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 8
本文为转载,为凭伊慰我原创,如作者有误,欢迎更正
本文为《戒 7》的后记
本文为《戒 9》的前篇

他怎么会找来的?我从没跟外面的兄弟们透露我叫什么,在哪个学校,家里在哪儿,他们也只是知道我叫Cindy,家境不错,父亲经常不在家而已,就凭这些,就算海龟再厉害,也很难查到啊。手机号我是找人在街上给我买的,而且现在卡也已经被我剪碎了,他到底怎么知道我叫顾影,还能这么找到我班里来?我突然间感到一阵恐惧,种种隐藏身份的举措,其实都是无用的么?我很想就逃走,可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他一把拉住。

“Cindy,你怎么一声不响就消失了,阿笃还说找不到你了,我那天给你买的衣服你也没过来拿,手机都不开了,我找你找得费死劲了。”说着笑的更加灿烂,竟然将我环了起来。

“行了行了,我下午还要考试呢,谁让你找到我学校来的啊。有什么事儿快说,说完了赶紧撤,别拉拉扯扯的。”说着甩开了他不安分的手,心里一阵烦躁。

“我这不是想你了嘛,没啥其他的事儿,就是来给你送衣服的。我给你挑了好久,你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就连影子都没了,我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还好我在家那边看到你的寻人启事里,才想到到派出所去查,历尽千辛万苦才知道你在这个学校的。我多不容易啊,结果一见面你就赶我走,你不想我么?”海龟笑的有些邪气,嘴角向右偏着,站姿也是歪歪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倒与他死皮赖脸的话颇为相称。

原来是派出所……似乎隐约听他说起过,曾经有人到他家附近找我,他说不知道,帮我瞒了下来。没想到它竟然去派出所打听,估计也是花了钱才问出来的。心想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一层,父亲也是的,没事儿找我干嘛,还去派出所报案,估计还提供了我的照片。这样一来,我那些保密工作都白做了。

我愤恨地看了一眼叫我出来的保安,把对那些私自透露我消息的警察的私怨都投在他身上,谁让保安跟警察制服差不多呢……他却饶有兴味的看着我们,似乎在演一场免费的好戏。

我又回头看一眼海龟,见他一脸期待,我伸手往他脸上一按一推,“我才不想你,你该干嘛干嘛去,我下午真的要考试,不信你问他。”我冲那个保安呶呶嘴,“他进来找我的时候,我们班都在复习呢。”

“得了吧,不就是个考试嘛,别告诉我你这种连家都不想要的能是什么好学生。跟我出去玩儿嘛,最近我们也不赛了,兄弟们都各忙各的,我无聊的很,就快要憋疯了。你就当行行好,陪我一天嘛,就当我是你哥,给你班主任打个电话请假,说你家里有事儿不就行了。”他脸上依然泛着那种让人看了就想跑的微笑。说来也奇怪,以前海龟不是这样的,怎么今天一直带着一种怪怪的笑。

“小看人了吧,你以为你学习差,全世界的人学习就都差了啊。你要是没事儿,就先回去吧,我真是没空陪你,我们老师跟我爸认识,请假的方法行不通的。我回头有空了给你打电话还不行嘛?”我一边说着,一边推着他的后背,就要把他送到校门外去。

“那你什么时候考完啊,我来接你兜风?”他依然不死心得问着,身子一扭,躲开了我推他的手,斜倚着门口的栏杆,悠闲地靠着。

“今天不行,下周末吧,好不好?我是个学生,你总不能让我跟你似的,天天在街上混吧。我爸可不像你爸,你不管怎么样,公司还都是你的,不用考虑生计。我现在学习就是生计,学的不好,我爸把我扫地出门了,我可没人养着了。”我耐下性子,揉着眉心,跟他解释着。

“不就是养你嘛,他要是不要你了,我养你总行了吧。”

“切,说的跟真的似的。”我不屑地一摆手,转身又要走了,“我回去了,你看来没啥正事儿。”

“就是真的。不就是养你么,我养不起还是怎么的,”一边说一边又把我拉回来,把手里提着的带子放在我的手中,里面是一套黑色的小晚装。“衣服你拿着吧,我已经买了,也没别人可送。阿笃托我给你带一封信,我也放在里面了。我明天中午来接你出去吃午饭,阿笃也来,你记着出来啊,我们有事儿跟你商量。”他神色郑重了一些,却也是一闪而过,就又变回了之前那副半死不活笑的诡异的样子。

“阿笃也知道了啊。”我应了一声,心里有些不安起来,本来想彻底的摆脱,现在看来很难了。不是还有封信呢嘛,回头看了再说。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才皱着眉头看着海龟,“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总带着这种怪怪的笑,吃错药了吧?”我把袋子换在左手,右手掐了掐他的脸颊,想把他的表情调的正常一点儿。

“操!阿笃这个SB,他非说这是我最有魅力的笑容,让我一直保持着。这个神经病,看我明天不弄死他。”海龟说完之后,表情立刻恢复正常了,我看着也顺眼多了。

“对对对,就这样就行了,本来长的不错,非得笑得让人发毛才有魅力啊。照他教的,一辈子也找不着漂亮老婆。”我笑着附和了一下,才又推推他,“好啦,你回去吧,我要回教室复习了,明天出来跟你吃饭啊,你要是一个人无聊就去打打电动吧。”

海龟于是百般不情愿的,讪讪地走了。

但五分钟之后,我才发现,海龟给我带来的,不知是些暧昧不明的话语,和一个老朋友的问候,而是红果果(这个大家都知道是啥意思吧)的威胁。

我在座位上展开那封来自阿笃的信,信很短,很简明,意思就是说,Cindy你想撒手不干了没那么容易,我们自己干不下去了,回头要被抓起来,一样把你卖了。

原来还有这一步。我从没想过阿笃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还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阿笃的时候,我还小的要命,借着身形的灵便跟他比U型台上的空翻,结果险些赢了他,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提出我们可以组队在公园里表演的时候,他脸上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我还记得我们赚到第一笔钱的时候,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我还记得那天离开的时候,他欲说还休的眼神。原来明知道他们不可信,明知道自己不安全,明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却还是天真的信了,天真的自我安慰,天真地以为,真的可以就此做我的学习委员,在日暮的赤霞里跟言sir一起判卷子。

我把他当兄弟,居然就这么被他卖了,心里突然有些凄然。我目光落在子衿身上,一个与我关系一般的阿笃想要为了利益出卖我,我就已经这样难过,那子衿心里呢,我们这么好的朋友,虽算彼此再了解再默契,被我利用的时候,心里还是会痛的吧。对不起,子衿,对不起,要是有机会,一定好好补偿你。

英语的卷子发下来,我却根本看不进去题了。心里所有的念头都在想着,怎么办?怎么办?我总不能跟叶启辉一样杀人灭口吧。那么,真的再回去做这个呢?毕竟这些事情做起来太顺手了,而且现在互联网越来越发达,不如索性就不要赌车了,在不禁止赌博的小岛国上建一个服务器,把账户也直接设在国外,然后搞一个中文的网上赌场,把百家乐、二十一点之类的都放进来,现在美国不是有那种赌博的软件么,了解了解情况,回来捣鼓一下,搞个汉化版的应该不成问题。这要是真的做起来,受众就广得多,只要是爱赌的,想小玩儿一把的,在家里就可以玩儿,要是搞得有些规模,估计要赚翻了。想着这些,我心里有些安定下来,明天见见他们再说吧。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其实很少耐心地体会过这句传承千年的句子,我总是太过相信一步步计划,太过迷信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计算的,却忽视了有些时候,倒霉的事情是算不出的,它总是在你最想不到它的时候出现,让你灰头土脸,措手不及。

我开始不停地出着虚汗,双手连笔都几乎握不稳了。我觉得自己似乎在颤抖着,脑袋里似乎某个地方被虫蛀开一样,钻心地疼。戒断反应就在我绝对想象不到它会出现的时刻,带着让我猝不及防的凶恶,呼啸而来了。

我疼得几乎哭出来,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好难受……我趴在桌子上,眼前一片昏花,我已经不能考试,却也不能就这样把空白的答题纸交上去。这一刻的自己是可笑的,也是可悲的,我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候,我应该去依靠谁,应该告诉什么人我现在经历的无穷痛苦。告诉爸爸?让他原本的失望再加深一层?告诉言sir,让他拿起板子再揍我一顿?告诉子衿,让他一副自得的语气说谁让你非要吸毒的?在这样的时候,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在高中摸底考试进行的时候毒瘾发作,哈,这叫哪门子的学生,怎么还能考上高中。我仿佛听到一些陌生的声音在耳中嬉笑着,很多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指指点点。我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的不屑和嘲笑。周围一片黑暗,一片阴森,没有教室,没有卷子,没有午后明亮温暖的阳光,只有那些幢幢黑影,在我的课桌周围围成一圈,口中的话一句比一句恶毒。

—难怪会这样,原来是个野种。

—不要脸的小贱人,让你吸毒,自己一头撞死吧!

—来历不明的野丫头,还想着自己多能折腾呢,早晚把周围人都折腾死。

—这样的人就是社会蛀虫,应该统统抓起来烧死,喂老鼠药喂死,怎么还活着啊。

别说了!都别说了!闭嘴!你们知道什么?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这怎么能怪我,怎么能怪我呢?我好想冲他们呐喊,好想把这些可恶的影子们推开,好想把这些念头从脑子中驱逐出去。但我说不出声,他们,也一直再那里,说着不堪入耳的话,像是一个跟透骨的长钉,缓缓的砸进我的心里。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懦弱,我惶恐地看着周围的人群,他们的脸一张张消失,只有强烈的逆光的影子。我蹲在这里无助的瑟缩着,颤抖着,干涸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连目光都聚不拢了。只有耳边的声音,一刻也不停下来。

—看,遭报应了吧。

—你以为你出卖得了别人,别人就出卖不了你?

—现在把你送进去太便宜你了,也就是去少管所,哼,过两年直接给你扔到监狱里。

—贪心不足蛇吞象,没娘养的就不是好东西。

别说了,求你们,别说了……我再也忍受不了,我想要逃走,却死死地被钉在桌子上,我整个身体像是浸在冰里一般,冷透了。救我,什么人,来救救我。我死了么?为什么这里这么冷,这么可怕。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但为何,远处会有光呢?我近乎绝望地抓住远处的光亮,似乎,那遥远而微薄的光亮,是我最后的希望,是我唯一的救赎。

我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湿透了。旁边的桃子焦急的看着我,大概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睡着了。其实心里还想着跟我对题呢吧?我冲他抱歉地笑笑,举手把监考老师叫来。

“老师,我不舒服,不能考试了。”我有些虚弱,头疼已经将我折磨得精力殆尽,所以声音小极了。但似乎全班同学都听见了我的声音,所有的人几乎都停下了手中的笔,望向了我。

老师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却突然抽回了手。我没发烧,但额上应该是一片湿凉吧。“哪里不舒服?卷子还没做完吧?就这么交了出去?”老师的语气里似乎有些质疑。这是个我不认识的女老师,不知道是教什么的,但也许明天就知道了吧。

我看看桌上的卷子,凄然的笑笑,阅读还没做,完型也还差几道题。答题卡不是机读的,还好,我颤颤巍巍的拿起笔来,连着写了一串D,然后把卷子一扔,扶着桌子站起来,咬着牙走出去了。

我找了个空教室藏起来,这样的鬼样子,还是不让别人看见的好。推门进去,蹲下身子,蜷缩在讲台下面,我才觉得好些了,那些脑子里回响不绝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只有在这样的狭小的空间里,我才能感到安全。

头依然疼着,全身不停地颤抖,不停的出汗,我感到自己近乎脱水了,汗一层一层的落,似乎洗了很多遍澡一般,汗水咸涩的气息,弥漫在狭小的空气中,似乎将头痛渍得更深了。

明明最近已经开始有食欲了,明明偶尔也能睡个安稳的觉了,明明体重也在渐渐回升了,为什会在以为自己已经健康的时候,再给我一次这样的打击?我不是坚强的人,经历不了两次绝望,这样非人的折磨,让我痛不欲生。

就算熬过去了,应该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吧,没完没了,永无尽头。戒毒就是这样么让人看到希望,让人毫无防备,然后在最不希望它来临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用疼痛洗过我的身体,摧枯拉朽般的将我整垮。

早知道一时的快乐,换来的是这样的生不如死的绝望,我还会去选择吸毒么?为什么当时自己就不能忍住,到底哪根筋搭错了,才会做出这样将自己推向绝路的傻事?我后悔了,但后悔有用么?悔恨大概是这世上最无用的感情,痛彻心扉,却毫无裨益。

爸爸也他吸过毒,说他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吸毒,从前我是不懂的,但现在全然懂了。我以为自己很聪明,以为自己很有自制力,以为自己不会因为毒品失了心智,原来都是自以为是,都是自欺欺人。原来我是这样的傻,傻到让我痛恨那时的自己,也痛恨现在的自己。

我缓缓的用双手掐住脖子,呵呵,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都是有父母之人的特权吧。母亲早就弃我而去,生父还不知身在何处,我这样多余的人,只怕就算死了,大家也是额首称庆的。我慢慢加力,呼吸渐渐困难起来,我却始终坚持不放手。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切疼痛都消失了,灵魂飞升出去,俯瞰着自己蜷缩着的身体。仿佛所有的压力一瞬间从身体里、心灵里撤走,再也感觉不到痛苦,也感觉不到绝望,只有那种轻松,那种释然,强烈地冲击着我,让我有种飘然的快感。

但我终究是没有死的,大概因为没有人能把自己掐死吧。我拖着满身疼痛和疲惫的身子回到老师家里的时候,老师并不在家。我拿出手机打开,里面居然有三十多条短信,有老师发来的,有子衿发来的,也有爸爸发来的,还有一些其他的朋友。我眼睛依然看不太清楚,并没怎么认真看短信,只是随手拨了子衿的号码,告诉他我回来了。又给老师发了短信,才支撑起身子,去厨房喝了点儿绿豆汤,又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衣服,才觉得精神了不少。

老师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恢复了,在厨房里洗菜做饭。子衿跟老师一起回来的,见我没事儿,激动的跑过来抱着我。我瞬间想起那些人影,那些话,心里一阵酸楚,想要把他推开。他却将我紧紧搂住,好像不会松开了一样,嘴里只是叨念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老师并没理我,像是当我没有存在一样。子衿摸了摸我的额头,知道不烫,才附在我耳边,轻声地说,“言sir找不到你,有点儿生气了,咱们给他做点儿好吃的哄哄他,顺着他来,要不他又要打你了。你下午到底怎么了?怎么连试都不考完就出去了。”

“没事儿,就是头疼。”我敷衍地回答着他,去看言老师,他神情是严肃的,我能看出他真的像子衿说的,有点儿生气了,心里却一点儿也不怕。

我从子衿怀里钻出去,继续沉默地做饭,晚饭东西不多,没多久就做好了,吃饭的时候却也只是沉默,子衿几次想带起话头,却始终没有成功,一顿饭吃完,也只得悻悻地离开了。

子衿刚一出门,就听到老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解释吧,为什么今天考试还没考完就离开考场了,中间这几个小时,都干嘛去了?”

子衿刚一出门,就听到老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解释吧,为什么今天考试还没考完就离开考场了,中间这几个小时,都干嘛去了?”

“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突然觉得很累,不想解释,不想分辨,也不想面对。脑袋里疼得一阵阵发木,什么都想不清楚,让我很想狠狠地捶它几下,看能不能将它砸个分明。心里依然是刺痛的,全身冷得要死,晚饭吃进去的东西,好像全都要呕出来一样,嘴里一阵阵泛着酸味儿的恶心。

“不记得了?我们把学校都快翻遍了,你到底去哪儿了,说吧,是不是出去跟你那帮狐朋狗友又干什么事儿了?我听说早晨有个男人来找你,是不是他们?找人都找到学校来了,你行啊顾影,原来不是挺有担当的么,怎么现在用个不知道来搪塞我?你解释清楚了,我不打你。”老师先是生气的,但后来明显地压抑住了情绪。

订阅评论
提醒
0 评论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