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子衿(三)

只见他端着两杯酒,走到我面前,进屋之后,第一次这么主动地,就坐在了我腿上。

也是第一次,轻轻开了口,真的很轻,轻到我分不清那声音是柔和还是什么别的类型。

“三分之一薏丝琳,三分之一二锅头,三分之一冰水混合物。顾少,我先干为敬。”

说着,那么一大杯酒,白葡萄酒兑着二锅头,还有什么冰水混合物,就那么一口周了,一点儿不带犹豫的。也没皱一下眉头。

喝完之后,还特爷们儿的,就把酒杯倒扣过来,放在自己腿上。

一滴不剩。

衣服上毫无印记。

然后眼睛看着我,很是挑衅。

我接过酒杯,晃了晃。里面细碎的冰块撞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动。

“我喝了,你把面纱拿下来?”

他眨眨眼睛,还是很轻的声音,“你先喝。”

我一只手臂环住他的腰,他立刻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

反应如此青涩,还真是出乎我意料。

等我手掌下移,在他臀腿上摩挲的时候,这孩子简直要跳起来了。一看就是浑身不自在,更别提给我什么回应了。

这下,倒把我整蒙了。

这个孩子,就是刘贵宝贝了那么多年,调教了那么多年的一号头牌,蒹葭?!

这青涩的反应,这紧张的情绪,怎么看,都不像啊。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装的。

等喝了酒,把人推倒在床上,整个人覆上去,还没等亲呢。

这孩子竟然举手,想打我?

简直把我气笑了,“这是什么意思?”

“……关灯。”

好吧,人家第一次呢,害羞着呢。

我从兜里掏出打火机,飞出去打在开关上,“啪”的一声,屋子里就黑了下来。

只见他手指微动,接着就是滑滑的面料拂过我的脸庞。

突然间,脑子一片昏沉。

哪怕知道他揭了面纱,可是晕乎乎的,也看不清他的脸。

酒里有问题?

我晃了晃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

看来不是迷药之类。

大概是兑了什么酒精度数很高的酒,或者更厉害的东西。是以虽然喝了之后有点晕晕的,却不至于立刻晕倒。

我压在“蒹葭”身上,感觉到他紧张得牙齿都在打战。

想来,这样拙劣的法子,也不可能是出自刘贵之手。

大概,也是这孩子自作主张吧。

怀里的小身子如此僵硬,眼睛一动不动地观察着我,好像多动一下就要引起什么重大灾难似的。

不知怎么,我心就软了。

索性装作醉倒的样子,躺在他身边。搂着怀里小小软软的身子,头一次,没有性爱,也如此满足。

阖眼的那刻,隐约只记得,那双眼,灿若星辰。

等再醒过来,已然是第二天。

阳光明媚,直射进来,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

头,是宿醉过后的疼。

我的身边,空无一人。

晚上再过来。

蒹葭站在那儿,袅袅亭亭。

一双眼睛漾着春色,举手投足都是训练出来的恰到好处。

笑得时候讨巧,说话也知分寸。

酒,只喝红酒。

那晚的二锅头,好像梦一般,消失在他的脑海里。

那个晚上,我就要了他。

他的后面,明显是经过调教的,恰到好处的紧致。

哪怕我故意没有做足前戏,他也没有露出特别不舒服的表情。

他的手,再也没有扬起来,做出想要打我的趋势。

他的眼,再也没有瞪得老大,里面也再没有青涩的倔强和不经意的挑衅。

他回应我的亲吻,比久经情场的桃之还要熟练。

他的媚眼如丝,他的吐气如兰。

他的每一声呻吟,都勾人心弦。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动人心魄。

我便知道,这是专门训练出来的,勾人的妖精。

不是那天,那夜,那喝了烈酒还敢挑衅我的,目若寒星的人。

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玩了一手狸猫换太子。

更不知道,是眼前的蒹葭代替了他,还是他,代替了眼前的这个蒹葭。

但是,我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一举一动每个笑容每个眼神都被安排的毫无差错的玩偶。

我想要的,比这,更有血有肉。

我想要的,也许就藏在这诗情画意里,一个我不知道的,某个角落。

第21章我叫顾丞[下]

那几天,我的情绪还有实践时候的状态都特别奇怪。

无论是在诗情画意和蒹葭在一起,还是在曼珠沙华和筠之在一起,都提不起丝毫兴趣。

他们俩,总得来说,算是一个类型的美人。五官精致,粉雕玉琢。只是筠之更加单纯些,他只是想要一个专业的主动。而蒹葭……要的可就多了。

白洺给我总结了一句话–––身边躺着一个尤物,心里住着一个怪物。

怪物的解释如下:能让顾少惦记得如此抓心挠肺的人物,只怕也得是往妲己那个方向靠的妖魔灵精才行。

我的朋友不多,算得上好的更不多。

白洺,是其中之最。

虽然白洺是应该今年才入岛的白家质子,但其实,他从小就是在岛上长大的。

白家主母,容不下一个私生子的存在。白洺的父亲,只好把他寄养在关雎岛上。

从那天起,我俩总是形影不离。

用白洺的话说,每一代关雎岛岛主的心里,都住着一个万分惜命的灵魂。

一个身手高强的护卫,一个医术高超的医生,是关雎岛岛主的标配。

我身边的神医,就是白洺。

神不神,我不知道,反正还算可靠。

初夜拍卖之后,我总是和白洺说起那个孩子。

后来,他给我出了一个主意。

挺笨,但是有效。

起码,我一个晚上,就找到了目标。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叫小鹿的倔强男孩儿,并不是他。

不过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那时候就觉得,他和这个小鹿,肯定关系不远。

所幸,我的运气不算差。

“顾少。”

以小鹿为要挟,我终于等到了他。

那张面容,和我想的一样,又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只是,他的眼睛不会骗人。

虽然他极力隐藏,笑得比花儿还好看,我还是看见,他眼底的憎恶,对我的憎恶。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就后悔了。

后悔这么对待小鹿。

后来,他喝了我的酒,和那晚一样,想都不用想,就把杯子倒扣过来。

那一刻,他的慌乱,我看得真切。

我在心里偷偷地说,是他。

小莫。

我开出一个冠冕堂皇的条件,来引诱他上钩。我知道,身在欢场,两样东西最难拒绝。

一个是钱,一个就是自由。

“做我的人,我护着你,你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

只是没想到,他第一次行使这项权力。竟然是让我头破血流。

“做顾少的人,不行!”

“动我兄弟,也不行!”

我笑,那个小鹿,果然对他很重要。

他的行为越出人意料,我就越不可自拔。

我跟白洺说,我爱上他了。

白洺说,你也懂爱情?

你不是爱他,你只是想征服他。

嗯,我知道白洺是嫉妒我,所以我不跟他计较。

越接触,越觉得小莫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他爱钱,可是取之有道。

不放过任何一个跟我要钱的机会,就连挨打,也要一巴掌一巴掌地算好。

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行。

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就惦记着让我取现金。

一边吸鼻子,一边数钱。

特别可爱。

不过,他跟我在一起,好像也只看重钱。

按理说,我是应该讨厌这样的人的,可是因为是小莫,因为是莫儿,我就讨厌不起来。

我甚至开始买一些很俗很俗但是很贵很贵的东西来讨他欢心,看着他傻傻的笑,我也莫名的开心。

甚至看见适合他穿的衣服,适合他戴的配件,也忍不住要买。只是从不给他看。

他不舒服,我带他去看医生。

虽然只是变声期的小问题,也总是很紧张很紧张。

怕他大声说话唱歌,怕他喝酒吃辣吃生冷食物……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一听说莫儿在诗情画意喝烈酒,还嘶吼。

我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担心后怕之后,就是生气。

所以决定让白洺给他看看嗓子,顺便再立立规矩。

我让六斤把他带到曼珠沙华来。

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让白洺给他看看嗓子,或者单纯地打他一顿,我完全可以换个地方。

可是,我突然间,就是想让他看看,我顾丞,所接触的人,所接触的环境。

筠之是个很合格的被动,我们之间的实践总是默契十足。

我给他想要的快感,他也给我想要的满足。

那天,虽然多了一个观众(六斤不算),他的表现也是一如既往的出色。

我却总是忍不住用余光看着莫儿,看着他畏惧害怕,看着他气闷不忿,看着他满脸的不服,又掩不住眼里的紧张。

真是个别扭的孩子。

带他去白洺那儿。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竟然怕打针!实在有趣。

突然想起一句话,忘了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看到的了。

––– 一个人外面的坚强,也许只是为了埋藏心里的怯弱。

莫名,有些心疼。

一心疼,后面的步骤,也就随机应变了。

从简单粗暴的一顿揍,变成了花样百出的一顿折腾。

说实话,比起让他哭得梨花带雨,我更喜欢看他张牙舞爪。

家法箱子,是预先就备好的。

里面每一样东西,都是精挑细选。

我特意没有放藤条,虽然那是我最喜欢的工具。

可是莫儿……怕是做不到和我一样喜欢吧。

打开箱子的那一刻,他的表情和我想的一样精彩。

有一个词,叫什么……噢对,欲哭无泪。

后面的很多过程,都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我们小莫儿的心情。

只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敢反抗,敢打我!

还是在惩罚进行时!

原本真的想不轻不重拍一顿得了,这回却真勾起了我的火。

手上的力道也是一加再加,只是还能勉强控制着,不让他受伤。

再生气,也记得他嗓子不好,不能哭,打了几十巴掌,就停了手。

原想再罚他跪一会儿,抄两遍规矩就算了,结果……

他竟然又反抗!

不跪?

好吧,不跪就不跪。

那你就坐着写!

看你难受不难受!

ps.那一天,我才知道,莫儿的名字,莫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太美的名字。

太适合做头牌了。

有时候,我会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想着那个孩子。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我害怕。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平衡与莫儿之间的关系。

偶尔,也开始和天字一号有些往来。

可是每次和蒹葭在床上做那种事,我的脑袋里,想的,都是莫儿。

甚至到了后来,我只能闭着眼睛把身下的人想成是莫子衿,才能把这场情爱继续下去。

就这样,渐渐的,我开始有想让莫儿做头牌的心思。

因为……摸得着吃不了的滋味儿真的是太难受了。

只要他一天是散台,我就不可能真的拥有他。

从身至心。

而且,他住的地方,好几个人一屋,那么小,那么破,说句话都不方便。

不是个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

做了头牌就不一样了,有自己独立的房间,除了他,就是我,多好。

而且,只要他做了头牌,我就真的能做到不再找任何人,包括蒹葭。

我知道,有时候我去蒹葭那里,莫儿是有些不高兴的,哪怕他表现的很淡很淡。

最重要的,我相信自己有保护他的能力。

就像凤栖梧跟了刘贵,哪怕也顶着二号头牌的位置,实际上,也是不接外客的。

除非,刘贵愿意把他拱手让人。

我把我的想法跟白洺一说,他很不以为然。

“小莫个性很强,恐怕不会轻易接受这样的安排。说实话,以他的资质,再加上凤栖梧对他的疼爱。但凡他有一丁点儿想上位的心思,早就是天字一号的主人了。”

可是我偏不信邪,非得试上一试。

我想着,如果他不同意,那我以后绝口不提就是了。

大不了,以后我在外面买个房子,天天接他过去住。

让他成为第一个出大台的散台,又有何不可。

结果,现实给了我一记狠狠的耳光!

那记耳光,真的把我打懵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特别的贱!

全中国有那么多娱乐场所,我干嘛偏偏只看见诗情画意一个!

全诗情画意有那么多漂亮的男孩子,我干嘛偏偏只看得见莫子衿!

我愤然离去。

跨出玄字三号的那一刻,我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我宁愿,让自己消失在眼花缭乱之中,也绝不会让目光再在莫子衿身上停留一刻!

当然,事实证明,誓,还是不要乱发的好。

夺门而出的第两天,还是第三天,我就后悔了。

一开始,我想着,只要他肯当面跟我认个错,我就原谅他。

后来,我想,只要他打个电话过来,我就原谅他。

再后来,只要他深深的看我一眼,我就原谅他。

再再后来,只要他离开我过的有一丁点不开心不快活,我就原谅他。

结果是,他没有任何要低头认错的心思;也不肯打电话给我;甚至在诗情画意碰面,都不愿意抬头看我一眼;最最可气的,是他一天活的比谁都高兴!

妈的,离了老子他就这么幸福吗!

我每天每天和蒹葭在一起,实践,做爱,把他想象成脑子里的那个人。

我把所有的气愤和思念,都发泄在蒹葭身上,每天每天,在晕晕沉沉中,叫他,莫儿。

他心里不高兴,但他必须装作高兴的样子。

然而埋下的地雷,终有爆发的时候。

那一天,我正要带蒹葭出门,也是实在不想在诗情画意呆了。

刚下电梯,就碰上莫儿和小白打打闹闹的过来。

一不小心就踩到蒹葭的脚。

“对不起,对不起,蒹葭少爷。”

两个人忙不迭道歉。

可是蒹葭仍然不依不饶。

我当时,就站在蒹葭的斜后方。

从始至终,莫儿都没有看我一眼。

不知道到了什么环节,蒹葭突然搂住我的胳膊,“顾少~”

我脑袋一热,就指着莫儿,让他给蒹葭的鞋擦干净。

话音刚落,我就有点后悔了。

小莫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可是下一刻,我又开始庆幸。

因为莫儿突然看了我一眼,有点伤心?还是有点失望?

无所谓了。

我突然有些莫名的期许,希望他就此大发雷霆,狠狠给我一耳光,或者对蒹葭对我破口大骂,或者就那么倔强着不肯听我的命令,就好了。

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他捉走,找个安静的包间好好教育。

然后告诉他,我已经很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

可是,命运的齿轮并没有按照我的想法来转动。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一声不响地蹲了下去。

不大的一块儿灰渍,擦了半天才擦干净。

他蹲得那么低,头也是那么低,看得我,心都快碎了。

他到底是多生我的气呢,即便如此受辱,都不肯求我一句。

还是,因为这屈辱,是我所给予的,才咬着牙不肯求,也不肯哭呢。

莫儿,那个看着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莫儿,是有着多大的能量,才能这么坚强地活到现在呢。

我不知道。

大概,那是一个未知的领域。

那距离,大概我永远触不可及。

总之,我愚蠢地又错过了一次,和解的机会。

还把人,伤得更深,更深。

我一直觉得,自己对谁,都不过是一时兴趣。

于我,于别人,都是彼此的过客。

即便是曾经如何缠绵过,最后也逃不过分开的命运。

与其说不相信我会爱上任何人,不如说,我是不相信世间有真正的爱情。

爱,远没有性,或者快感,来得实在。

直到,我看见人群中的莫儿,遍体鳞伤,鲜血淋漓,沉默着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毫无生机。好像随时,都可以离开这个折磨人心的人世。

我才知道,我是有多么的爱着这个伤痕累累的人,在我,没有意识到的一个时刻。

其实,嘈乱,是早就听见了的。

那天,我被桃之带去天字三号。

这个令我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我早就下定决心,以后不会再碰他。而他,自然更没有想侍奉我的心思。

所以,只是闲聊而已。

诗情画意的隔音,真不算是好的。

何况,屋子里这样安静。

可是无论是我还是桃之,听见声音,都没有多想什么。

蒹葭对于别人来说,实在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对待底下的小公关,小散台,也时常有打骂的时候。闹起来,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是以,我和桃之,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还嘲笑我眼光越来越低,看上的人脾气这样坏。

我还在反驳,说只要床第之间不差,别的我不在意。

他就扬起脖子来,问这诗情画意里,谁的床上功夫能比得上他?

我刚想再逗他两句,就听见剧烈的敲门声。

“桃之哥!!!小莫!!!小莫……”

带着哭音的吼叫,来自平常唯唯诺诺的小白。

桃之霎时间明白过来什么似的,脸一下子煞白煞白的。

甚至顾不上跟我说一声,就飞奔出去。

小白的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好在也能听个大概。

简而言之,就是蒹葭把莫儿带走了。

后果未知。

一想到那些喊打喊杀的嘈杂声,很有可能,对象就是莫儿。我的心几乎痛到无法呼吸。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几下就踹开了门。

接着,是一屋子拿着各色刑具凶神恶煞的人,和人群中间,光裸着身子,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莫儿。

“顾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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