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绝夏 18

看着大群人马越走越近,断念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她也知道自己是要倒大霉了,看着父君铁青的脸色,她下意识地想要跪下,但当她看到炙火的样子的时候,想要跪下的念头突然消失了。

今天,她不要向任何人下跪。老战神过来,抬手就打了断念一耳光,指着她,道:“你,你竟敢打伤火神之子!”没有疑问,没有护短,也不理会前因后果,就这么轻轻巧巧的给断念定了罪。断念刚刚被打,身子不稳几乎倒了,还好她退了几步稳住了,仍旧直挺挺的站着,眼神空洞。还好,老战神没有问猜夏,果然是借坡下驴了。断念放心自了。

老战神看着女儿稳住身形没有跪下,微微一怔,随即怒吼道:“去,给火神长子磕头赔罪!”旁观七人虽然习t度了老战神对断念的无情,可这时还是震惊了。要女儿,去给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孩子,磕头赔罪!女儿是你的,关起门来,怎么打怎么罚,都还算是自家的事,可是在外人面前,一点面子也不给孩子留,这到底是在压制女儿,还是在丢自己的脸面?断念对于这些话,显然理解的很快,她不愿意。跪爹跪娘跪师兄,算她跪习惯了,那个讨厌的,欺负猜夏的男孩,她凭什么去给他下跪?断念的眼神,落到了炙火身上,的确如冰一般,让人害怕。

炙火显然感觉到了,当时便对着父亲告状:‘爹,你看,她不愿意,她还瞪我!”火神炙烽听到了儿子的话,转身对着老战神发难:“神尊,小郡主到了这时候还是没有丝毫悔意,看来是并不知罪。小孩子,不懂事要教的。”话说到这里,炙烽明显还有话想说,却说不出口了,因为断念的目光,已经从炙火那里转移到了他身上。炙烽瞬间感觉到了,从心底往外的凉意,那种恐惧,他从此再也忘不掉。老战神没有收到,女儿冰冷的目光,听了火神的话,当即命人去取了庭杖。

碗口粗细的庭杖,取来了有十来个,红木所制,这许多年来,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罪臣战犯的血。老战神随手取了一根,掂了掂,便向断念背上打去。这恐怕是老战神,第一次自己动手我!”火神炙烽听到了儿子的话,转身对着老战神发难:“神尊,小郡主到了这时候还是没有丝毫悔意,看来是并不知罪。小孩子,不懂事要教的。”话说到这里,炙烽明显还有话想说,却说不出口了,因为断念的目光,已经从炙火那里转移到了他身上。炙烽瞬间感觉到了,从心底往外的凉意,那种恐惧,他从此再也忘不掉。老战神没有收到,女儿冰冷的目光,听了火神的话,当即命人去取了庭杖。

碗口粗细的庭杖,取来了有十来个,红木所制,这许多年来,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罪臣战犯的血。老战神随手取了一根,掂了掂,便向断念背上打去。这恐怕是老战神,第一次自己动手

说真的,老战神似乎不心疼自家女儿,旁观七人及当年那些旁观者都已经看得心惊肉跳了,断念已经一身的血了,脸色白得不像话,失血过多了。就是不下跪,就是不肯倒下,用法力和意志力,坚定地站着。尽管这样,真的很受罪,很累。

老战神也被断念的倔强激怒了,扔下了庭杖,一把抓起断念扔了出去。

断念小小的身子飞了出去,撞到后面的假山巨石上。从巨石上滑下来的时候,本应该正面朝下趴到地上。然而,小女孩儿在身子快要触及地面的时候,被一道气流托住了。是她自己托住自己的,她不要倒下,怎样都不要,只要,她还没有死。

断念站起来,眼睛直直的看向老战神,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老战神可能眼神不太好,没看清。火神炙烽,已经看着断念看傻了,他就是来找断念给儿子出口气,现在这气,肯定是出了,而且,他都怕把自家儿子吓坏,小断念的样子,已经太可怕了。

炙烽拽着炙火,快步离开了战神府。

断念目送着那对父子,神情有些涣散了,今天这些刑,是有些重了,她有点受不起了。

然而,老战神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当即命人去取钉板。

钉板来了,老战神命令断念跪下。

火神父子走了,她再硬下去也没有必要了,手里的法力撤了,她直接摔到钉板上,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钉板的疼痛,她早就习惯了。

老战神施了个法,在断念头顶上弄了一片云,下起了雨,然后带着其他人走了,留下小断念跪着。

单隐岳已经吓得脸色煞白,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着自己这个小师妹受罚,太重了,是真的太重了。原来那次,猜夏没有骗他。失手伤人这种事,怎么罚,也不至于这样。这可真的亏了是断念,若是他,可能真的就被打断气了。

在雨里,断念这么跪着,跪了半个时辰,终于还是跪不住了,倒在雨里,钉板还钉在腿上,眼睛有些往上翻,但是没翻过去,也没闭上,她怕,闭上就睁不开了。

断念倒了,她的法力也消了,猜夏房间的门被破开了,门没了,房子塌了一半。

“念儿!”猜夏冲了出来,看到断念的样子,那种惊悚的感觉,让她手脚冰凉。

猜夏跑到断念身边,哆哆嗦嗦地将她腿上的钉板拔出来,一掌震碎。

“念儿。”猜夏扶起断念,发现她身上好冷,真的好冷。

断念有了意识,她知道猜夏在她身边,她知道,自己头上在下雨。不行,猜夏不能淋雨,猜夏说过,淋雨会生病。

断念撑着自己虚弱的身子,将左手抬高,指着头上那片云,施法将云散了,又施法,将猜夏刚刚被淋湿的衣服烘干,垂下手臂,又累坏了。

猜夏看着断念,这已经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还在乎她的模样,眼泪实在认不下来,哭的不行不行的。

断念看见猜夏眼睛红了,便伸手去摸,她摸到了水,那水让她伤口疼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问道:“什么?”

猜夏回答道:“这是眼泪,因为我哭了,我不开心,我流眼泪了。”

断念皱眉道:“不好看。”

猜夏连忙擦干净,道:“不好看就不要了,咱不要了。”

断念听了,眉心舒展,到底还是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猜夏见断念昏了,连忙将她抱到屋里床上,给她上药换衣服,坐到了断念床边看着她,看着看着,还是没忍住,一下就哭出来了,没敢哭出声,断念虽然昏了,可她知道她很容易被惊醒。猜夏捂着嘴,嘤嘤哭了一宿。

旁观七人,有几个,从回忆一开始,哭就没停过,而且越哭越凶。

这就是断念的过去,这才九年,看到的这些,已经让他们的思维有点跟不上了。这孩子,怎么活下来的?

几年后,猜夏断念十二岁。

断念已经基本长成了大家熟悉的模样,却依旧没什么神韵,冷冰冰的,木讷。这几年,因为那次受刑,猜夏把自己的房间毁了,两个孩子也懒得弄,干脆将那间房子彻底拆了,猜夏就搬了东西和断念住到了一起,左右念夏院就她们俩,也没人拦着。

十二岁,忽然有一天,两个孩子从学堂回来,老战神突然冒出来,将断念提起来,进了武场,猜夏紧跟着。

武场中,老战神大手一挥,武场变成了一片海。三人在海面之上,凌空飘着。

“这是归海,武场的另一面。”断言道。

猜夏忽然闭上眼睛靠在断念身上,断念左手一番,在两人脚下凝了一片云。

断言解释道:“我猜夏姐姐怕高。”

单焰羽愣了:“我娘怕高?”

断言道:“猜夏姐姐最怕高,我姐,怕虫子。”

“姑姑怕虫子?”单焰羽忽然有点好笑,威震天下的战神断念和猜夏将军,一个怕虫子一个怕高!

老战神一把抓过断念,两根手指粗细大小的黑色的钉子,打到了断念体内,钉进了断念的琵琶骨。

断念一惊,外加琵琶骨被锁有点脱力,跪坐在地上,看着老战神,有点懵,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了。

猜夏跑到断念身边,也是不知所措。

老战神对着归海施法,一会儿功夫,原本平静的归海已经波涛汹涌。

老战神对着断念命令道:“平潮。”

平潮,便是用自身法力将海面归于平静。都知道覆水难收,水这东西本就难以控制。要将海面弄出浪,加点力就好了,但要它平静下来,可真的难上加难。

猜夏道:“义父,念儿琵琶骨被锁,无法运气没有法力,您要她如何平潮?”

老战神不管那许多,直接将断念从云上推了下去。猜夏惊叫着就要跟着去,老战神一个定身法将她定住。

断念从高空坠落,没有法力,似乎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任由自己坠落,落到海里。

海水刺痛了肩上的伤口,断念猛然有了情绪,忽然很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她也开始怕死了,以前不怕,因为她不算是活着,自然无所谓死亡,可是现在,她有猜夏,她活了。好不容易活过来,她不能就这么死了,绝对不能。

海面翻腾着,如沸腾了一般,翻起一个又一个滔天巨浪,只是,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穿着白衣的小小姑娘。

旁观七人呼吸都快停止了,这时候会出什么事,断言也不知道,这时候她没出生,她这俩姐也不可能把这种事和她说。除了知道断念一定活下来了以外,他们没有一点了解。

猜夏正在拼命的去解老战神的定身术,老战神盯着断念入水的地方看着。

此时的断念,已经出现了强烈的求生意识,两根钉子还在琵琶骨上,她却运起了法力,金光一闪,悟愠出现在左手,再一用力,整个人跃出了海面。

当旁观七人和猜夏看见,断念手握悟愠带着水花出现的时候,他们的天都亮了。

平潮,其实都见过,练习控制力的时候,都练过这个。不过,大部分也只是在小溪里,顶多是小一点的河流,像这样在海里平息巨浪,万尺海面。除了龙族天生的控水力,没人敢想。断念,此时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他们看着她,在海面之上,巨浪之下,挥动着比她长了好些的悟愠,琵琶骨被锁,运气比平时难了太多。她却真的,做到了。

一个时辰,只用了一个时辰,归海平静了,平静到像一潭大了一点的死水,一点水波都没有,她,真的这么强大,真的这么,可怕。

断念平了浪潮,几乎用尽了力气,最后再一用力,飞上了猜夏站着的那片云,直接躺在云上,动都动不了,喘气的力气也没了,左手还紧紧抓着悟愠,眼睛看着猜夏。

猜夏还是没能解了定身法,她看着自己身边躺着的断念,眼泪流了满脸。

老战神走到断念身前,对着小身子就踢了几脚,不过,似乎也是看着断念快断气了,没有太用力。

老战神道:“一个时辰,废物。一个月,半个时辰之内,不然就滚出战神府。”

老战神解开猜夏的定身法,离开了武场。

“念儿!”猜夏连忙扶起断念,让她靠着自己坐起来。猜夏看着义父离开的方向,眼神里说是失望,不如说是绝望。

断念休息了一会儿,起身就要继续练功。

猜夏哭着对她大吼:“你练什么练啊?干嘛听他的?走就走好了,你和我一起,我们俩离开战神府,这么高法力去哪儿活不了啊?我们去下界,去游历天下,用得着靠他活着吗?你这么拼命还干什么啊?”

猜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断念伸手抹了猜夏的眼泪,慢慢地说道:“不能,你,风、餐、露、宿,不能,这,家,你,我,夏……”断断续续说了这些,都听明白了。断念不让猜夏和自己一起离开,为了猜夏,她要留在这个,带给她无尽痛苦的家。

猜夏抱着断念哭,如果可以,她都想强行把断念弄走,离开这里。想想也知道做不到,断念,她可不是对手。于是,只能由着她,拼着命,完成老战神那些非人……非神的任务。

接下来的几天,旁观七人看到的,就是断念带着肩上的两根钉子,挥动着悟愠,在翻涌着滔天巨浪的归海之上,努力练习着平潮。严重恐高的猜夏,坐在一大片云上,一边担心着断念时不时向下瞟一眼,一边被那高度,吓得头晕眼花差点没吓昏,偏偏那下面拼着命的,是把她看成珍宝的她的宝贝,她不能离开这里。

断念夜以继日的练功,平潮的速度越来越快,早已完成了老战神的任务,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可以让归海平静如死水。即便琵琶骨被穿,运气也不成问题了,对法力的控制也是炉火纯青,甚至比从前还要好,这个小姑娘,想要保护唯一给过她感情的,曾经保护了她的和她一样大的另一个小姑娘,为了猜夏,断念似乎做什么都可以。

二十一天后,断念仍在归海练功,海面刚刚平静,断念才刚收起悟愠,左臂却突然之间一阵烧灼般的疼痛,随即绿光大盛,归海猛然又翻起巨浪,海浪没有伤到断念,而是将她推到浪尖上,将她送到了猜夏的云上,顺便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浪,两根锁住琵琶骨的钉子就被拍了出来,海浪退了下去,海面平静。

慢慢的,断念身上的光退了,她才发现,绿光,是从左臂上炙痛的地方发出的。

猜夏从绿光出现的时候,就开始心惊肉跳,现在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捂着手臂但平安无事的断念,她倒是放心了,就是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断念平静了,伸手挽起了袖子。

两个姑娘看到,断念左边小臂上,刚刚灼痛发光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绿色的鹰形刺青。

两个姑娘盯着那个刺青看了一会儿,同时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睛。

猜夏问:“你也觉得眼熟吗?”

断念愣了半天,道:“有一点。”

猜夏叹口气,断念不爱看书,估计,所谓眼熟,也就是从自己嘴里听的,而自己,一定是从书里看来的。猜夏道:“去藏书阁。”

断念点点头,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脱力了,完全站不起来,施法也费劲了。

猜夏了解,于是自己施法控制云,飞出了武场,飞到了藏书阁外。

断念缓了一下,终于能站起来了,默默地将面前的刚刚被海浪拍出来的两根钉子拾起来,握在手里,在猜夏的搀扶下站起来,两人走进藏书阁。

在战神府,藏书阁是没人看着的,武将家族,通常不重文,老战神更没兴趣,断念不爱看书,似乎纯属遗传。

藏书阁里书籍还是很多的,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很有默契。断念飞不起来,看找下边的书,猜夏飞起来看高处的。

断念虽然不爱看书,不过现在只是找图,不看字,也就无所谓了,可是看得出来,断念还是有一点烦躁的,虽然她所谓烦躁,在别人看来也是安静得可怕。

藏书阁一时间,只有哗啦哗啦翻书的声音,和猜夏急促地喘气声。

猜夏委实是着急了,她可没有断念那么安静,不好意思,她是正常孩子,什么心情对应什么动作,简单得很。断念其实更简单,就是没有几个人能看懂。

不多时,断念便停了下来,盯着手里的书,道:“夏。”

猜夏闻声落了下来,跑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书,打开的那页,绘着断念手臂上的刺青图案。

猜夏看了看封皮,轻声读出书的名字:“御天决。”

猜夏心里一紧,连忙翻到正文读起来:“最强之术,置之死地而后生,练成者承天地大气运,为逆天之人,掌控天道。逆天者……”猜夏看了一眼断念,继续看书,下面就是各种心法什么的,她看了心烦,干脆略过,直接看到了最后的几页,那是两个名单:“修炼者,三万六千四百七十三人,死亡人数,三万六千四百七十二,死亡者名单,什么乱七八糟的!”猜夏越来越焦躁,拼命往后翻,翻到最后一页:“练成人数,一,逆天者,断,念。”

猜夏随手合上书,胡乱塞回书架上,很担心地看着右手边,靠着书架站着的断念。

断念,是不可能自己练的,她从小开始练功,练什么都是老战神要求的。所以,是老战神要断念,练这御天决,成为不归老天管,唯我独尊的逆天者。

旁观七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怪道断念这般厉害,这般不顾一切。承天地大气运,掌控天道,魂魄不死。不过,那么多的修炼者,一心向往天道,全部死亡。这个,完全是被逼的,小小的孩子,就这么给她练成了。

断念却突然开了口,语速依旧很慢,却是连续的话:“父君,他究竟是,相信我一定可以练成,还是,就想置我于死地?”

猜夏愣了,下意识地想安慰断念说义父不会,在她的认知里,父亲不会弄死自己的孩子,更何况,练御天决,要死都不容易,是被折磨死的。可是这么多年看过来,她实在没底,老战神,是想念儿怎样?

断念,能看得出明显的失望,对于父亲,她现在已经理解了这个词对于自己应该有的含义,这样,她真的,还是很受伤。不过还好,本来就没得到过什么,也没有失去。她有猜夏,什么都够了。断念看了看手里的钉子,感受了一下体内的,不熟悉,太强大的法力,这过分的强大让她害怕。最好,还是有点制约的好。于是,一狠心,自己将钉子重新钉进了自己的琵琶骨。

猜夏,没有阻止她,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很了解她的。右手牵住断念的左手,道:“没事了,这回,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断念看着猜夏,猜夏对着断念笑,断念喜欢看她笑,断念说她笑,好看。

半个月后,老战神来到武场归海,两个孩子早就在这里了,看到老战神来了,断念没等他下令,自己便将归海弄得波涛汹涌,取了悟愠便下去了。

猜夏对着老战神行了个礼,默默地站在一边,也不往下看了,她现在完全放心了。

断念没有用全力,其实都没怎么用力,老战神的要求是半个时辰,她就正好在半个时辰的时候将归海平了,飞回云上,面对着老战神,也不看他。

老战神皱着眉看着女儿,忽然走到她面前,拽过她的左臂掀开袖子,看到了那绿色的鹰。老战神看着断念的脸,断念看着老战神的眼睛,眼神却好像没有聚焦,乌黑的瞳孔像两个无底洞。

老战神神色不明,放下了女儿的手臂,离开了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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