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 1

五、该做什么

Part1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波澜不惊,。可能真正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不会像小说影视中永远有疑难杂症等你去攻破,永远有灾难战争等你去抢救,还有主人公的情感波折,命途多舛,波澜壮阔,荡气回肠。

查房,手术,写病历,复习功课,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甚至面对同样的人,安静的让成枭觉得无聊。我们的成枭同学一向自诩为成熟稳重,实际上骨子里依旧充满着那样的年纪有着的好奇和激情。这当然没错,不过也得看时候。

周五这天,也就是成枭实习的第五天,没有手术,查完房,收了两个新患者之后,成枭同学开始了无穷无尽的与病历的斗争。这是每个医学生成为真正医生的必经之路,而这一阶段必须在实习阶段完成,否则就是不合格,没得商量。虽然极其枯燥无聊。

没有手术是的激情四射和自我满足感,也没有面对患者所需要的沟通技巧,遣词造句,不过是一种文字游戏。暂且不论对错,至少成枭是这样认为。

Part2

于是当下午颜启星吩咐成枭整理好病历去开会后,我们的成枭同学终于露出了不安分的本性。

穿好白大衣光明正大的晃到外科急诊,不知该说他运气是好还是不好,不多久几辆救护车呼啸而至。靠近市郊的国道上发生严重的交通事故,一辆大货车与一辆长途客车相撞,伤亡人数还未统计出来,想必不会少。

成枭自然而然地加入了抢救的行列,虽然所作的工作不过是帮助运送患者联系家属之类。因为他发现,面对突如其来的事件,课本上的知识应用起来不过枉然,就像面对敌人的刀光,你还在默背剑术的口诀一样。

急诊室里充斥着伤者痛苦的呻吟和家属的哭号,以及浓重的血腥气,这一刻生命显得那么珍贵又那么脆弱。抢救回来的收入住院,还有在ICU(重症监护室)里与死神苦苦抗争,还有的……就那样离开这个世界,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再见,没来得及在看一眼。

所以在这样的场合,医生是伟大的,犹如坚定的战士,运用自己的知识和冷静与死神对抗,十年磨一剑,大概如此。可医生有医生的无奈,无论怎样尽力,总有回天乏术的时候。这在成枭看来是那样的挫败和沮丧,那只因为他太年轻,22岁,早已成年,可能在其他领域已小有成绩,可在这里他只能是个新兵,把一切想象得太过完美,不是不知道有死亡,可真正面对,总会望而却步。

路,不过刚刚开始。

Part3

急诊室渐渐安静下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北方的三月,天依旧黑的很早,依次亮起的灯把成枭颀长的身体拉成更长的影子。他斜倚在墙边,点着一支烟,显得有些落寞。不是为了耍帅,也不是剧情狗血,只是想抽,而已,而已。烟雾腾起,成枭的脸变得模糊,可记忆却清晰得无法抹去。也许有一天,当成枭不再年少气盛,也变成父亲级的年龄时,会对学生们讲起曾经有一个少年的迷惑彷徨以及坚持,没错就是坚持,还有信念,为了那些珍贵又脆弱的生命。

不知这样发呆了多久,以致下班时间过了很久,成枭才想起颜启星这个人。翻翻手机没有任何来电和短信。成枭快步走向住院部,想着没完成的工作,不知该作何解释。

推开医生办公室的门,果然没有其他人,只有那人挺拔的背影。他会,…….很生气吗?

“老师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

“要解释什么吗?”

“我…”

“我都知道。”是啊,怎么可能不知道,让一个充满激情和梦想的实习生丢下工作的原因。

“既然老师都知道,我就更没什么可解释的了。”成枭虽然任性骄傲却不屑于说谎。

这样的态度让颜启星微微皱眉,金边眼镜后闪过一丝危险的讯号。回身锁上门,抽出插在笔筒里一尺长的白钢尺,道:

“裤子脱了爬桌子上。”一如既往地平静。

“为什么?!”

“你病历整理好了吗?”

“没有,可是……”

“那就快点!别又逼我绑你。”

这句话让成枭愣了一下,瞄了眼桌上的电话,又轻抚了下手腕,到底一咬牙双手撑在了桌边。

颜启星再计较,掀起白大衣,将裤子连同内裤一起拽下,成枭还没来得及挣扎“啪!”的一声已经狠狠抽上来,一道红痕应声而起。

“打我总得告诉我为什么!”

Part4

“不明白吗?那就让你清楚,省的说我不教而诛!作为实习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吗?多学多见没错,但你的本职工作呢?”

伴着几句话,落下十几下抽打,从腰下到腿根,无一幸免,一条条红印恶狠狠地肿起来,有些狰狞。成枭不再言语,只是努力压抑着自己不呻吟出声,不是坚强,也不是骄傲,只是已经错了,又有什么立场求饶。

“最后十下,让你记住一件事,基本工作做不好久不要想别的,生命不是你赌注梦想的筹码。”

最后十下十成的力道,又狠又急,让成枭的衣服彻底浸透,口中散开淡淡的腥甜。

刚整理好衣服,就见颜启星从文件柜里抱出一摞沉甸甸的病历夹和一摞CT、X线片子,对成枭道:

“既然那么有时间就把这些看完,然后每一份些一份报告给我。”

晚上颜启星端着牛奶敲开了成枭的房门,男孩正伏案书写,书桌上堆满了他布置的“功课”,还有厚重的内外科书。

“很无聊吧?”

“还好,仔细看看其实很有用。”

“这是每个学生的必经之路。”

“我明白,只是…”

“只是常常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成枭有些不好意思,道:“老师也会开玩笑啊。”

“喝了牛奶早点睡吧,又没让你今天看完。”

“我以为是啊,斯巴达老师不都是这样嘛。”

“原来你也会开玩笑。”报复似地。颜启星又有些迟疑地说道:

“很疼吧?”

“恩,还好。”成枭有些脸红。

“帮你上药吧。”

成枭想拒绝,又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强势,只得趴到床上,这下彻底变成了番茄。

颜启星看着成枭腿根处大片紫红的血点,做惯了手术见惯了患者的他不禁一怔,真不知这小子是怎么坐了那么久。很久之后他才明白,原来这种感觉叫心疼。

用最轻的手法上了药,替他盖好被子准备离开,却听得成枭的声音:

“老师,”

“怎么了?”

“谢谢。”

真的,谢谢。

六、意气用事

Part1

相处一个星期下来,成枭不得不承认颜启星是个很不错的老师(当然除了挨揍的时候),他给自己布置的功课中,病历都是将诊断的那页抽掉,只留下首诊那页的主诉和病史,这样就要求成枭除了下诊断外还要写大病例(首诊病历之后写的,内容比较具体)和总结病历,甚至还要下医嘱,很多时候还要配合看片子和各种报告单。于是每天下了班之后成枭便周旋于内外妇儿眼耳口鼻神经精神各种教科书之间,仿佛回到考试时期的暗无天日。

好在有一个专属教师为他解答各种问题。成枭从来都知道颜启星是个完美主义者,工作中就不用说了,从实习第一天他就知道,无论对待病人或是手术要求别人是严格,对自己则是苛刻,至于生活更是让成枭头大,成枭不是那种邋遢的男生,甚至有点小洁癖,但面对颜启星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以至于成枭常常腹诽干嘛把家搞得像手术室。当然仅仅限于腹诽,虽然大多时候成枭说不上识时务,但经历两次洗礼总该知道BOSS是用来仰仗而不是用来得罪的。

这种完美主义在讲课时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所以我们倒霉的成枭同学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返工。不过这时候的颜启星是让成枭意外的,不是平日里的寡言,也不是发火时的阴沉,耐心的讲解,甚至还有一点激情,或许面对热爱的事物每个人都会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不管成枭提多白痴的问题,都会有满意的答案,很多时候还会举一反三,拿出许多病例教成枭鉴别。

每当这时候,成枭都想拿出铅笔去描摹,因为那灯光下的侧脸跨越年龄的界限,神采飞扬。

Part2

最近成枭的病历写得有些模样了,不是太复杂的病例都由成枭完成。做手术,下处方,写病历,很快就有了医生的样子。果然还是喜欢的工作吧,无论曾经怎样不满,态度怎样恶劣,拙劣的谎言或许可以欺骗别人,但真心永远无法欺骗。

那天很冷,灰蒙蒙的天空飘着雨夹雪。上午的工作刚结束,成枭伸伸懒腰准备吃午饭,偏巧不巧来了急诊。别的医生避之不及,只有成枭像个勇士一般准备冲锋陷阵,顺便拽上我们的颜大医生。

刚走出医生办公室的门,就听得一个男人的嚎叫:“你们这他妈的什么医院!一来就做检查,大夫都死光啦!”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整个走廊,全然不顾身边平车上呻吟的似乎是他父亲的老人。

成枭皱起眉头,怎么有这种人?颜启星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跟着我,别开口。”

颜启星没有一上来就理会那满面凶恶的男人,而是对护士道:

“把门诊病志给我。住院手续办好了吗?”

护士面露难色,还没开口,那男人就拽过颜启星叫道:

“还住院手续?连病床都没有就让我们办!存心就想赚钱是不是?!”

“可以先安排在监护室。老爷子必须住院。”

“你当老子不知道监护室的价钱?老子就是有钱也不给你!不住了!”蛮横的男人粗暴的拖过平车却被颜启星拦住:

“不行,现在离开病情会随时恶化。”

“走开!”随着一声怒喝“啪!”的一声掴在颜启星脸上,立时红肿起来,眼镜也跌落在地。

忍耐许久的成枭终于爆发:

“你他妈还有没有人性?!那是你亲爹!”

“小兔崽子!你是什么东西敢管老子的事!”说着跃跃欲试。成枭也不准备客气了。

忽然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老人剧烈的咳嗽声打乱,颜启星沉声道:

“不能再耽搁了.”

男人望了亲爹一眼,终于停止了叫嚣,跟着护士将老人送进监护室。

成枭刚松口气,回头却对上颜启星凌厉的目光,不禁浑身一震。

Part3

雨夹雪依旧没有停的意思,显得阴冷阴冷的,只是现在1003室的气氛更加阴冷。

“皮带给我!”

“我没错!”

“没错?谁教你那么对待患者家属?”

“那样的人为什么要客气?”

“医生就是要忍人所不能忍!”

“这样忍气吞声索性不干!”

颜启星不记得这是成枭第几次夺门而出,反应过来追出门去已经不见了踪影。

斜靠在沙发上,颜启星忽然觉得很累。或许成枭说的没错,对于这种人没必要客气,也没有医生愿意忍气吞声,但是,疾病应该算是学术问题,没有生命,无论多难懂艰深,有人去研究,就可以化为文字,供人参考查阅,解决问题,也可以写成教科书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医学或是其他自然科学大抵是这样发展的。但是不同于其他学科,疾病的承载者却是人,活生生的,不仅有生命,还有思想,注意是思想,不是思维,因为动物也有思维,于是乎思想成了最麻烦的东西,把疾病复杂化,亦如直线变曲线,平面变立体,疾病不再是疾病本身。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医学伦理学、医患沟通学之类的课程存在于医学院中。但不要忘记,学习这些的还是未经世事的学生,一旦走上“战场”,风云变幻,高深莫测,那些方方正正的课本不免荒唐可笑并且毫无用处。

胡思乱想不知多久,不经意撇到挂钟,十点一刻,才想起那个大衣都没穿的破孩子还没回来,捡起地上的大衣出了门。

雨雪仿佛更大了,夹杂着北风,吹得脸生疼。是谁家的死小孩在这种鬼天气离家出走?找到了一定好好修理一顿,不能惯这毛病。即使这样想还是担心地加快了脚步。

终于在一个街心公园的长椅上找到成枭,身边空的酒瓶烟盒还有一地烟头让颜大BOSS彻底气结,却无从发泄。此时的成枭那倔强的头发被雨水打湿黏在额头,没了往日的张扬,脸上也不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安睡的像个孩子。

颜启星只得摇摇头,用大衣将他裹起来背到身后,穿过蒙蒙的冰雨,向着透着光的1003室走去。

七、无条件

Part1

阳光透过淡绿色的窗纱斜斜地照进来,映在少年有些苍白的脸上,竟有些春天的味道了。

成枭醒来被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头很痛,刺激着神经迫使自己回忆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心跳不由得加快,听见开门声竟又下意识地蜗牛般闭上了眼眼睛,像个做了坏事的孩子。大概只有这时候的成枭才卸下盔甲没有防备。

“醒了就把眼睛睁开。”颜启星的声音依旧一如既往地冷,可心里却觉得好笑,这小子也会有这么可爱的举动。

伎俩被拆穿了,成枭有些脸红,坐起来眼睛却看向窗外。颜启星微微皱了眉,沉声道:

“看着我,要逃避到什么时候。我不记得有教过你这个。”

“我??????”,成枭不知道如何开口,“那个??????昨晚怎么了?”脑子好像有些短路。

“淋雨,喝酒,发烧。”精炼简洁。

“你找我回来的?”依旧短路。

“有别人吗?”

“那我的衣服是???????!”看着身上干净的睡衣,成枭像只被烫着的猫。

“你担心的不该是这个吧。”颜启星无语,这小子在想些什么啊。

“老师一直在照顾我吗?”望着眼前有些憔悴的男人从来都目光如炬的眼睛布满血丝,闪过一丝内疚和感动。

“不用内疚也不用感动”,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想想昨天的事怎么解决吧。”

这句话让成枭冷到发稍,到底还是斯巴达老师。刚想开口却又被打断,

“你今天休息吧,饭菜做好了,热热再吃,还有虽然不烧了也再吃点消炎药。”

颜启星觉得自己有些像大妈,但经历了昨晚他确定那小子根本不拿身体当回事。

Part2

吃过饭和药,成枭觉得好了很多,好像从没生过病一样。不过他到希望自己继续烧下去,或许可以逃过一劫,但事与愿违,也许这就是现实。

不过很快成枭就开始鄙视这种逃难现实的想法,这与自己一贯的原则完全违背。但成枭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本能。面对痛苦伤害第一反应就是躲避,趋利避害,这是生物繁衍的必须因素之一,但作为人类要做的就是超越本能,积极面对解决,这大概就是进步。

话虽如此,成枭还是忐忑了一天。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等死。成枭试想了无数种方式开口又都完全否决,毕竟自己不是习惯于道歉认错的,还是行动更可行一些。既然暴风雨总要来,何不更猛烈些。

晚饭是成枭做的,简单的两菜一汤,青椒肉丝,烧豆腐,番茄蛋汤,已经是极限了。味道还不错,毕竟是肯用心的孩子吧,颜启星这样想着。只是气氛有些沉默,两人对于即将发生的事心照不宣。

成枭把皮带递到颜启星手上时刚好是八点档电视剧的热播时间,希望隔壁的大妈听到声音不要报警才好。依旧是一如既往的一言不发,辩论会上曾拿过最佳辩手的成枭每到这种时候就舌头打结。

“裤子脱了趴沙发上。”冰冷的声音打破沉默。

“老师,可不可以??????”

“不可以,我不想打伤你。”

这就是每次都这样的原因吗?成枭不再抗议,乖乖照做。

冰凉的皮带撂在臀上让成枭有些发冷,但更冷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打你?”

“在医院里不该那么做。”

话音刚落狠狠的五下迅速抽打落在同一个地方,一条肿痕横穿而过。

“还有呢?”

“我太冲动了。”

又是五下,烙下另一条火辣的伤痕。

“没了吗?”声音又沉了几分。

成枭沉默了一会,实在是想不起来为什么,只好道:

“不该惹老师生气吧。”

忽的皮带破风而过,更狠的两下斜斜劈在之前的伤痕上,成枭“啊”的一声惨叫。

“成枭,我打你从不是因为我生气,只是想让你记住教训,不再犯错!”

“我???????”

“我给了你一天时间还想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哪了吗?”

“老师,我真的???????”

“好成枭我告诉你,你就那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吗?”

成枭愣在那,甚至忘了身后不断落下的鞭笞。

“就那么跑出去,不知道别人会担心吗?喝酒淋雨到发烧,你父母知道了不会伤心吗?”

“??????”

“还有,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12床怎么去世的?”

成枭迟疑了一下,得到两下狠狠的抽打

“说话!”

“肺癌。”

成枭不再言语,默默承受身后暴风雨的肆虐,任凭冷汗浸透衬衣。没想到老师竟如此关心自己,虽然这个人也给自己莫大的痛苦。

成枭趴在床上看着颜启星一次次地将冰毛巾敷在伤处,又一次变成了番茄。冷敷之后,颜启星无视小破孩的反对像对待婴儿般将药涂在已经有些泛紫的伤痕上,然后继续口头教训:

“成枭,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以后再敢离家出走或是不顾身体你自己看着办。”

“知道了,老—师,你都说过N次了。”确定BOSS不再生气,有人就有些得寸进尺。不过很快又正色道:

“老师,”

“怎么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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