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子衿( 四 )

我听见男朋友三个字,就莫名生出一丝好感来,感情还是同路人。又听说是吵了架跑出来的,更觉得此人有些傲气。

忍不住就想和这个人交个朋友。

慢悠悠到了迎客厅里,我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妈呀,我刚才,是对顾丞撒谎了吗?!

第29章 借酒消愁

夜幕玄似铁,霓火映清云。

一个容貌昳丽的男孩子立于诗情画意门口,踟蹰不前,眉峰微微蹙着,让原本神采飞扬的小脸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哀愁。

我观察了一会儿,觉得大约便是他了。慢慢地靠近,“冒昧问一下,你……可是姓乔?”

乔瑞东呆呆地点点头。他比我还要矮一些,面色极嫩,看着就和豫儿差不多大。却已经有了男朋友?额……眼睛通红,明显是哭过了。那双眼睛,倒是我从未见过的灵动至极。黑眼仁大大的,仿佛是夕阳下的溪水潺潺,流光溢彩。

我自认眼睛也算漂亮,可也不及他十分之一二。

“呵呵别怕,”我笑了笑,“我是唐朝的朋友,我叫莫子衿。你可以叫我小莫。”

乔瑞东有一瞬间的怔忡,却马上收拾起情绪,落落大方地跟我打招呼,“你好。我是乔瑞东。”

红着眼圈还要故作坚强,我强忍着才没有伸手摸摸他的头。

这么要强的孩子,恐怕经不得别人一点点的轻视或怜悯吧。

索性装作若无其事,带他进了大厅。

“一楼是个迎客厅,大气吧。看那吊灯,说是从英国什么什么馆弄来的,贵得要死,还不是一样是个照亮的?白炽灯不好吗?天然的暖黄光辉,性感的浑圆身材。最重要的是物美价廉。就是挂满这个天花板都要不了多少钱。对了,看见那组沙发没有,一般的普通公关就坐在那儿等生意,尽量让自己表现的风情万种,好钓那些满腹流油的老杂毛。不过和咱们没关系,我呢,就是个散台。你呢,就是个找地方住的。好了,咱们要上楼了。放心,电梯很快。唔……也不能让你住我那……只能去栖梧哥那了。”

我一个人唠唠叨叨,他只负责静静的听着。虽然不说话,却跟着我的话音走,时不时点头微笑,一点儿也不敷衍。

一举一动,都是家教严谨的世家子弟风范。

有点……像白少。

笑得很礼貌。

不像顾丞。总是笑得眉眼嚣张。

“到了。”

我指着门上雕的字给乔瑞东看。

天字二号。

门周围的壁纸正是诗经中关于凤栖梧桐的传说——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雝雝喈喈。

凤之傲然,可见一斑。

我轻车熟路地拿出钥匙,三两下开了门。

乔瑞东却扭头看向旁边的房间。

天字一号。

而那墙上——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所一方。

蒹葭从前的花词,即便是将要换主人,却依然高傲地傍在墙上。

因为我心里想瞒着顾丞,给他一个惊喜,所以外面的花词是最后才会换。里面的装修却已经焕然一新。

当然,别人是不知道的。

“蒹葭。”

乔瑞东忍不住叫了出来。

我眨了眨眼睛,再次听见这个名字,内心竟然如此平静,好像……那些屈辱和苦痛,都不曾发生在我的身上。

“没错。就是蒹葭。他是这里的一号头牌,从前。不过……你是不是在门口站太久了。”

“啊,不好意思。”

乔瑞东摸了摸脑袋,跟着我进了屋。

这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套间,卫生间厨房阳台一个都不少。却没有书房。按理说,刘叔在这里常住,是该有个书房才是,可是栖梧哥宁愿阳台和厨房大一些,也不愿挪个地方出来建书房。

好在刘叔也不是坐办公室每天有无数文件要看的人。

栖梧哥更喜欢简约时尚的装潢风格。房间里装饰并不多,也不甚华丽,由白,灰,蓝构成的冷基调,更是显示了主人独特的孤傲气节——就像,竹。或者,菊。

“这个房间里的东西你最好不要乱动,要不栖梧哥回来会杀了我的。睡衣……穿我的可以吗?我记得这里有我一套睡衣的。哦,在这呢。我还没穿过,新的。”

乔瑞东手忙脚乱的接过一套粉蓝色的丝绸睡衣,脸色比刚才好多了,睁圆了眼睛道谢的样子……有些可爱。

又把我的拖鞋拿给他穿,我就穿栖梧哥的。

“对了!你多大?”

“14。”

我惊讶地看着他,真的和豫儿一样大!

半晌,舔了舔嘴唇,“那个……我那还有个泰迪熊……用不用……嗯……我是说……你可能……嗯?”

乔瑞东一下子羞红了脸,低着头嘤嘤道,“不,不用了,谢谢。”

我也觉得说这个好像太突然了,点点头,“那好吧。我就不费那事儿了。”

乔瑞东头低的更深了,好像又伤心起来,我赶紧摸摸他头,“羞什么。我弟弟也是不抱东西就睡不着的,他和你一样大。”

乔瑞东这才抬头,想了想,叫了声“小莫哥。”

倒把我吓了一跳,笑着摇摇头,“叫小莫!哪儿有客人管公关散台叫哥的。叫别人听见我是要受罚的。别瞎叫了,啊。”

他就乖乖地,叫了一声“小莫~”。莫的后面有些停顿,像是无声的,带着哥,似的。

真是个别扭又可爱的小孩儿。

安置下小孩儿,考虑到人家心情不好,大概更喜欢独处,我留下个名片就走了。

结果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叫回来。

“……有酒吗?”

乔瑞东灵气逼人的双眸此时薄薄覆了一层水雾,十分轻易地就引起人的无限怜惜。

天字二号是有酒柜的,他不可能没看到。

这句话,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邀请。

烈酒暖人心,他又是最需要借酒消愁的时刻。

……问题是,我不敢啊!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犹豫,失落地低下了脑袋,“算了……”

那优雅如天鹅般的侧颈,好像也彰显着主人心中的落寞。像是白玉多年无人问津,渐渐蒙了尘,让人惋叹。

我舔了舔嘴唇,强忍着内心的不适,想着,又不是沾亲带故的,冒着危险把人藏在天字二号,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要是为此再搭上自己的臀部,实在是不值得。

拒绝的话已经到嘴边,谁知道他突然抬头,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发丝如柳,眉眼如画,却藏不住眼底真真切切的悲伤,“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

那点点滴滴的晶莹,像星光一样在那漆黑的眸子里闪烁,坚持着,不肯轻易落下。像一朵骄傲的水莲花固执地藏身于泥底的倔强。

鬼使神差地,就把拒绝的话忘的一干二净。

“没事,我陪你。”

一杯二锅头,呛得眼泪流。

在声声咳嗽中,我知道了,这位乔家的小少爷,并不善饮。

只是心情抑郁至极,火辣的酒水被他当矿泉水一样往嘴里倒。

我陪了两杯,大部分时间,都在为他拍背。

“这酒……真是好东西……有了它,我就想不起苏怡华了……”

我眨眨眼睛,轻声问他,“苏怡华是谁?”

他歪着脑袋想了会儿,颇为肯定地回答,“是天下第一头号大混蛋!”

我愣了一下,几乎是连思考都没有就反驳,“那是你不认识顾丞!”

“顾……丞?”他明显已经多了,脸上是红红的两团,眼神也迷离起来,“顾丞是谁?”

他定定地看着我,“是……你男人?!”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听见这“你男人”的说法,我的脸立刻就烧起来,含糊不清地说了两句话。

他使劲儿摇摇头,“就算是你男人。看你现在的样子,他……他也不算混蛋……”

这倒也是实话。

顾丞再混蛋,那也是从前的事了。现在……不说是浪子回头,也差不多。

这么想,心里还真有点甜甜的。

嘴上却说,“男人嘛,特别是有钱的男人,都一个样。”

我实在不知道那个苏怡华做了什么让他如此难过,连劝解的话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像是仔细思考着什么,突然颤着声音问,“他……他是嫌弃我……不会生孩子吗?”

我顺着他的话安慰,“怎么会?要是想要孩子,直接找个女人不就得了。何必还跟你在一起呢?”

“是啊……”他的眼泪毫无预兆,却如倾盆大雨,如江河决堤。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大喊着去拿酒。

我赶紧摁住他的手,“你不能再喝了。”

“你起来!”

他使劲把我推开,直接拿酒瓶子对吹,吓我一跳。

这可不是喝着玩的啤酒,一干一瓶都没事儿,这可是五十几度的二锅头啊!弄不好胃出血都是轻的。

他年纪小,力气却大。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酒瓶抢过来,小半瓶的酒都洒在我俩的衣服裤子上,还有地板上,顿时屋子里到处都充斥着酒精的味道。

他这回又喝了不少,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把酒瓶子扔的远远的,怕他再拿。

扶着他去沙发上。

他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突然叫了一声,“哥……”

声音绵软至极,带着些许不易觉察的祈求。

我不知道他在叫谁,但是猜也猜得到,是在叫那个姓苏的。

也不禁感叹——他伤你最深,你却爱他最真。

这孩子,当得上一个痴字。

隔日一早醒来,我是有点崩溃的。

这个乔家的小少爷八爪鱼一样骑在我身上,可怜我昨天被他团团抱住根本没机会穿好衣服,也就是说……

我俩都是裸着的……

不过……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

外头还是一片狼藉,如果栖梧哥这个时候回来……

我吓得闭上眼睛。

那场面,实在不敢想象。

一面安慰自己,都这样了大不了就挨顿罚,有什么呀。

一面心里直突突,嘤嘤,说得容易,可疼呢……

正迷迷糊糊眯瞪着,突然身上的小家伙动了动,然后又归于平静。

接着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

“啊!!!”

嗯,电影里,一夜宿醉不小心上了男主床的女人就是这么叫的,各位可以自行脑补一下。

他还和那些女人一样,抓着被子把自己挡得这个严实,一副誓死抵抗侵犯的模样。

我这个无奈,“我说少爷,不说我这衣服还是你强扒下来的,就说咱俩这二样不差的身体构造,你有啥可挡的啊!”

“再说了,就算有点什么,那也是你嫖了我啊!你叫什么!”

乔瑞东赤红着一张脸,十分不可置信,“我……我干的?不可能……我……我咋啥都不记得了?”

“不然呢?我有病啊!把自己脱成这样?你又不付钱!”

乔瑞东脸更红了。

虽然丢脸丢惨了,不过自知理亏的小孩儿还是乖乖道歉。

“对不起啊……我也是头一次喝酒……”

我无所谓地笑笑,“哈哈,算了。话说回来我一直以为顾丞喝多了就唱儿歌这件事就够奇葩了。没想到你比他还更胜一筹啊,哈哈。”

顾丞喝多了爱唱歌,还只唱儿歌这件事,我也是听说的,嗯,听桃之哥说的。

我……还没见过顾丞喝醉的样子。

就是我当初给他加了料的那杯酒,也只够他半醉而已。

我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有机会,等我能敞开喝的时候,一定要跟他一决高下。

乔瑞东也跟着笑了笑,不好意思了。

“不过你以后可得小心啊,可不能随便喝这么多了,知道吗?这也就是碰上我了。”

某小孩自然只有点头的份儿了。

“当!当!当!”

一阵敲门声想起。

我吓得睁圆了眼睛。

我的天啊!不能说曹操曹操就到吧!

我……我也没说啊~我就想想也不行啊!

“糟了糟了!完了完了!栖梧哥回来了!咋办?”

我一边念叨着一边飞快地下床,衣服昨天都让乔瑞东扒了扔客厅了,我干脆直接上柜子里扯了一套被单裹在下身。穿着拖鞋滴了当啷就跑到客厅。

“天呐!客厅还没收拾呢!”

又滴了当啷跑到洗手间。

“上帝!地上还有你吐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又跑回来。环视。

“我靠!卧室为毛也这么乱。”

最后平静地下结论。

“完了。我死定了。我去开门了。在我被打死之前你先别出来。”

乔瑞东看呆了,傻傻地点头。还好心地扑了扑皱起来的被子,想让床看起来稍微整洁一点。虽然也是徒劳。

外面的敲门声不算急促,却给人以莫大的压力。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很高大的男人。

黑色的毛呢大衣卷着零星的雪花,发尖眉毛睫毛都沾着白白的冰碴,眼底因为一夜未眠奔波行走而青黑一片,而脸色更是由于担忧惊怕而愈发苍白。

我吓了一跳,竟然,下雪了吗?

想必,这位就是那个苏……苏……咳,苏先生了。

苏先生长得很帅,五官不是精致型,凑在一起却很耐看。许是生气的缘故,嘴唇抿着,眼神里稍稍带着寒意,比起看着像小白脸的顾丞,这个男人,明显更有棱角。

如果说顾丞是春水,苏先生就是秋山。

当然,顾丞生气要揍人的时候,就是春水过冬冻成冰了。

苏先生身后还站着一个长得很粗糙很野性的男人,就是风行。

“小莫……去叫乔少出来。”

我“哦”了一声,往回走了几步,突然就特别想笑。而且,也确实笑出来了,还笑得很大声。

好嘛,这回有人陪我了。

第30章 顾少之怒

目送乔瑞东离开,我望着满室狼藉,自动进入自暴自弃的等死状态。

花了两个小时打扫房间,勉强算是把天字二号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这个时候,小白给我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栖梧哥没有回来。

坏消息是,六斤正在楼下等我。

即便是已经进入了等死状态,可是当死神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咬了咬嘴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他都知道啦?”

小白远山一样好看的眉毛揪揪在一起,一脸的抱歉,“你……你说你跟顾少撒谎,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脑袋立刻嗡了一下。

完蛋了。

死定了。

要是别的错误,还可能用撒娇,耍赖,装晕,假死等方法试一试,可是撒谎……

就真的是必死无疑了。

再加上,经验告诉我,如果什么惩罚是必须要把我提溜到曼珠沙华去收拾的,那肯定是轻不了了。

我咽了咽口水,两只手情不自禁地攥着裤线。

完了,这回顾丞肯定是真怒了。

帝王之怒,流血千里。顾丞一怒,估计我只能哀嚎到底了。

到了曼珠沙华,我紧张地连迈步都哆嗦。

六斤扶着车笑话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顾少很生气吗?”

我现在怕的,都不能理直气壮地叫顾丞了……

也真是奇了怪了,从前我俩之间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真是一点都不怕他。哪怕知道要挨揍,也只当是多了一门赚钱的生意。

可是现在,关系越来越近了,反倒一点点生出对顾丞的恐惧来。

因为,突然间,就怕他对我很失望。

怕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给他的感觉是,“这已经不是当初我爱的那个莫儿了”。

哪怕,我并未做出任何改变。

曼珠沙华我已经不陌生,白洺的医务室,我更不陌生。

“顾丞在白洺那里吗?”

六斤回头看看我,“听说你昨天喝了不少酒,还是看看比较妥当。”

我心里一阵抽抽,果然,他都知道了。

也是,那个姓苏的差点把诗情画意都翻过来了,弄得诗情画意上上下下都在说这件事,一举一动都描绘的有鼻子有眼的。

顾丞耳聪目明,眼线遍布,怎么可能不知道?

六斤好心帮我敲了门。

我冲他笑一笑算是道谢。

静静等了好一会儿,不知道里面的人没有听见,还是六斤敲的太轻,并没有任何让我进去的指令。

隐约地,倒是听见里面有谁隐忍的呼痛声。

是谁?

脑海里第一时间出现一张精致如瓷娃娃的脸。

是荺之吗?

也是,他是顾丞的小贝嘛。

上次……上次不也是……碰上在实践?

可是,心里这酸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

一想到顾丞的板子除了对着我,也会对着别人…..

一想到顾丞对我的抚摸,还有另一个人可以得到……

我这心里面,怎么就这么堵挺慌呢。

明明……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啊。

六斤慢一拍,一脸懊悔。进屋一声不吭就跪在地上。

室内,顾丞漫不经心地靠在皮质单人沙发上。看见我冲进来,短暂地皱了皱眉头,又马上展颜。挥手叫六斤起来,又叫我,“过来。”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正对着我的一张小床上,躺着久未谋面的前天字一号的主人。

蒹葭。

他全裸着,两只手都由皮手铐铐在床上,双腿分开,吊在棚顶。

蒹葭的身体,以一种绝对羞耻地状态展现在我面前。

而一向冷冰冰的白洺,身为惩罚者,此时更是直接化身为冰块。

在看见我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蒹葭眼底流淌过的浓浓的仇恨。

只不过,紧接着,便挨了白洺狠狠的一藤条。

蒹葭的屁股己经呈现出可怕的紫红颜色,边緣区域泛着点点青白。肿胀的程度几乎已经超出我对打屁股这项惩罚的认知范围。

这样的场面,让我一时像被定住了,哪怕听见了顾丞的呼唤,可偏偏就是动弹不得。

惩罚并没有因为我的闯入而停顿半分,事实上,白洺甚至都不曾瞧过我一眼。

可能是因为我在场的缘故,蒹葭更不肯低头,连一声呻吟都不愿流露,紧紧地咬着牙关。

而眼睛,则恨恨地看着我。

我自然不能认输,也不甘示弱地回敬。

订阅评论
提醒
0 评论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