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绝夏 9

慕容净夏冲破穴道,伸手扶住他:“你渡什么修为啊?那修为是谁都能引渡的吗?你以为你是我啊!”

青麟还在笑,笑着笑着,忽然被一剑穿心。

菩月剑。

慕容净夏扭头一看,是慕容桓御剑刺穿了青麟。

“师父。”慕容净夏默默留下眼泪,溶在雨里,没人看到。

青麟抓住慕容净夏的手,笑着摇摇头:“没事,我本来就是来送死的,这是净化魔气的最后一步。”

“你说什么?”

“这是最快的办法,我以前没说,是因为我们都不会用,现在,我必须用这一招。”青麟笑看慕容净夏,轻声道:“你不是还想要药引吗?药引,我找到了,现在,就给你。”

慕容净夏颤抖着声音道:“是蛇胆。”

青麟笑得更加灿烂:“别难过,下辈子,我就不是魔了,到时候一定来找你。”

青麟拔出了菩月剑,扔给了慕容桓:“仙尊,可惜了吧?”

慕容桓接剑,剑入了鞘,声音冰冷悠长。

青麟运起最后的力气,将手探进腹腔,掏出了自己的胆,塞给了已经呆住了的慕容净夏。

蛇魔失了蛇胆,身体也会慢慢化为粉末消失掉。青麟仍然笑着看着慕容净夏,轻声道:“我是那条小蛇,没告诉你,是不想让你记起不好的记忆。”

慕容净夏道:“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青麟的身体已经化了,天在下雨,被雨水一冲,全都流走了,只留下了慕容净夏手里的蛇胆。

青麟死了,慕容净夏的法力也回来了,慕容桓总算松了一口气,手又一挥,将刚刚摄出的两块仙骨打回慕容净夏体内,道:“这事就算结束了,都回去吧。”

弟子们像是得到了赦令,正想离开,慕容净夏忽然唤道:“师父。”

慕容桓看向她,弟子们又都站下了。

慕容净夏道:“净儿想问您一个问题。”

慕容桓道:“说。”

慕容净夏从地上站起来,直视着慕容桓,深吸一口气,大声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慕容桓被问的莫名心惊,蓬莱弟子全部呆住。

阮汉谨右手扶额,不是吧,就这么问出来了?这只净虾,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火贺,阿雪,阿邦三个也是快吓疯了,她怎么什么都敢说啊?

慕容净夏是真想知道这个问题,她想知道,师父是为了自己好,还是在铲除情敌。

萧染更是吃惊,慕容净夏怎么会这么问?他可是她师父!连忙上前道:“净夏你胡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师伯,我没问您。”慕容净夏语气很硬,喜欢的人刚刚死在自己面前,任谁现在也软和不起来。

萧染闻言,刚要训斥,慕容桓忽然出声:“是。”

“师弟!”萧染一惊,看向慕容桓,他,承认了?

慕容净夏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师父亲口承认,还是吃了一惊。

雨越下越大,四周却显得寂静异常,师徒俩一动不动地对视着,他俩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动。就连一向很会打圆场,调节人际关系的萧染现在也无话可说了。

许久之后,慕容桓道:“慕容净夏,我现在将你逐出师门,以后你不在是我慕容桓的徒弟,也不再是蓬莱弟子,马上离开蓬莱。”

“掌门!”与慕容净夏相熟的弟子全都惊呆了。阿雪等人都跪下为慕容净夏求情,阮汉谨恨不得拍死自己,她当时是哪根筋不对了?竟然告诉这疯丫头她师父喜欢她,这回她真成了始作俑者了。

慕容净夏微微一笑,道:“蓬莱,净华殿是我家,离开了,您要我去哪儿?”

慕容桓道:“那个山洞,你不是布置得很好吗?”

慕容净夏哭不出来了,抬头望天,雨水流进眼睛里,有点疼,眨眨眼睛,又笑着问:“您,为什么,要逐我出师门?”如果是他喜欢上了她的事,她都不介意,他又顾虑什么?还是他想给自己机会,得到她?

慕容桓基本知道慕容净夏在想什么,他没办法回答她,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或许,是他不敢面对她了。他怎么能对自己从小养大的徒弟,存这种心思?

慕容净夏的眼泪又顺着雨水流出来了,流进了嘴里,又咸又苦的味道。慕容净夏舌头动了动,品尝了一下雨水和眼泪混合的滋味,又道:“我叫慕容净夏,复姓慕容,是跟了您的姓。既然跟了您的姓氏,就应该算是您的女儿,您不再给我当师父,那净儿以后改称您义父如何?”

“你到底想怎样?”

“是您究竟想怎样才对!”慕容净夏哭喊出声。

慕容净夏哭了,慕容桓又不知所措了。

慕容净夏跑出人群对天而跪,一挥手,手上多出三柱燃着的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大声道:“蓬莱列仙在上,弟子慕容净夏,本为凡间弃婴,资质鲁钝,承蒙净烨仙尊错爱,赐我姓名,收我为徒,悉心教导,抚育百年,师恩似海实难为报,弟子今在此立誓,生生世世为师父之命是从,永不背离师门,若违此誓,愿受百道天雷,打入寒冰地狱,永生永世受尽冰封之苦,蓬莱列仙为证。”

誓言结束,慕容净夏手中的香迅速燃尽,化作一缕轻烟飞入大殿,大殿里石柱上多了一颗冰蓝色的宝石。

这个誓言,蓬莱列仙接受了,慕容净夏成了祖先接受的蓬莱弟子,永生永世。

慕容桓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了,现在什么情况?他收的徒弟,他连逐出师门的资格都没有了?祖先认定了,他们永远都是师徒。他现在生气没有立场,认命?他从来做不到。慕容桓一甩袖子,回了净华殿。

广场上的弟子陆陆续续都散了,萧染和长老们用复杂的眼神看看慕容净夏,摇着头干自己的事去了。

慕容净夏被阮汉谨等人连推带拽,又哄又劝拉到了阿雪的院子。

慕容净夏坐在凳子上,阮汉谨在她面前转来转去,嘴里说着:“你是不是疯了?当着所有弟子的面,你就那么问出来了?你怎么就那么不嫌事儿大?还发毒誓,你发什么毒誓?除了发誓你没别的办法了吗?你是因为聪明的时候真聪明,所以笨的时候就蠢得冒烟了吗?”

阮汉谨还在不停的说,慕容净夏就呆呆地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

阿雪在她身后给她擦头发,是不是看看阿邦作为询问。阿邦只是摇头,他向来没什么主意。

火贺靠着墙站着,就像是个背景。

等到慕容净夏头发全干了,她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愣愣地像个木头人。

阮汉谨急得搬过她的身子问她:“我说你倒是说句话呀,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阿雪连忙拉开阮汉谨:“汉谨师伯你就别逼净夏了,她今天够受刺激的了。”

阮汉谨转头问她:“她受刺激了,你没受刺激吗?还有这俩没受刺激吗?她师父也受了不少刺激吧?我还受刺激了呢!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应该告诉她!”

“我谢谢你告诉我。”慕容净夏轻声道。

听见她终于说话了,阮汉谨又走到她面前:“你谢我什么?谢我让你和你师父闹翻了吗?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慕容净夏又哭出来了,看向阮汉谨:“青麟他不是坏人,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帮我给师父找解药,你们都知道我师父中了什么毒,没有魔界中人解药根本得不到!他一直在帮我,直到刚才他死的时候,他还把他的胆作为药引给了我。他在救我师父,师父想尽办法杀了他。你说我是不是该恨师父?可师父还是为了我,师父做了这种事都是为了我!我现在也快疯了你明白吗?软汗巾,我真的谢谢你告诉我,之前我能看的明白点。”

阮汉谨短促地一笑:“明白能有什么用?你知道接下来你的日子该怎么过吗?”

慕容净夏摇头道:“怎么过都行,我不会爱上师父,我也不想离开师父,到目前为止我最怕的还是师父不要我了。师父疼了我一百多年,我不能就这么就恨师父了是吧?青麟已经死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好不好?”

“你问你自己过不过得去?”阮汉谨没好气道。

慕容净夏道:“我能过得去,早晚都能过得去,所以麻烦以后就别再提这件事了。”

慕容净夏起身道:“软汗巾,你帮我个忙吧。”

“说。”

慕容净夏掏出蛇胆和两年来他们一起找的药材,道:“帮我把解药制出来,我的医术没你的好,而且,我现在也没有多余的真气来炼制了。”

阮汉谨接过药材和方子,盯着雪灵芝看了很久,感情她去极北之地取雪灵芝,就是为了找解药。

慕容净夏道:“我先回去了,回头去找你。”

“诶,你回了净华殿还出的来吗?”

慕容净夏笑道:“师父现在怕是不想见我了,有什么出不来的。”

阿雪抱抱慕容净夏:“你现在身子不好,一定要好好休息,掌门不见你正好,等你身体好了,想折腾再折腾。”

阿邦在一旁插嘴道:“可别折腾了,大家可都折腾不起了。”

慕容净夏道:“小叔放心,我现在,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了。我先走了。对了,火贺师兄,上回你说你也喜欢我?”

火贺一愣,点点头。

慕容净夏道:“可别喜欢我了,熬烈哥哥当初喜欢我,出家了。青麟喜欢我,死无全尸了。师父喜欢我……”慕容净夏说不下去了,笑了两声,道:“反正,别喜欢我了,我就是个惹祸的,不值得你喜欢。”

慕容净夏出了院子,向净华殿走回去。

一路上,蓬莱弟子都对她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种感觉让慕容净夏很陌生。她以前,可是蓬莱的掌上明珠,基本上,除了阮汉谨,没人不喜欢她。如今出了这事儿,她好像有点混不下去了。

很快便到了净华殿,慕容净夏就这么站在门口,想进去,又不太敢进去。师父会在哪儿?是想她以前犯错一样,在书房或院子里等她回来,还是……

晃晃脑袋,走进净华殿,那是她的家,她早晚得回去。

慕容桓不再院子里,应该也不在书房,天已经暗了,书房没点灯。

慕容净夏也没打算现在就去见师父,她现在需要好好睡一觉,好好调息真气。短时间内,失去全身法力,又被渡了大量法力,被剔两块仙骨,又立刻被打回体内,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身体吃不消不说,修为也损了有八九成,都用不着灵石了。

灵石。慕容净夏又开始落泪,师父送给她的首饰,也是她唯一的首饰,她戴了百余年,就这么毁了。

慕容净夏回了房间瘫在床上,真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怎么会喜欢上她呢?怎么能喜欢她呢?她又要开始战斗了,把师父拽回正常道路上,就像她十三岁时一样。好像会比那时更难一点,慕容净夏真的有些含糊了,她做得到吗?

再睁开眼睛,天还是黑的,慕容净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床头有人,但她不知道是谁。闭上眼睛继续睡,床头那人将手放在她额头上,很熟悉的手,慕容净夏知道是师父。没等她做什么反应,慕容桓已经走了。慕容净夏又昏睡了过去。

真正清醒过来,是个白天,慕容净夏下了床,感觉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肚子饿了,决定出门找阿雪。

慕容桓不在院子里,具体在哪里她还是不知道。还是不管了,师徒俩见了面,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慕容净夏到了阿雪家,阮汉谨也在。

“净夏来了,身子怎么样了?”阿雪扑过来把她摁到凳子上。

慕容净夏道:“我没事了,小奶娘我饿了。”

阿雪立刻道:“好好好,奶娘马上给你做吃的,等着啊。”

阿雪出门去做饭了,屋里留下了慕容净夏和阮汉谨。

阮汉谨道:“歇了四天,好多了?”

慕容净夏这才知道,自己睡了四天:“还好,解药配好了吗?”

阮汉谨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慕容净夏:“解药就一颗,多一颗都没有,解药我给你了,怎么让你师父吃下去,就看你的了。”

慕容净夏接过来,道:“放心吧,总有办法的。”

吃过饭,慕容净夏回了净华殿。看看时辰,师父现在应该在书房。慕容净夏看看手里的药,打定了主意。

一刻钟后,慕容净夏捧着一杯茶敲响了书房的门:“师父。”

“进来。”

冷冷的声音传出来,慕容净夏吸了口气,将解药放在茶里,推门进了书房。

慕容桓在批折子。

慕容净夏走到书桌前,将手里的茶杯递到师父面前:“师父请用茶。”这话说的真别扭,她就没和师父这么客气过。

慕容桓看了一眼茶色,就知道里面下了药:“倒了。”

慕容净夏发过誓,为师命是从,师父说了,她自然要听:“是,师父。”

慕容净夏端了茶出去,将药用法力从茶水里取出来,将杯里的茶倒了,又重新沏了一杯,重新送到了慕容桓面前。

慕容桓看看她,挥手打翻了茶杯。

慕容净夏快速将药提取出来,跪在了地上。

慕容桓问:“那是什么药?”

慕容净夏道:“梦魇之毒的解药。”

“那条蛇的蛇胆,在里面?”慕容桓又问。

慕容净夏闭上眼睛,点点头。

慕容桓眉头紧锁,冷道:“把它扔了。”

慕容净夏吸了一口气,叩倒在他面前,道:“求师父收回成命。”

慕容桓放下折子,右手捏住慕容净夏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道:“不是说,为师命是从吗?”

慕容净夏看着师父冰冷的眼神,颤抖着声音道:“好像,又一次违背誓言的机会。”

第五十章:无情仙师

慕容桓松开慕容净夏,从她手里取过药丸,看看药丸又看看慕容净夏,将药丸递到她眼前,道:“你吃了它。”

慕容净夏猛地抬头看着慕容桓,他让她吃了这解药?这解药只有一颗,师父不想解毒了吗?另外,她怎么能吃了这药,这里面可有她最爱的人的胆!师父,您何时变得如此残忍?

慕容桓见她不动,道:“怎么?是想第二次违抗师命吗?”

慕容净夏流出一滴泪,眨眨眼,道:“不敢。”伸手取过师父手中的药,捏在指尖很久。罢了,吃就吃,大不了再用内力逼出来。

慕容净夏慢慢将手往嘴边送,张开嘴刚要吃药,慕容桓忽然伸手抢过解药,又顺手打了慕容净夏一巴掌。打得慕容净夏身子一歪,她连忙伸手撑住身子,抬头看向慕容桓。

慕容桓正瞪着她,眼里隐有怒火闪现,将解药送进嘴里吞了下去。

慕容净夏微微一笑,不管怎样,师父的毒总算是解了。

慕容桓看着慕容净夏脸上的笑,觉得有些刺眼,转过身打开折子,提起笔,冷冷的命令道:“打桶水,上后院跪着去。”

后院?慕容净夏苦笑着,附身拜道:“徒儿,遵命。”

慕容净夏走了,在她关上书房门的一刹那,慕容桓手里的笔被他一掌捏碎。在他面前,她何时自称过‘徒儿’?她是在提醒他,他们永远都是师徒,他对她的心思,根本是痴心妄想吗?

慕容净夏打了一桶水进到后院,在她和师父经常下棋的那张石桌边上的丁香树下跪了下来,将满满的水桶顶在头上。罚跪其实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在于,是在后院。后院不比前院,前院的地是玉石铺的,而后院用来铺地的,是一颗颗突起的鹅卵石。罚她举着水桶,在石子路上跪着,师父也真是用心良苦。

膝盖硌的钻心地疼,她还必须跪直跪正,防止水桶里的水流出来。慕容净夏流着泪跪着,看看石桌,就在前几天,师父还只是她师父,他们师徒俩在这张石桌上下棋,她还给师父弹琴。想着想着,慕容净夏觉得更加难过,哭的更加伤心。再看看丁香树,师父告诉她那是她亲师姐栽的。不知道亲师姐在栽这棵树的时候,爱没爱上师父?雪白的四瓣丁香花,散发着幽幽香气,但那香气,慕容净夏总觉得有些忧伤。听小奶娘说,受到丁香花祝福而生的人,有光辉的人生,亲师姐喜欢丁香花?是因为她希望,拥有光辉的人生吗?最后却被冠上枉顾伦常的罪名,堕仙成魔,她死的时候,一定很失落吧。

慕容净夏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她怎么会睡在床上?她不是在后院罚跪吗?

“醒了?”清冷的声音传来,慕容净夏吓了一跳,抬眼看去,慕容桓正站在床头看着她。

慕容净夏仔细回想了一下,她昨天很听话的在后院罚跪,跪着跪着,就觉得头很昏,想来是体力没有恢复过来,跪得久了身体有些吃不消,然后就昏过去了。是师父把她抱回房间的吗?

慕容桓走到桌边,到了一杯水,又回到床边递给慕容净夏。

慕容净夏看着那杯水,又有点想哭的感觉,闭上眼睛,慕容净夏掀开被子,一翻身下了床,跪在慕容桓脚边,低声道:“徒儿错了,请师父责罚。”

慕容桓端着杯子的手还僵在床边,闻言放下杯子,轻声问:“错在哪里?”

慕容净夏道:“罚跪的时候,没经过师父的允许,昏睡过去了。”

“够了!”慕容桓厉声打断她。

慕容净夏叩在地上,又道:“请师父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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