨打的时候哭叫,但,这毕竟是教师公寓,我在这学校三年,虽然算不上第一号风云人物,但毕竟算是个知名的,可不想因为被父亲教训,成为老师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不想被老师们知道之后,连番跑到父亲这里来告状。

皮带的划破空气之声很是惊人,那样撕裂空气的感觉让人不禁胆寒,第二下的时候我已经在颤抖了,相比于板子,皮带对于心理的震慑更大,痛感倒还在其次了。我强忍着战栗,生怕父亲发现了我对这种新刑具的畏惧后,日后发扬光大了。

惩罚还在继续,我却已经在想别的了。在父亲罚我时神游是我的习惯。我不喜欢集中全部精神去应对那种痛苦,反而喜欢将精神放逐出去,想象那个没用的趴在床上挨打的是别人,也会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可怜了。此时我想的,是昨天发出去那条短信。子衿当时没有给我回电话,后来我就把手机关了,也就没接到子衿的电话,已经快两天了,现在他一定很着急,子衿其实是很奇异的粘人的,一天不打电话就好像过不下去了一样,待会儿要通知他一下才行;想起他伤还没好,可别又出去打球了;这两天叶启辉也不知道有没有找个人给他做饭,照子衿的性子,估计又吃些方便面度日了。接着又觉得自己可笑,说不定再过上十几分钟,我就比子衿还惨了。

……

有时竭力逃脱,却往往适得其反,越束越紧。二十下过后,我的思绪已经逃不出身体的范围了,反而越是要逃,就觉得越痛。父亲打得极慢,每下抽下来,先是脑子一蒙,而后两三秒,是裂开一样的痛,最痛的那三五秒里,我真恨不得全身的毛孔都一同喊叫起来,眼前更是一片幻象,各种各样混乱的形状在眼前此起彼伏挥之不去。再几秒过去,疼痛也渐渐不那么剧烈,一直要等到大约半分钟过去了,才慢慢消退。这时父亲才会再打一下。房间里极为安静,只有偶尔的皮带和皮肉相撞时的响声,我不哭叫,父亲也不训斥,我跪伏着,渐渐的,连膝盖都有些痛了。

每次挨打,我都会觉得委屈。就算一开始觉得自己错了,打一顿也没什么,但打到后来,总是觉得父亲打得太重,疼得太甚。但这一次,我却是很坦然的。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疼也是疼的,怕也是怕的,父亲也是一贯的安静,却觉得这样的责打不像往常那么难熬了。

慢慢的,每一次击打留下的疼痛开始无法被时间耗尽,一点点地积攒在臀上。我的双腿开始不自主的颤抖,父亲每打完一下,我都控制不了自己扭动的身体,我知道,这动作的羞耻和丑陋,但我依然那样卑微的,试图用这样的动作来化解那散不开的痛。

四十下了。

父亲依然没有停。伤处压着伤处,一下叠着一下。我害怕极了,疼极了,不知道身后已经成了什么样子,难道真要打到我皮开肉绽才算完么?父亲,是想给我留下一道永久的伤痕,让我再不敢忘么?若是如此,我情愿一刀刺在我的身上,也不用这样缓慢冗长的方式,折磨着肉体和心灵。

五十下……

我能感到皮带落在我身体上的声音已经变了,我咬着抱枕的一角,疼的满身是汗,身体一个劲儿地扭着,眼泪几次将要涌出,我都生生地憋了回去。父亲的呼吸有些急促了,可能打我也是个体力活吧,打得太久,父亲也累了,既然累了,父亲为何不歇一歇呢?我疼得快死了,父亲知道么?为什么这样疼,我还是不能晕过去呢?

五十五下……我流泪了。

父亲的频率明显减了下来,两下之间相隔甚至有一分钟了。外面的阳光似乎已经不那么刺眼,竟然像是快到傍晚了,父亲究竟打了多久?泪水那样肆意地涌着,臀抽搐着,我终于在父亲深深吸了口气,挥起皮带的时候,用力往上一拱,想要躲开落下的皮带。“啪!”皮带抽到了大腿上,声音又清脆起来,疼得我倒吸一口气。我赶紧趴会原位,两个枕头被我的动作带动,铺的平了,屁股也撅得不是那么高了。我不敢回头看父亲,怕他责我“逃打”,要再重新打这五十六下皮带。

“怎么打到腿上了?”父亲终于开口说话了,像是自言自语,倒没有责怪我的意思。难道,他没有看到我的动作?

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是言老师回来了?

我正在想着,父亲又是一下,这下打得准极了,正落在臀峰上,我因为听到外面的声音,完全没有准备好抵御疼痛,便叫出声来。痛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减缓,我狠狠地堵住嘴,却依然堵不住自己难听的嘶叫。

老师是冲进门来的,他两步便走到我们中间,对父亲说,“她身上还有我打过的旧伤,你也忍心打她?”他顿了顿,却没给父亲说话的机会,“你看看,都打成什么样了?你前天打电话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说孩子怕疼,别打得太狠了,别连着打?合着跟我装慈父呢?你一回来就恨不得把孩子打死?你昨天怎么答应我的?说不打不打,我怕你出尔反尔,还专门把你的板子带出去了,你就这么心急着要打?她是错了,第一天我打她的时候还不知道错,但昨天跟你认错的时候的都跪下了,你还想让孩子怎么样?”

老师说得很快,我却一句一句都听得真切,本来心里一丝委屈也没有,老师这样一说,顿时觉得自己委屈得紧,不再只是流泪,小声地抽泣起来。

父亲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我趴在床上哭,老师却一直说个不停。

“她是多好的孩子,你不知道?她是吸毒了,没错,但她自己还尝试戒过呢,你呢?你当时吸毒的时候,还不是我逼着你戒的?她是因为你打她,有点儿记恨你,但她对你有过反抗么?这么小的孩子,饭做得好吃极了,我那天去你家,看她因为你回来,特意准备了很多你爱吃的意大利菜,你见过哪家的孩子这么懂事的?你让她帮你处理公司的事情,她刚被我打完,还熬夜看了那么久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企划,你见过哪家的孩子这么能干的?你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喜欢这个孩子,平时自己都舍不得打,让我来管,别惯坏了,原来你就是这样惯着孩子的?这么天天被你惯着,可不早晚要坏了。你昨天坐在这里一晚上陪着她,我还当你多关心自己女儿,原来为了就是等她醒来痛打一顿么?”

“溪……你别骂了,我不打了,让我看看顾影怎么样了。总行吧?”父亲语气有些无奈,像是越过了老师,要到我身边来。我哭得气憋,难受极了,听到父亲要过来,连忙收声,却怎么也止不住了。

我感到父亲冰凉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我烧的难过的伤处,好疼。“小影,爸爸打疼你了,对不起。想哭,就哭出来吧。”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父亲的声音好像很温柔,很慈爱,似乎,我记忆里那个父亲,又回来了。他也跪下来,将我拢进怀里,抱得紧紧的,用他昂贵的衬衫擦着自己的鼻涕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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