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氏双娇 5

涣然冰释

(半年后)

这一年的夏天似乎来得格外早,不过四月方过,已经热得让人难耐。林间一颗硕大的槐树上,蝉声嘶到精疲力竭。布衣少女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又回首看了眼医仙谷入口处那澄澈得没有半点杂质的天空。心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半年前,那场残忍的厮杀让绛月宫血流成河,她与宫主和妹妹逃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山谷,在医仙谷主与楚翊的合力营救下,她捡回了一条命,妹妹却回天乏术。楚翊抱着妹妹的身子,不准任何人碰触她,一步一步向他们约定过的那个落霞岭走去。

洁白的樱花早已过了花期,却依稀可见零落成泥,碾作尘土。寂寞晚风熏然而过,泉水叮咚清响。长长花枝的轻摆,那声音便似是从花朵相撞发出的一般。由于悲伤过度,楚翊并没有流泪,他只是神情落寞地望着满树绿叶,在黑漆漆的月色下,随风摇摆。他默默望着怀中沉睡的佳人,轻声道:“冰儿,你自由了。”

自从妹妹离世,宫主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她时常去妹妹的墓前祭奠,每次都要坐到夕阳西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总是念念不忘那句江南好,总是念念不忘曾经说好要带妹妹去江南一带游玩,总是念念不忘幼年时期的妹妹是多么可爱多么让人心疼……说着说着,宫主的泪水便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破碎的眼泪,她看在眼里,也不知如何去安慰。

绛月宫早已变成惨绝人寰的乱葬岗,时常可以听见黑鸦的啁啾和寒风的侵袭,找不到项子彦的遗体,她只好为他立了衣冠冢。苍茫的月色下,她抱着冰冷的石碑,泪水不停地落了下来。他们的爱情太短暂,短暂到甚至没有多少值得回忆的事情。他们的爱情太仓促,仓促地建立在妹妹的痛苦之上。她很清楚,她并不是那么爱他,当初也只不过是为了气妹妹,才刻意接近的他。对于爱情,她是负罪的。对于妹妹,她更是内疚不已。

说到底,他们不过都是这场阴谋当中的棋子,没有任何一个是最终的赢家。

轩辕明珠,为了报复而错把自己的女儿当了棋子。

冷月,为了报复而让亲生女忍受了多年非人的折磨。

云世显,为了报复亦连累了自己的骨肉,最终亦落得个两败俱伤。

骆世杰,无视了自己女儿近十八年。

冷冰儿,为了冷月的命令无意中害死了雪儿的哥哥。

骆知雪,为了报复而让冷冰儿最终一步一步走上不归路。

项子彦,为了父母的性命,被迫害得冰儿走上绝路,自己亦无葬身之所。

随着云世显夫妇的死,雪儿的身世被长埋于地下,她永远没有机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明珠的孩子。其实知道了又能如何,经历了这么多,她是谁的孩子,又有什么重要的?不是一样被抛弃了近二丄十年,孤苦无依,颠沛流离?

天,竟是如此湛蓝,湛蓝到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湛蓝到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布衣少女唇边泛起一丝惨然的笑意。

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真正在笑,真正毫无顾忌地在笑?又有谁,心中没有一段过往,不是把悲喜在尝?

房舍内,灯火通明,布衣少女为中年美妇端去一碗药汁。美妇容颜憔悴,眼窝有深深的两抹郁青,眸光黯淡。从那凤目中依稀可见她往日不怒自威的气度,此刻却落寞得萧索。她看了看药汁,淡淡摇了摇头。

“宫主,您多少喝一点吧!”布衣少女劝道。

美妇坐在塌上,敛眸凝视着手中的玉笛,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只是因为一只笛子,我就那样残忍地责罚她呢……为什么……”

布衣少女眼神一黯,把药碗放于一旁。

“宫主,您别自责了,冰儿若是见了,心中也会不好受的。”

听见美妇“冰儿”二字,内心倏地一痛,凄然道:“当日该死的是我,不是冰儿,她把生还的希望给了我……”

“可是,她为什么要服毒呢……为什么……要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处置一切呢?”美妇缓缓撩起眼眸,略带哽咽道,“生既不幸,绝情断恨。若遇轮回,不再为人……冰儿啊,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娘吗?”

那十六个字,时时刻刻篆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每次想起,都令她痛不欲生。

夜来伴随揪心疼痛入梦,梦中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冰儿,甜甜笑着,跳着,几次都是正向自己怀中扑过来时,梦猝不及防地醒过来。

面上,总是冰凉的泪,怎么拭也拭不干。

窗外隐约闻得一声极轻极细的叹息声。

“谁?”布衣少女眼光一变,追了出去。然而什么人也没有。

难道是错觉吗?可是这样的错觉,已经不止一两次了。

布衣少女百思不得其解,略带狐疑地走回房中,却见那碗药已经冷却了。

次日向晚,暧暧斜晖洒落在人周身,犹带一丝温暖余情。

阁外一男子背对门户,长身玉立,正遥望着天边最后一抹红云。

“楚大夫……”

那男子闻声转过身来,便是楚翊,形容与半年前并无差别,只是曾经清澈的眸子染了些许灰黑。那轩眉朗目,透着悲天悯人与不染纤尘的气质。

阁内的窗格依照夏日习惯未铺窗纸,窗外珠帘亦高高卷起,和风阵阵入室,窗下花枝沙沙摇摆,棋盘上亦是花影与日影重叠纵横。布衣少女望着那未下完的一盘残棋,眉心微蹙,想了半天才徐徐开口:“楚大夫,我可以……去看看冰儿的墓吗?”

男子没有迟疑,点了点头,转身迈步为其带路。

落霞岭上,余辉围绕着一座孤坟,微尘在流光中静静飞舞。碑上刻着几个字“爱妻冷氏冰儿之灵位,夫楚翊泣立。”字迹仿佛是指尖直接留下的,隽秀英拔。

半年前,楚翊独自抱着冰儿来到这里,他说这里背靠青山,面朝大海,当春暖花开之时对岸就会飘来阵阵花香。冰儿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布衣少女走近那石碑,轻轻触摸那上面的文字,石碑光滑如新,是宫主无数次伸手去抚的结果。

“冰儿……昨日,以及之前的多次,是你的灵魂归来了吗?母亲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你,忍受着内心的煎熬。如果你地下有知,能否托梦给她,好让她安心呢?”

男子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

潮水拍击着海岸,红日跳入海中,顷刻间黑夜降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冰儿跳崖时,既然已体会到生离死别的滋味,缘何在骨肉团聚之后,再度将她推向地狱深渊?

即使冰儿能够原谅你们,我,楚翊,亦绝无法轻易原谅。

清晨,中年美妇照例来到女儿的墓前,将各式糕点一字排开。她无限怜惜地望着那碑上的文字,仿佛女儿就在自己身旁,不曾离去。眼中蕴着浓郁的疼爱,美妇轻轻抚着石碑,缓缓道:“冰儿,你昨晚在梦里跟娘说,你想吃糕点了,今天娘就都给你买来了。冰儿看看,喜不喜欢?”

她虽然在笑,眼中却始终有薄薄的泪水。

若不是她的逼迫,若不是她的武断,若不是她下了酷刑的命令,怎么会让冰儿产生轻声的念头?那首绝命诗,虽然只有短短十六字,却是冰儿决意抛下一切的内心写照。究竟忍受了怎样的痛苦,才写得出“不再为人”?究竟忍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写得出“绝情断恨”?

这半年来,她甚至不敢回想,曾经对女儿实施过的那些惩罚。不敢想她无数次打得她昏死过去、血迹斑斑,不敢想最后那一次竟然用了烙铁!她满眼都是女儿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求饶状,满眼都是她受罚过后伤痕累累的不堪样。

她不知道究竟因了什么,让她变得如此心狠手辣,铁石心肠。

仇恨足以毁灭一个人的心智。

如果是纯粹的仇恨倒还好,她偏偏在仇恨之余还有爱。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看着冰儿,总会有酸楚的依恋,为什么她总会心疼总会痛惜。从前她把它归结为错觉,归结为对亲生骨肉的思念产生的错觉。实际上,那是血亲之间特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感觉。

如今得知冰儿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她悔之晚矣。

“冰儿,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娘很想你……”

不远处的巨石旁边,一个瘦弱的身影,微微颤了一下。

全神贯注的冷月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她凝视着爱女的墓碑,眼光舍不得离开一瞬。

微风和煦,送来缕缕清香,那石碑冰冷得出奇。冷月抚摸石碑,却觉异常温暖。光阴仿佛凝滞在石碑上,迟迟不肯向前流去。

她微微眯起双眸,那石碑后面似乎幻化出冷冰儿幼年时候的样子,皮肤雪白,眉目清秀,双眸清亮得如同穹宇寂寥,乌黑的长发散在肩上,微微温暖的气息中还不断散发出甜腻的糖味。据说她长得很像自己,她当初却只觉可笑。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小孩,怎么会长得像自己呢?

然而她总是在无意间察觉到那千丝万缕的系连,绝不仅仅是形似,更重要的是神似。她时常在那瘦弱的小身影上看到自己幼年时的影子,那一颦一笑,那坚强与隐忍,同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她也感觉奇怪,只是她从来都把它归结为错觉。而这种形神相似只让她更加思念亲生女儿,于是愈发严酷地对待冷冰儿。

为何那个时候,我就不知道你是我的骨肉呢?

你是如此像我,如此依赖我,我何以丝毫未能察觉呢?

怪只怪我太过固执己见。如果一开始,我就将身边的你珍惜疼爱,你也不会在万般委屈之下服下毒药。

可惜这世上永远没有如果。

冷月望着石碑,轻轻一笑,泪水却流了下来:“冰儿,我唯一的孩子啊……”她说不下去,只敛起眼眸无声地垂泪。

“娘……”

冷月蓦地一怔,方才,是冰儿在叫她吗?她倏地长身而起,茫然四顾,凄然道:“冰儿,是你吗?是你来了吗?冰儿!”

回应她的只是沙沙的风声,和海浪拍击之声。

“冰儿~~是你的灵魂归来了吗?冰儿!!!”

“娘很想你,让娘见见你吧!冰儿!”

冷月泣不成声,疯也似的到处找寻。未果。

最终委顿地走回石碑前,委顿地抱紧石碑,埋下头,双肩不由轻轻颤动起来。

夕阳下,骆知雪用蒲扇不断煽动炉火,呛鼻的烟味塞满了厨房。她掩口连连咳嗽,却依旧不断去扇着,希望药汤可以快一点煎好。房间里,冷月呆呆望着冰儿生前随身携带的玉佩,出了神。

那块玄玉,是冷月送给她的,本应具百毒不侵的功效。

然而,最终冰儿却死在了剧毒之下。

可想而知,那毒该有多剧烈。可想而知,冰儿服毒时,该有多绝望。

骆知雪在那弥漫白烟之间,不经意地望了眼窗外,忽然瞥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躲在冷月的房间外,正默不作声地向里张望,神情有些忧伤。由于有段距离,加之是侧影,她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从那翩跹的身影和如瀑的黑发中,她隐隐觉察到,那个人就是冰儿!

蒲扇落地,她猛地推开厨房木门,迅速向那白衣人影奔过去!

开门声刚响起,那白衣人影就警觉地向远处掠去,她内功深厚,速度极快,骆知雪没有追上。

然而她依旧不折不扣地去追,直到夜色降临。

沉默片刻,她忽然想起一处地方。

万家灯火之时,黑漆漆的渡河,一盏乌篷。

白衣人影迅速跳上那盏乌篷船,船夫撑橹,船身移动,在河面划出涟漪的水波。

乌篷内,一个细小而娇弱的女音—

“她看见我了……”

之后是男音:“你这样优柔寡断,不是办法。”

“可是……”

“如果依旧放不下,你为何不干脆回去?”

“我……我无法面对……从前,以及现在……”

水声渐大,话语声便融于浆声中,溶于月色里。再也难以辨识。

河边开出的轻盈野花在夏风中轻轻摇摆,低伏出一片与四周景象格格不入的柔美淡紫。和煦的风同样拂动着静谧竹舍旁骏马的马鬃,带来沙土和青草的气息。

精致的竹舍内,他携起她的手走到梳妆镜前,看见她细密的汗液,转身去取团扇为她扇凉。却见她那鬓边碎发随风轻轻摆动,带来几许朦胧香气。而那肌肤洁白得竟与扇柄无二。

摇了一会,少女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些许求助的眼神。楚翊心底蓦地一软,知她在想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只静默地望着她。

“楚大哥,我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只听竹门蓦地被推开,二人皆是一怔,却见骆知雪直直闯进来,看见白衣少女,虽然有所预料,却依旧惊慌失措,颤声道:“你……你是……你是冰儿?”

白衣少女目光微变,却很快回绝道:“不……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我怎么会认错人?即使我认错了你,总认错不了你身边这位!”她忽然朝向楚翊,有些愠怒地道,“你骗了我们所有人,骗我们说冰儿已经离世了,可是你把她藏在这里!”

白衣少女淡淡开口:“我不是冷冰儿,你可以回去了。”

骆知雪看着她,忽然笑道:“我只问你是不是冰儿,你却回答你不是冷冰儿,若你不是冰儿,你又怎生知道她的姓氏?”

楚翊淡淡道:“雪儿,请你离开吧。今日种种,总是有缘由的,还望你可以理解。”

骆知雪凄然道:“我能理解,可是冰儿……请你也想想你娘吧……她如今想你想得食不知味睡不安宁,天天以泪洗面,你真的忍心见她如此吗?她是你的亲娘啊!”

白衣少女微微一震。

楚翊声音渐冷:“雪儿,当初你也曾见过,宫主是如何对待冰儿的,她若曾有过一丁点舐犊之情,如今又怎会到这一步?”

骆知雪微怔,半晌,苦涩一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她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头也不回。

自她离去,楚翊这次轻轻抚着白衣少女的面庞,发觉那琥珀般的眼中不知何时已染上泪光。

他叹口气,将她拥入怀中。

“冰儿,也许瞒不了宫主多久了。你想好该怎么做了吗?”

那白衣少女正是冷冰儿。当日,楚翊避开所有人,将棺材中的冰儿重新救活。那名剧毒,只是一种暂时毙命的药水,时日一过,便可痊愈。

他这么做,实在是不想让冷冰儿,再回到冷月宫主那里。

上一回,就是因为他同意冷冰儿回去,才使得冰儿平白多多遭受了那么多痛楚。

他要保护她,决不让她再受任何伤害。前提就是,不能再让她回到她那狠心的娘身边。

然而,冰儿苏醒后,却惦记着冷月的安危。得知冷月安然无恙,她才挂起隐约的舒心笑容。

出乎楚翊意料的是,她并不愿再回去见她。只想找个隐逸之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再不过问任何江湖中事。

楚翊特别为她寻找到这一处安静的地方,并盖起了竹舍,养起了鸡鸭,种上了蔬菜。

然而不久后,冷冰儿便放下不下似的,总偷偷过去探望冷月。然而她从来都躲在冷月看不见的地方,看上几眼,便匆匆离去。楚翊虽未听她提及过什么,却总能从她那忧伤的眸子中,察觉到端倪。

他的冰儿,太过善良。善良到放不下。

可是他已经有了防备之心,不愿冰儿再回去,虽然他也没说什么,但是冰儿知晓他怎么想。

那些过往,太过沉重,太过惨痛,她不愿回忆。

可是她又该怨谁?从前,只知自己是被抱养的遗孤,她对母亲总是充满了感激之情,即使她并不爱自己。然而现在,她知道自己是母亲的亲生女儿。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被亲生母亲折磨了近二丄十年。那是什么感觉?

冷冰儿苦涩地笑笑。

虽然这是阴谋下的产物,她却始终不明白,母亲为何要这么恨她。

那天在监牢里受过重刑,她写下了“不再为人”的重话。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胆大”地跟母亲讲话,而从前,都是习惯了的逆来顺受。

命运作弄啊,作弄了她们所有人。当她清晰地听见,当日母亲口中那声“救雪儿”时,她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不救雪儿,雪儿会瘫痪。不救她,她会死。

在这样一种极不均等的权衡下,母亲依旧选择以她的死,换取姐姐的健全。

只是因为一句血缘,便可以对多年的养育之情,视而不见。

这半年来,她时常见到母亲去墓前探望,看见母亲心碎的样子,她的心也揪了起来。多少次,她都想走过去,告诉母亲其实她还活着。脚步却总是迟疑着。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得知了自己是她的亲生女儿,母亲还会如此在意自己吗?如果依旧是养女,母亲还会去墓前看望吗?

想到这些,她只觉内心一凉如水。

颈间,那块玄玉已然不见。

那是娘亲唯一送给自己的礼物,她自小就戴在颈上,从未摘掉过。

她服毒前,曾将它取下,却依旧藏于身上。

说是绝情,又怎能真正绝情。说是断恨,又如何彻底断恨。

那是她一直深爱的唯一亲人,是她二丄十年来挚爱的亲人,虽然百般虐。待她,却亦是忍受了十月怀胎之苦才生下自己,亦是硬生生思念了“自己”那么多年。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思念骨肉的可怜人。因了心痛,而变得极端。

更重要的是,她是自己的母亲,给了自己生命和养育的人。

深夜,冷冰儿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静好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被分割成一分一分,投在她身上,如同碎银一般。她静静卧于这碎银间,呼吸着过往的气息。

楚翊在院落里站着,望着这一壶月光,淡雅无声。亦是一夜未眠。

他并不知道这一夜,他的冰儿,究竟想了些什么。

清晨,天蒙蒙亮。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冰儿走了出来,面上已有恬静的笑。

楚翊微微笑着走过去,宠溺地理着她额前的乱发,轻声道:“昨晚休息得可好。”

“很好。”她轻轻笑着,一派风和日丽的景象。

“楚大哥,我决定跟你离开这里……”

楚翊眸子一亮,冰儿终于想通了,不再被往事纠缠。

“但是之前,我要做一件事。”

楚翊闻言,立时知道她想做什么,半晌,点了点头。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等你回来。”

医仙谷,一个白裙的少女盈盈走过来,金灿灿的阳光洒下来,她的笑容和煦而静美,仿佛要融入这美好的光线中一般。

不远处,冷月正站在院落里,默默盯着一件正在阳光下晾晒的藕色衣衫出神。那是冰儿最喜欢的一件衣衫,她时常在晴天拿出来晾晒,让阳光的气息灌满。她看着看着,那挂在绳索上的衣衫忽然随风飘荡起来,竟像冰儿在起舞一般。冷月失魂落魄地将那衣衫拥入怀中,两行泪水长长而下。

“娘……”

冷月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些天来,她总是听见冰儿的声音。悲哀地笑笑,没有回头。

“娘,我是冰儿。”

这几个字,清清晰晰地闯入心头,冷月蓦地转头,却见一个极清极丽的少女,穿着一身纯白的长裙,在阳光下,正对着自己甜甜微笑,脸上却挂着泪痕。斜阳照在她脸上,有一种脱俗的光泽。那笑容中没有怨恨,没有强求,没有复杂的苦涩,那笑容是如此自然、纯真、充满温情。那是孩童看到母亲时特有的笑容。

半年了,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她终于跨过了心底那道鸿沟。

骆知雪走出房门,手中端着的药碗“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夺目的晨曦中,她看见冷冰儿兀自上前抱住了尚未及反应的冷月,冷月一怔,半晌,忽然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一时间泪如雨下。

医仙谷入口处,楚翊望着眼前的一切,温柔地笑了。

再多的误解,再多的恩怨,再多的委屈……若用一颗包容的心去原谅,若不在那仇怨的怪圈中继续纠结,若肯去迈过心中横亘的那道坎儿,相信人世间真情依然存在,那么蒙泪的双眼也会泛着幸福的笑容。

而他的冰儿,此生此世,终于等到幸福了。

(结局二完,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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