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子衿(二)

我却沮丧地低下了头,蒙住了眼睛,果然是这样,去年刘叔便有这样的念头,不过被栖梧哥以我年纪太小给搪塞过去了,刘叔对栖梧哥,真是算得上很宠的,一般栖梧哥开口求,他都是允的……可是今年,栖梧哥恐怕已经不愿意再为我而求情了……

眼泪顺着指缝往外流,我怎么挡也挡不住,如果连栖梧哥都不管我了,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小笨蛋,坐了半天,抄了半天了,小屁股疼不疼?”

顾丞轻轻掰开我的手,眼泪没了格挡来得更加汹涌澎湃不可收拾,我哽咽着点点头,“疼……好疼……顾少我疼……”

他笑得有点无奈,冲我张开手臂,“来,我抱抱。”

我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要不是刚因为这副嗓子挨了揍,我非哭得惊天动地,鬼神遁走,可是害怕再挨一顿,只能凭着仅有的意志忍着痛哭的欲望,小声地呜咽,“顾少……呜呜呜……”

顾丞抱着我躺在床上,我整个人大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轻轻地哭泣,他一边给我揉着屁股上坐出来的红印子,一边哄我,“好了好了,别哭了,挨揍的时候都没哭成这样,多丢人啊。”

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吃吃地笑,“我刚想起来,那天你不是在凤栖梧的脚下跪得服服帖帖的吗?”这人笑得好好的,突然在我屁股上打了一下,语气也凌厉得突兀,“还说什么从来没跪过的鬼话!”

真是神经病!

啪!

又是一下,这回打得可疼了,“谎话张口就来,就应该再给你一顿狠的!”

“顾少,顾少不打……”我连声叫着,“栖梧哥不一样不一样!”

“咳咳!”我急得直咳嗽。

顾丞连忙拍拍我的背,“小心点!”等我不咳了又问道,“怎么不一样?”

我没皮没脸地抱住他脖子,“顾少揉揉,揉揉……疼死了……”

我算看出来了,这货就是吃软不吃硬,不能跟他对着来,不然可怜的还是我的屁股呜呜呜……还是撒娇撒痴待遇好!

温热地手掌果然又勤勤恳恳地工作起来,“快说。不然还打你。”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却发现啥都组织不起来……咳……

“反正,反正……我在栖梧哥面前怎么样都可以!在他跟前,我跪着就是坐着!我坐着就是躺着!”

“在我这儿呢?”

我目测了一下他的神情,看着倒不像是不高兴,故意叹了一口气,委委屈屈地说,“在顾少这,跪着也是屁股疼,坐着也是屁股疼,躺着也是屁股疼!”

小心地觑了他一眼,又小小声道,“趴,趴着也是屁股疼!”

“你呀……”顾丞是哭笑不得的表情,“那明天带你去消费行不?你不是喜欢钱吗?”

我眨巴眨巴眼睛,“可是……你已经消费了啊!你……你不会打完了不付账吧!”

“啥?!”

我又惊讶,又得意,他竟然不知道?也是奇事。微微扬起头,说,“你以为白给你打啊!诗情画意明码标价,一巴掌50,你,”我恨恨地瞪着他,“你手那么重,80!”

顾丞:……

我莫子衿,人生中最大的梦想,就是兜里揣着一万块钱,穿得破衣搂搜的,骑着丁当作响的自行车,到市中心的黄金台,在保安瞪着眼睛把我拦住的时候,拽出一沓毛爷爷狠狠拍在丫脸上,“妈的,老子有钱!”,然后晃着膀子不坐电梯走楼梯走到顶层旋转餐厅,点一份蛋炒饭!然而虽然只是一份蛋炒饭,也必须给我刀叉筷子都齐全!!

而今天,我莫子衿的梦想就要实现了,虽然只能实现一部分……

夕阳西下,映得天空半边都是红彤彤,站在恢宏大气的黄金台前,我驻足仰望了半天,看得眼花了,又目视大门口那两个威风凛凛的保安。

“看什么呢?”

顾少轻轻地揽住我,六斤不远不近地在他身后站着,而停车这种事,自有别人来做。

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狗腿子。

“我在想啊,那两个保安会不会拦住我……”

顾丞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带着有点狂妄地不可置信,“怎么会?怎么敢!你放心,我顾丞带来的人,就是光着,也没人敢拦。”

我看着自己这一身名牌,从头到脚没一个我认识的单词,又望了望门口那俩精神抖擞的保安,叹了口气,就凭这一身,是不敢有人拦。

唉。这一天,顾丞是消费爽了,可把我累惨了。而且累就累吧,还把我的梦想给毁了……

兜里一万块钱是有了–––这就是大早上把我抓来揍的后果,而抢劫顾丞的后果就是–––本来不用再写的罚抄又要写完,还有,不能骑自行车,得坐宝马,不能穿破衣服,得穿名牌。不被保安拦,就不能甩他一脸毛爷爷……何况……

我看了看顾丞,心情堪忧啊,这货能让我点蛋炒饭?!

果然,楼梯不能走,还得坐电梯。

电梯里人不少,顾丞有意无意地揽着我,搁出一个小空间来把我圈着,我突然发现,他好像不太喜欢别人碰我似的,包括六斤。刚才买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那地砖擦的,太亮了实在,一滑滑到了六斤怀里……好嘛,顾丞差点没把六斤给瞪死!

这人,控制欲太强了。

“是去顶楼的旋转餐厅吗?”

“嗯,”顾丞点点头,“想吃什么先想好哦,黄金台出了名的菜品丰富,涵盖中国八大菜系,你想吃什么他们都能做出来。”

我暗自撇嘴,说得好听,蛋炒饭,还真不一定就有。

叮!

电梯开了。

顾丞拉着我随一个漂亮的姐姐到了包房,包房真大,给我们两个人有点浪费了。

旋转餐厅整个都是透明的,我往下看的时候真是有点晕眩。

还是平视好,既看得远,又舒服,这里,几乎能看见大半个H市。

“诗情画意!”

我兴奋地指着,手指头啪啪点在玻璃上,“你看!”

夜色临近,诗情画意的霓虹灯光格外冷艳迷绝。

顾丞站在我身后,两手一伸,拄在玻璃墙上,就把我圈住了,脑袋抵在我头顶,“你看吧,我看你就行。有没有想吃的?先点着。”

我摇摇头,表示不想点菜,说实话,是不敢说想要蛋炒饭。把脸贴在玻璃墙上呵气,画个圈圈,擦掉,再呵气,再画个圈圈,再擦掉……心情好了不少……

“这是做什么?”

我叹气,幽怨地看了看他,“诅咒你!”

回头继续呵气,画圈圈,擦掉……

“哈哈……”顾丞笑得很夸张,“诅咒我什么?”

我使劲擦着,手和玻璃摩擦,发出喀吱喀吱的声音,恶狠狠地说,“诅咒你一会儿吃饭噎死!”

顾丞笑得更欢,把我身子扳过来压在玻璃墙上(壁咚啊),整个人都贴近我,我几乎能看见他的……鼻毛,他笑着用眼神点着我的兜,我的衣服,我的手腕,戏谑地说,“拿着我的钱”,“穿着我买的衣服,”“带着我买的手表,”,最后注视着我的眼,“然后诅咒我噎死?”

“这符合你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处事风格吗?”

这话说得我不好意思了,也对哈,人家虽然揍我了,可是人家付钱了啊,人家虽然折腾我了,可是还给我买这些好东西呢不是,不该不欠的,还倒贴,是不该这样对他……

“咳,”我把头微微偏了一点儿,总觉得快要亲上了似的,“是我不对还不行,不诅咒你了–––真噎死了,谁买单啊,我可没钱。”

说完轻轻推他,“起来,点菜!”

顾丞捏捏我的鼻子,笑道,“没钱?那你兜里那一万块是纸吗!”

“是啊!”我睁着纯洁的双眼看着他,“老子视钱如废纸,不行啊!”

点菜的时候,因为我不能多说话,都是我指着菜单上的图片示意给侍应生,两个人,点了四个菜,还都是素的,却是我吃过的算得上奢侈的一顿饭了。

“怎么不点了?”顾丞好像很享受看我在几十页的菜单上挑挑拣拣的模样似的。

我把大大厚厚的菜单簿合上,交给侍应生,“够了。”

顾丞点着桌子,夸张地挑起眉毛,“够了?这么少?我家猫用餐都得八个菜,四热四冷!就没有别的想吃的吗?”

我细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蛋炒饭?还是别给他丢人了。

“就这些吧,够吃了。我可不敢和你家的猫比。大街上掏垃圾吃的猫才叫猫,你们顾家的猫,那是你们顾家的祖宗!”

“哈哈,好吧,”顾丞好像并不在意我对他家祖上的冒犯,调整了一下坐姿,吩咐侍应生道,“刚才他点的叫厨房先做先上,另外,再加一道糖醋黄河鲤鱼,龙井虾仁,蟹酿橙,黄山炖鸽,奶汤核桃肉,清蒸红真鲷……。冷菜来个深海蚌片和糯米莲藕就行了。”

我咧咧嘴,好嘛,我点四个素的,他点一堆肉肉。

“甜点,挑不腻人口味清爽的点心上两道吧,不要太甜的,也不要太咸的,口味越清淡越好。嗯,先这样。”

妈呀,先这样?这就吓死我了,十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顾少……”我叫了他一声,想提醒他不用点那么多,加上六斤才三个人,真的吃不了。

结果他会错了意,挥退侍应生,一脸深情地哄我,“乖~你现在嗓子不好,吃不了冷饮。下次有机会带你去阿姆斯特丹,吃最正宗的荷式松饼冰激凌,那味道,才叫冰激凌呢。”

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顾少,我的意思是说……”

“我知道我知道,”顾丞一把抓住我的手摩挲,认真的不得了,“火锅也不行!你的声带现在脆弱的不得了,不能吃那么辛辣易上火的东西。等以后你好了,咱们去吃正宗的重庆火锅。到时候你想要鸳鸯锅我都不让!”

我……卧槽!这家伙工作做得要不要这么到位!连我爱吃冰激凌和火锅都知道了。

“不是,顾少……”

“嗯?还有事?”顾丞一脸老子连这都查到了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表情。

“没了……”

“好,那再加个鸵鸟蛋吧,我刚想起来,你应该还没吃过。煮熟了沾着蚝油吃,还是可以入口的。”

瞬间无语。我见都没见过的鸵鸟蛋,在顾丞的眼里,只是勉强能入口而已。也是醉了。

……

这一桌子菜,听着浪费,摆着还是挺好看的。特别是最中间一个大大的鸵鸟蛋,实在是引人注目。

再加上眼花缭乱的配菜,不知道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事,我总觉得,国宴也就这水平了吧。

这得多少钱啊!败家啊!顾丞这个败家老爷们儿。

为了不浪费,我敞开肚子使劲吃。倒是顾丞忙着给我剥虾剥蟹剥蛋挑鱼刺,自己都没吃多少。

“咯……”我打了一个饱嗝,望着一桌子都没怎么动的菜,欲哭无泪,“吃不下了……”

“那就不吃了,歇会儿,再吃两块点心平平胃咱就走。”

我点点头,摸摸鼓鼓溜溜的小肚子,觉得里面真是一平方毫米的地方都空不出来了,使劲儿一抹嘴巴,大手一挥,“不吃了,打包!”

“……啥?”顾丞估计这辈子都没干过连吃带拿的丢脸事儿,我可不一样,我和小白小鹿去饺子馆吃饺子,剩一个都得打包,还得附赠酱油醋麻油蒜泥等调料……

黄金台的侍应生素质还算不错,听见我要打包还没吃惊到下巴掉下来然后问我为啥,愣了一下就乖乖去拿饭盒。

然后一个一个帮我打包起来,装得整整齐齐,“先生,打包好了。”

我指着那个刚吃了一半儿的鸵鸟蛋,“那个也没吃完呢,怎么不打包?也装起来。”

侍应生终于笑不出来了,转头去看顾丞。原来他也知道,我是做不得主的。

顾丞咳了一声,无奈地捂住了脑袋,摆摆手示意侍应生,“给他装上。”

六斤摇摇头,乐不可支地看着我说,“我们少爷从来就没做过这样的事儿。”

我点点头,表示我很宽宏大量,“没事儿,下次注意就行。”

噗!

顾丞喷出一口茶水,直接扑倒。

嗯,别说,看着,还真是挺像吐血的。

第10章 糖衣炮弹

车行到诗情画意门口,六斤特意停了一下,诗经一般素雅的灯光下,隐隐可以看到大厅里的迎来送往,甚为热闹。

“要回去吗?”顾丞问我。

夜色已深,车水马龙,正是我应该为诗情画意尽本分效力的时候,额……虽然我这个情况,也出不了什么力了……不过至少也该乖乖呆在刘贵的地盘上才是。

可是,我突然就生出一丝小小的叛逆来,那一刻,我有些明白,那个万众瞩目的晚上,蒹葭为什么要出逃了,“……不太想。”

刚说完,就看见白泽的车缓缓停在门口……

我立刻坐直了,疼得一咧嘴,嘶……怎么屁股还是那么痛。

“开车!”顾丞却厉声下令。

六斤猛地一加速……我再回头,也只来得及看到白泽伸手推门的背影……

还是曼珠沙华,还是那个巨大的房间。还是那个薄如蝉翼的睡袍。洗过澡以后,我就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等人。

上次是我去看白洺,这回,是白洺来看我。

“不打针。”我扯着顾丞的袖子低声求。

软软的床榻往下一陷,是顾丞坐了下来,他搂着我,把我环在一个圈里,手探到我屁股底下轻轻掐了一把,“乖,听大夫的。”

白洺还是面无表情,微微皱眉的时候甚至有些冷酷,看着一点儿都不像是白家人,拿着压舌板,开着小手电,照着我嘴里一顿看。

最后一声不响地收拾收拾东西,走了。我放下心,知道是没事的意思。只要他不动针,一切好说。

临关门的时候他留下一句话,让人莫名其妙,“顾丞,我不会再帮筠之上药了。”

白洺的语气是淡淡的,不掺杂任何情感。分辩不出是为了筠之打抱不平还是只是单纯地陈述一件事实。

而更令我好奇的是,白洺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敢当面直呼顾丞名字的人。

“你们是朋友吗?”

顾丞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指了指白白胖胖的枕头,“趴过去。”

挨过打之后,我还没有上过药。说实话,也习惯了,有时候被栖梧哥拍完,马上就有客人找,哪有时间上药,而我所谓的上药,也不过就是自己拿云南白药喷一喷罢了。当然,偶尔也有打得很重很重的时候,栖梧哥还是会守着我给我上药的,还会给我买很多好吃的。

顾丞比我想象的还要细致些。先是热毛巾擦一擦,然后冷毛巾敷一下,然后是牛奶……牛奶?!

“顾少……”

“别动!”

我赶紧又老老实实趴回去。

顾丞把牛奶倒在我臀上,打着圈给我按摩。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是很舒服就是了。一袋牛奶浪费完,又是热毛巾冷毛巾的套路,才拿出药膏来左一层右一层的抹,一边擦一边揉捏按压,豆腐吃得明目张胆。

“紫了吗?”

我担心地问。

顾丞动作微滞,半晌,才叹着气说,“我没练过铁砂掌。”

“有点肿而已。上了药,明天就不会那么疼了。”

我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犹豫了一下才问道,“顾少……不给筠之上药啊。”

啪!

“不该问的少问!”

屁股微微吃痛,我背过手狠狠揉了一把,顺手拽出头底下的枕头扔了过去,被他轻松躲过去。

没有击中目标,我不开心地把头扭向另一边,闷闷地喊,“80!”。

哼,一巴掌80,可是谈好的价钱,休想赖账。

身后传来顾丞低沉而急促的笑声,“真是惹不得。”

然后是软软的枕头往我脑袋底下垫,“莫儿,别多想,筠之和你,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我明智地没有问,其实刚才的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些大人物的隐私可不是随便可以探问的。无论他回答还是不回答,一旦出事,倒霉的都是我。可是我就是挨八百回打,也学不会,出口之前先把那些话过过脑子……

上药完毕,我光裸着臀部趴在床上晾着。好像也没多难为情。翻翻手机,虽然自己“离家出走”了,可是电话却少的可怜,只有白泽打过一个,可能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在。小白发了一条短信问是不是在顾少那。我回了句是。再过几分钟,就是小白略显兴奋的回复,加油!还有一句就明显是小鹿让他加上的了–––把他拿下!

我额头立刻闪过三道黑线,加油个屁!还拿下?!

“有人找?”

顾丞手里端着一杯热乎乎冒着气的牛奶,坐在我身边,“听说你喜欢牛奶。这是我从奶牛场定的,刚挤出来就送过来的,新鲜的很。我亲手煮的。你尝尝?”

一股甘醇诱人的牛奶香扑鼻而来,然后慢慢弥散在空气中……

虽然晚上吃得很撑很撑,可是我消化功能也不差啊,还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慢慢爬起来跪坐着,我接过牛奶,热热的温度像是能把人心都捂化了。

“喝吧,小心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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