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氏双娇 5

却说绛月宫那边,轩辕明珠望着血流成河的绛月宫,眼中显现出复仇后的狂喜。就在这时,大殿外走进一个中年男子,气度非凡,鹰蛰般的双目炯炯有神。

“精彩……”他抚掌大笑,“果真精彩!”

“你来了……”轩辕明珠冷冷一笑,“可惜已经晚了……没来得及看到你最爱的女人生不如死的样子……真是遗憾!”

云世显眼中黝黑,轻笑道:“不晚,我刚刚看见你打了亲生女儿一掌,那一掌……足以致命吧!”

轩辕明珠一怔:“你在说什么?”

云世显呵呵笑道:“你千方百计去害冷月,却忘了留意自己……”

“你说什么!你究竟在说什么??”轩辕明珠冲他吼道。

“还记得你临近生产的那日,我强迫你喝下打胎药吗?其实,那并不是打胎药,而是迷丄魂药……你喝下去后产生了幻觉,误以为胎儿被毁,其实,你生下了一个女婴,她,就是雪儿。”

轩辕明珠一脸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可能……绝对不肯能……”

“不可能?呵呵,事到如今,我何必再骗你?我将雪儿藏在一户农家,在你派人去寻掉包冷月女儿的婴儿之时,趁机安排将雪儿给了那人。所以,你自以为害了冷月,却同时害了你自己的孩子。”

轩辕明珠有些颤抖,失声道:“你胡说!我没有女儿!我哪里来的女儿!我没有女儿!”

云世显眯起眼,慢条斯理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雪儿,其实是你和骆师弟的孽种吗?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你们俩当年的丑事?”

轩辕明珠近乎崩溃地看着他。

“后来,你把雪儿托给骆师弟,可知雪儿在骆家遭遇如何?可惜了,骆师弟一生精明,却一直不知道身边养大的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却一直忽略雪儿,厌弃雪儿……”

“别说了!”轩辕明珠忽然怒吼道,“你这么做,就是为了报复我吗?我父亲曾经把衣钵传给你,把一切都给了你,你为什么恩将仇报!”

云世显轻蔑地一笑:“你事事仗着你爹,什么时候真把我当做夫君尊重过?你害冷月和冰儿的时候,又何曾考虑过我的感受?你有这样的下场,也不过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轩辕明珠气得浑身发抖:“云世显,你一直心仪冷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她,我才是你的妻子!你又何曾把我放在心上!如今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必再忍耐你,今日种种恩怨,就一朝了断了吧!”

三日后,轩辕教众弟子在绛月宫的废墟下找到了教主和夫人的遗体,教内开始分化,自此派系争斗无休无止。

阴阳永隔

却说那日楚翊随圣医老人云游四海,悬壶济世,到了一处名叫落霞岭的地方。那里的民众生活安逸,与世无争,却未料染上了世间少有的恶疾。本来早已打算回去,可是圣医老人坚持救治好所有的村民,他不敢多言,只好安下心在那里一呆就是一个多月。

落霞岭的风景很美,每到落日时分,夕阳薄薄的笼上来,空气中仿佛都漂满了清净的水雾。“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说得恐怕就是这种地方了。

劳累了一天后,他独自坐在坡上,悠然望着绛月宫的方向,笑容干净而不染纤尘。他的冰儿每天一定和娘亲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习武、练琴,重续着母女情缘。他还是放心的,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冰儿一定可以通过那两瓶药,挽救自己。想着想着,他的内心止不住的温暖。

直到这日,落霞岭的村民全部都康复了,师傅决定回谷去。他抿唇微笑,终于可以与冰儿重聚了。他要告诉她,他是多么想念她,他要带她来落霞岭看夕阳,看云卷云舒,看花开花落。就这样一直抱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而他根本想不到,隐逸谷中,冷冰儿再也醒不过来。

明朝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将会抱着冰儿冰冷的身子,一步一步向他们梦中的落霞岭走去。

这正是—

“落花逐水销香去,北雁思归黯徘徊。

纵使相逢应如梦,可堪无酒恣悲欢。

泪尽强将欢颜见,别时相顾已无言。

今朝霜染韶华鬓,明昔芳骨何处埋。”

(两年后)

晨光熹微,落落地倾洒在与世无争的落霞岭上,映得渔船的窗纸上一片朦胧的白。这里的人们靠打渔为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从不过问江湖的是非曲直,倒也乐得清静。

“咿呀—”渔夫哼着悠扬的调子,撑着竹筏,沿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慢慢飘过。初夏的天空明艳非常,目之尽处亦无烟树花林遮蔽视线,放眼望去,但觉水色天容浑然一体,仿佛置身于一副淡雅的水墨画中。渔夫的女儿陪着父亲,望着这样剔透的景致,心神俱醉,连吃饭都要端着碗坐在船头。

“爹爹~~恩公哥哥还是每天都去看望他的妻子吗?”小女孩打断沉浸在水光山色中的父亲,好奇地问。

“是啊,每天都去,没有一次落下……”渔夫捧起网子撒下河去,又把绳子的一端系在船上,“你说这老天爷也真是的,那么善良的一个年青人,偏偏让他遭遇丧妻之痛~~哎~~好人没有好报啊……”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被父亲的话惹得多少有点哀怨,“爹爹,我们去看看恩公哥哥吧~~他一个人多孤单啊……”

渔夫叹口气,拗不过这个小女儿。事实上,如果不是她口中的恩公哥哥废寝忘食地为村里人治病,他们又哪里能活到现在呢?对此,渔夫是心存感激的。

这两年来,只要有机会,村里的人就会争先恐后地为年青人送去鱼虾海味,也要好事者看他一人孤单,想为其牵红线,都被一一婉拒。他总是默不作声地来到妻子的墓前,独坐到夕阳西下时,才黯然归去。

渔船缓缓摇到岸边,停靠。渔夫携女儿上了岸。

那是一个缓缓高起的小坡。芳树伸展,既非盛夏的浓郁,也异于初春的娇嫩,明媚的绿枝投影在碧沉沉的水中,似要消融一般。待得余辉悄悄下沉时,金色的微尘便在光流中飞舞,包围着一座小小的坟头。碑上刻着几个字“爱妻冷氏冰儿之灵位,夫楚翊泣立。”字迹仿佛是指尖直接留下的,隽秀英拔。

“爹爹~~你看这是谁?”渔夫微微停步。

墓碑前,是一位中年美妇。她面容憔悴,似乎身子抱恙,她眼底涌动着悲伤的逆流,手轻轻爱抚着碑上的文字。墓前放着一个篮子。

“两年了……”美妇喃喃自语,声音有点沙哑,“你没有给娘托过一次梦……难道真的连一句话都不想对娘讲吗?”她幽幽叹口气,从篮子中拿出几个盘子,分装着米花糕、桂花糕和其他各式糕点,在墓前一字排开。她强行抹开一丝笑意,“馋丫头,娘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米花糕和桂花糕,还有其他口味的点心,你要乐坏了吧……”

“爹爹~~她是恩公妻子的娘吗?”小女孩悄声问父亲。

“嘘~~~”渔夫示意女儿不要多事。

“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因为馋嘴溜出宫去,被我逮了个正着,你还骗我说是去宫外买药……”美妇追忆起过去,一双美极的眸子流露出神往,唇角也微微上扬。

那一年,冷冰儿八岁。因为垂涎于市集上香甜的米花糕,她按耐不住偷偷溜出宫去吃了个大饱,孰料刚回到寝宫,就听到母亲冷厉的喝斥:“死丫头!滚到哪里疯去了?”

冷冰儿吓得一阵哆嗦,抖抖索索地跪了下去:“娘,女儿……女儿……”她不敢抬头,只偷偷瞥了眼娘亲,正对上一双寒冷的眸光,禁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说!”冷月宫主不依不饶地质问。“女儿……女儿……”冷冰儿咬着下唇,脑子飞快运转着,“女儿见宫中藏药不足,就想去市集上买一点回来……”

“当真是买药?”冷月宫主斜睨着她,冷冷一笑,却让冷冰儿不寒而栗。

“是……”冷冰儿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以后要出宫,不要偷偷摸摸的,跟本宫说一声……”冷月宫主话锋一转,踱到她身边,伸手扶起来颤抖的女儿,淡淡道:“疯了一天,也该累了,回去休息吧。”

冷冰儿如获大赦地道了声“告退”,欢欢喜喜地回了闺房,暗自庆幸母亲没有深究。

直到冷冰儿走近里间,冷月宫主才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死丫头,你以为本宫当真不知道,你是去市集买糕点去了吗?”她沉声命道:“记下少宫主今天去过的店,以后经常买回来给她吃。”

一旁的宫人应着是,想这位不苟言笑的宫主,内心深处也是柔软的吧。

临近正午,日头上移,一股浓郁的骄阳气息扑面而来,整个落霞岭都浸润着淡淡的金色。

“爹爹……又有人来了……”小女孩低声说。

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提着一篮饭菜,走至美妇身边,俯下身去,轻声道:“宫主……您该用膳了。”

美妇怔了怔,思绪被拉回现实,长叹口气,“我不饿,把这些放下,让你妹妹吃吧……”

少女依言取出篮中的食物。她望了眼墓碑,上面“冷冰儿”三个字及其显眼,她的内心微微有点刺痛。

彼时她为了报复而离间母亲与妹妹,害得妹妹惨受杖毙之刑,跌下山去。可是后来,妹妹为了救母亲和她,竟选择牺牲自己。

两年前,绛月宫在云夫人的手下顷刻间毁于一旦,冷月宫主和骆知雪一直藏身于隐逸谷。雪儿经楚翊的急救,总算捡回一条命,冰儿却回天无力。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无论是爱还是恨,都提不起力气。

绛月宫的旧址,已变成一个乱葬岗。每当秋末冬初,就能听见乌鸦“哇哇”地战栗着僵硬地羽毛飞过低空,哀怨凄婉。待骆知雪想为项子彦立一座碑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遗骸。痛哭之下,只好立了衣冠冢。那一夜想起前尘往事,竟呜咽得一夜无眠。

“宫主,天气这么热,您身子正抱恙,不该在烈日下晒这么久的……”她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妹妹若是看见了,心下也会不安的……”

美妇秀眉微蹙,凄然一笑:“当日该死的是我,不是冰儿……若是如今病故,刚好可以到那边去陪你妹妹……”

“娘……”少女不情愿听到这样的话。

“雪儿,让娘跟你妹妹单独说说话。”美妇不再看她,语气中有不容置喙的坚决。少女讷讷应了句“是”,起身缓缓往坡下走去。

午后的日光如瀑一泻千里,流溪潺潺柔肠百转,渔夫和女儿只听得那坡上隐隐传来切切的箫声。箫声似断非断,若有若无,箫声雅致如斯,却又萧瑟如斯。渐渐闻得不知名野花的香味,轻似薄纱,浓过烈酒,飘飘渺渺而来。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美妇缓缓睁开双眼,将手中一管通体碧绿的玉箫放在坟前。方才那凄恻的曲调正是自它传出。美妇的唇角浮现出一丝温柔的微笑。只听她柔声道:“冰儿,还记得吗?你自小就喜欢管乐,常常缠着娘教你……”她的眼神微微有点黯淡,“可是娘只愿教你武功,忽视了你的其他爱好……”

绛月宫的圣殿外,冷月宫主独自站在院落里。箫声伴着那孤影愈显得寂寥。小小的冷冰儿藏在一个大柱子后面,听得入了迷。箫声蓦地切断,寒眸斜睨,冷冷斥道,“出来!”

冷冰儿吐了吐舌头,怯怯地由柱子后转出来,双膝点地,“女儿拜见娘……”

“你躲到后面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冷月宫主伸手扶起她,面上流露出不解和责怪之意。

“娘,您教女儿吹萧吧!”冷冰儿一双清灵的眸中满是期待。

“不行!”冷月宫主沉声道,“你该做的事情,是抓紧练武,以后去仇家为你姐姐报仇!”

“娘~”深吸一口气,冷冰儿鼓起勇气顶撞,“仇要报,武功要练,可是这不影响女儿学习吹箫啊……”

“放肆!”冷月宫主厉声喝道,“你连几个简单的招式都练不好,还有什么资格要求本宫教你别的?”

冷冰儿小脸涨得红红的,小声嘟囔着,“乐器和武器又不是一回事……”

“啪—”冷月宫主一扬手,重重一巴掌甩在冰儿脸上,血红的巴掌印高高肿起。“你敢顶嘴?!”声音因愤怒而提高了八度。

冷冰儿捂着生痛的脸颊,眼泪颤悠悠地滴落下来。她抽泣着道,“呜呜~~女儿想学萧~~~有什么错嘛~~~”

“因为你不配!”冷月宫主瞪着她,出口极是伤人,“在找到你姐姐之前,你的人生只有练武这一件事情!再敢让我知道你三心二意的,当心家法伺候!”

然而不久后,当冷月宫主某次途经冷冰儿的寝宫,却发觉那红砖碧瓦里隐隐传来悠然的箫声,吹奏的正是自己最喜欢的那首“水调歌头”。细听去,无论是宫商角羽还是长音颤音,吹奏者都能够拿捏得当。到底是谁能够吹出这样动听的曲调呢?

“宫主驾到!”冷冰儿一听母亲来了,大惊失色地想去掩盖手中的玉箫,孰料一紧张,玉箫咕噜噜地滚落在地,正巧停在母亲脚下。冷月宫主一弯腰拾起玉箫,淡淡道,“方才是你吹奏的?”

冷冰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哀求道:“女儿知道错了……您宽恕女儿吧……”

冷月宫主悠悠叹了口气,示意她平身,语气柔和了不少:“你既有如此高的天赋,以后跟着本宫学箫吧!”

“冰儿谢谢娘的恩典!”冷冰儿惊魂初定,喜极而泣。

“来,为本宫再吹奏一次‘水调歌头’吧。”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美妇喃喃自语,眼里闪动着泪光,“冰儿……何时再能为娘亲吹奏一曲呢?”心里百转千回着令人窒息的疼痛,她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

“爹爹,恩公哥哥来了!”小女孩忽然惊喜地叫道。只见一名身材颀长的青年,面如冠玉,一身雪白的衫儿,虽然简单却十分干净。

“嘘~~~不要打扰他们~~”渔夫捂住女儿的小嘴。

他停到墓前,照例拿出各色糕点,却见墓前已摆不下那么多盘子。

“宫主……”青年低声道,“请您节哀。”

美妇回过头来,挤出一抹淡笑,“楚翊,谢谢你昼夜不分地陪伴冰儿……”

青年缓缓摇头,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也染了许多血丝和浑浊,“冰儿是我的妻子,我理应陪伴她。原本,也许我也当称呼您一声娘亲的……”他顿了顿,接着道:“昨晚冰儿托梦给我,说她在那边过得很好……没有尘世的纷纷扰扰,倒也闲适自在……她还说,请您不要牵挂,若有来世,她还愿做您的女儿……”

美妇怔了怔,含泪的眼中回转着一丝意外和些许欣慰:“这两年来,我自觉愧对你们,已不再配做一位母亲。如今能够得到你的原谅,我……真得很开心……”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双哀伤的眸中有了些许幸福的光泽。

“哥哥!!恩公哥哥!!”小女孩甜甜的声音响起。美妇和青年回过头去。

“冰儿~~~”渔夫父亲追在后面,想要唤回女儿,却见她已经跑到墓碑前。渔夫抱歉地笑笑:“打扰到你们了。”

美妇诧异地大量着这个穿粗布衣服,一脸天真的小女孩,身子微颤:“你叫……冰儿?”

渔夫摸着女儿的小脸,憨厚地一笑:“她出生在冬天,内子就给她取了个‘冰’字……”

美妇轻抚小女孩的发际,爱怜而宠溺,半晌缓缓地开口:“冰儿~~你能叫我一声娘吗?”语气中满是期待。

小女孩不明原由,咬着手指偏头望向父亲,渔夫点了点头。

“娘……”有些迟疑,有些不解,小女孩讷讷地喊了出来。

美妇颤抖着把小女孩搂紧怀里,压抑良久的泪水顿如雨下。一旁的渔夫和青年见到此景,都无法不动容。

小女孩只觉这位大婶把自己抱的好紧,似乎都快喘不上气了,本能地想要挣开。美妇不舍地松开手,一双眼睛已哭得红肿。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渔夫简短地道了别,拉着女儿向渔船走去。美妇一直盯着小女孩,直到她离开,才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

“爹爹~~~刚才那位大婶怎么了?”小女孩忍不住问道。

“别问那么多了……”渔夫撑起竿子,用力一抵,渔船缓缓向河流的下游飘去。

“咿呀—”水面上许多渔工的号子响起来,交织在一起,构成一首朴实的乐章。

太阳落山了,一片殷红的天地,带了些许水草潮湿的气息。小女孩跑到船尾,使劲向坟墓的方向望去,见恩公哥哥搀扶着那位大婶,蹒跚地向坡下走去。

却见平静的水面突然窜起一串水泡。小女孩惊喜地去舱内拿来抄网,看准了位置,用力一捞,一条鱼在船板上活蹦乱跳的。

当小女孩再回头看时,已看不见二人的踪影。

“小家伙,今天这鱼就给你炖了!”渔夫憨笑着走过来,抓起鱼丢进舱内的缸子,宠溺地刮了刮女儿的小鼻子。小女孩甜甜地一笑,被父亲牵着小手走到船头去。不远处的村落灯火分明,他们知道,那是家的方向。

(结局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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