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绝夏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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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暮雪绝夏 17》的后记
本文为《暮雪绝夏 19》的前篇

猜夏断念七岁的某一天。

猜夏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一个丫鬟在用棍子打断念,断念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身上本就有伤,鲜血浸湿了衣裙,滴落在地上。

猜夏跑过去,一把推开那个丫鬟,扶住已经摇摇欲坠的断念。

那个丫鬟垂下手中的棍子,其他丫鬟从石凳上站起来,对着猜夏行礼道:“见过小姐。”丫鬟们的神情,已不同曾经的恭敬。

猜夏给断念点了止血的穴道,转身怒视着那个丫鬟:“她是郡主,谁给你的权利真的对她?”

那个丫鬟不屑一顾:“小姐还是别管这件事了,先顾一顾自己吧。在战神府里,神尊宠爱谁,我们就尊敬谁。不得宠的主子,她就算不得主子。”

猜夏的小脸上涌着怒气:“如此,就是说我现在不得义父宠了,我也是人人得而欺之了?”

那个丫鬟冷笑一声:“小姐知道便好。”

猜夏气得直喘粗气,抬手对着丫鬟就是一掌。

丫鬟没留心,被打得后退几步,被其他丫鬟接住了。

竹朿院的丫鬟们,向来没受过主子的气。以前猜夏得宠,如今她也没那么得宠了,于是她们也不怕她了,七八个丫鬟同时上来,与猜夏打成一团。

猜夏只有七岁,而能被安排到竹朿院的人都是法力不低的,瞬间,猜夏便落了下风

看到猜夏被欺负,断念的眼睛徒然睁大,飞身上前,一下便将几个丫鬟打到在地。

“不,许,动,她。”断念忽然从嘴里蹦出了这四个字,很慢,很清晰。

断念不是猜夏,天生的灵气怨气虽然极端冲突,却也极端厉害,在加上这几年魔鬼式的训练,她的一击,不是常人受得了的。幸好她今天受伤不轻,那几个丫鬟才没有性命之忧,不过伤得很重,全都口吐鲜血,有几个站都站不起来了。能站起来的几个人,看见断念周身的戾气,全都吓得不敢说话。

猜夏却是惊讶于,断念,会说话了。她很开心,真的,开心。

谁也没有想到,老战神会在这时突然出现,还跟着十四岁的单隐岳。

断念的戾气还没有完全消除,这次她看到父君,没有跪下,这是第一次,她面对着自己的父亲,没有卑微。

“义父。”猜夏唤了一声,有些害怕,她知道,断念怕是又要受罚了,她恐怕,也躲不过。

老战神没有理会猜夏,他看着断念,眼神中有刻意压制却表露无疑的恐惧。

好半天,老战神才开口:“这些人,都是来服侍你的,你将她们打的半死不活的,是想干嘛?不要人服侍你直说!”

“不要了。”断念又一次开口说话,这次她说的很快,眼睛盯着老战神,双手张开,护着身后的猜夏。

“不要最好!”老战神怒吼着,让人将受伤的丫鬟们带走,同时让人将断念带去刑房,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儿会说话了。

老战神又转向义女,问她:“猜夏,义父最后问你一次,以后都不会再问你了,你还要就在竹朿院吗?”

猜夏看着老战神,眼神坚定:“我要留在这儿,郡主不会伤害我,我也不会伤害她。”

老战神指着那些被打伤的丫鬟,道:“你都看到了,这算是意外吗?”

猜夏道:“不是意外,是必然。”

“所以呢?”老战神道。

猜夏一抿唇:“我不是她们,她们挨打,只能说活该。义父,你根本不知道……”

“好了!”老战神打断猜夏:“你想留下就留下,要是哪天你被她打伤了,可别找义父帮你出头。”

猜夏道:“义父放心,猜夏不会。”她是明白了,刚刚老战神打断她的时候她就明白了,义父什么都知道,他就是存心压制郡主,找理由罚她,根本不在乎其他。

眼睁睁看着,老战神带走断念,猜夏就站在竹朿院里,并不阻拦。

单隐岳留了下来,问猜夏:“你不是最向着她吗?怎么不拦着师父?”

猜夏白他一眼,道:“义父存心为难郡主,我拦也拦不住,还不如在这儿,等着她回来,第一时间给她疗伤。”

单隐岳道:“师父哪有为难她?她打伤了那么多人,受罚不应该吗?”

猜夏当时气又上来了,对着单隐岳吼道:“你知道她为什么打伤人吗?你知道那些丫鬟平时都怎么对她的吗?你知道都是怎么回事吗?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单隐岳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说出一句:“师父做的,总没错。”

“没错?呵呵,”猜夏笑了两声:“你知道她平时所谓的受罚都是怎么受的吗?鞭打针刺滚钉板,这都算轻的了。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受罚?练功不好?你知道她平时练功都是什么强度?我们俩那些对她来说算个屁啊!她天天都是在拼命,拼命你懂吗?你不懂,你怎么会懂?你就是个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狂妄自大,啥也不懂的坏小孩!”

猜夏越说越激动,说道最后,直接哭出来了。

单隐岳有点懵了,他就没怎么接触过女孩儿,更不会哄女孩儿,再加上刚刚猜夏说的那些事,有点颠覆了他的思维,他没有再留在竹朿院,转身跑了。

猜夏哭了一会儿,发现没人了,就不哭了,看着地上的血迹,那么刺眼,挥手施法去除掉,坐到院子里,盯着院门,等着断念回来。

小姑娘等了好久,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望眼欲穿。

终于,断念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猜夏的视线里。

断念的衣服,完全被染红了,一身红衣的她,虚弱无比,让人心惊。

“郡主!”猜夏几乎是飞奔着跑到断念身边,扶住了她的左臂。

断念瞬间用左手抓住猜夏的右手,看着她,很着急,却因为刚会说话,说出的话一字一顿的,她说:“断,念。”

猜夏愣了一下。

断念更加着急,又道:“叫我,断,念。”

断念看着猜夏,满眼的期待,这是她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思想,她想要猜夏叫她的名字,猜夏于她,是独一无二的。

猜夏也是第一次,从断念的眼中,看到情绪,回过神来之后,忙不迭地点头:“断念,断念,我们先,先回去上药,你伤得太重了。”

猜夏牵着断念,回到了断念的房间。

上了药,断念的伤口完全愈合了。猜夏是医学天才,她的药好用是一个,断念的恢复能力也是真心强,比起慕容净夏,没法比,情况不同。

之后,竹朿院里,再也没有了丫鬟。有的只是两个永远穿着白衣服的小姑娘,晚上的时候坐在院子里,一个小姑娘教另一个小姑娘说话。像教婴儿说话一样,指着一样东西说名称,然后让对方学。

断念在说话方面,似乎没有任何天分,一点不像他们熟知的那个,天资奇高的丫头。石桌,石凳,小溪,老槐树,等等这些词,每一个猜夏连续总要教上她好几个时辰,她才能一字一顿的说出来,有时候急了,还是用手语。

只有两个字,断念学的很快,说的很好,那两个字是,猜夏。

于是,竹朿院里,经常能听见,断念一遍又一遍地叫着猜夏,猜夏一遍又一遍地回应她。

有一天,断念在武场练功,老战神也在,不知道怎么回事,断念忽然跪在了地上,用手捂着心口,浑身发抖,像是在受着极大的痛苦。

老战神也惊到了,他是知道女儿的,她不会装疼痛,她的忍耐力极强,如果她表现出痛苦,那说明已经痛得不能再痛了。

发了慈悲一样,老战神检查了一下断念的身子。这人虽然对女儿不怎样,可是能力,肯定是不容小觑的。一探之后,老战神发现了缘故。断念身体里,那两个极端矛盾的力量,一直在发生冲突,一开始还好,随着断念能力的提高,那两股力量也在变得强大,冲突也会加剧,时日久了,断念的身体就会出现反应,便是心口疼,巨疼。

老战神的慈悲心似乎大了些,扔给了断念一瓶药,让她道出一颗吃掉。

断念吃了药,慢慢不疼了。

老战神给断念解释了缘由,告诉她那是止痛药,让她以后再疼就吃一颗,没有了自己想办法,还有,不许告诉猜夏。

止痛药是什么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治标不治本,用多了药性就没了,只能加量,一次用得量过了,凡人的话会死人,神的话不至于一下子就死,但是对身体非常非常不好。老战神,果然是没那么慈悲。

断念此时,还不知道,她只是,不敢违背父君的命令。不让她告诉猜夏,她就只好自己做,她是不会,可她认字。这个小断念,和慕容净夏一样,和书犯冲。只是炼制止痛药这个篇章,根本没有多少内容,她背着猜夏,每天拿出半个时辰,足足用了三个月,才看明白。炼药她倒是天才,一次就成了。

旁观七人,就那么看着,断念的止痛药,炼得浓度越来越大,心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起初两个月一次,到后来一个月一次,半月一次,七天一次,三天一次,两年后,几乎天天发作,那药的浓度,经阮汉谨推断,便是慕容桓可能也已经成了致命毒药。断念拿来当糖豆一样,趁猜夏不注意就往嘴里塞。两年,猜夏始终没发现断念的秘密,而断念的身体,早已破败不堪,法力却不可估量。

九岁,老战神将两个孩子,送到了神界的学堂。神界学堂,是对所有神界的孩子开放的,而且有规定,九岁到十五岁的孩子全部都要上学堂,不管你是谁家的。

神界的孩子并不多,因为寿命普遍过长,所以众神并不热衷于生孩子。单隐岳十六岁,已经从学堂毕业了。如今学堂里,除了刚入学的猜夏断念,只有十二岁的火神长子炙火,十岁的风神之子萧昇,还有其他不知道谁家的孩子,两个十一岁女孩,三个十二岁男孩。九个孩子,完全没有分班的必要,就一个班上课,上什么课,这就再说了。

战神对断念只有一个命令,不许上斗法课,坚决不许。

断念无所谓的,猜夏倒是高兴,少上课断念还能歇一歇。

只是上学堂这回事,看怎么说了。

一开始,一切都好,时间长了,就出现问题了。断念,还不怎么会说话,除了猜夏,有耐心一个字一个字听她说话以外,没有人会去听。而炙火,总是和断念猜夏过不去。

神史课提问,夫子点了断念的名字,断念起身,不是不知道,只是她真的说不出来。

断念虽是战神府的郡主,可是这么多年,神界除了知道有她这么个人以外,对她什么都不知道。

夫子非要断念说,猜夏想说话,开口一个字就被夫子堵回去,不让她说话。

通常遇到回答不上问题的事,其他孩子都是看热闹的,这回一点不例外,全都转过头看着断念,等着看热闹。

断念一双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夫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说实在的,她还都不太清楚这是要干嘛。

眼看着夫子要发火了,炙火那边叫起来了:“夫子,她是个哑巴,她不会说话!”

猜夏一听就急了,一下窜起来:“你才是哑巴!念儿会说话的。”

炙火道:“你胡说,我爹是听神尊说的,神尊自己说的他家丫头是哑巴。神尊家,难道还有别的丫头?”

猜夏更急了:“你凭什么说念儿是丫头?她是郡主!”

炙火不以为意:“神尊说她是丫头。”

猜夏气得眼睛都红了,眼看着就要上去和炙火打一架。

断念听了这么半天,她都没怎么听懂,这俩人说的太快了,她还来不及反应。不过猜夏的状态她看得懂,她不想让猜夏和炙火在夫子面前打起来,这不行。伸出左手握住猜夏的右手晃了晃,阻止她。

断念忽然知道了,夫子是要她干嘛。说话,她是一定说不出来了,手语,夫子看不懂。于是,断念左手食指运气施法,凌空一画,在空中一个字一个字的将答案写了下来。金色的字,凌厉的字体,一如长大之后在人前的她,刺眼,霸气。随着金色的字越来越多,断念的小脸也被映成了金色,周身绽出一种奇妙的气场,与任何时候的她都不同,无法描述那种气场,只是看到的人,无一例外的感到舒适,前所未有的放松。再看眼前这个女孩儿,觉得不忍靠近,不舍得伤害。

写完了,断念手一挥,那些字就消失了,她知道他们肯定已经看清了,他们的反应比她快,她都写完了,他们当然也看清了。字消失了,那种气场,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断念看看夫子,做了一个她经常做的鞠躬行礼,很谦卑。是的,只是谦卑,没有卑微。猜夏的出现,带走了她在其他所有人面前的卑微。只是,猜夏还是带不走,断念面对老战神时的卑微。面对父君,断念的卑微已经深入骨髓,看来,很难消除。

不管怎么说,断念也是战神府的郡主,除了炙火这个同为远古神族血脉的大少爷以外,根本没人敢去招惹她。夫子也是不敢难为她的,虽然看起来,这个小郡主真的不受宠,不过老战神就算为了战神府的面子,怎么也不会,让她在外面受欺负。断念已经回答了问题,虽然时间有点长,不过也是可以,正好下课了,夫子顺势离开了,留下了一屋子九个孩子。

猜夏和炙火还是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断念想把猜夏的注意力转移,就一直不停地,用很缓慢的方式,和猜夏说话,那就是写字。

下节课是斗法课,断念被命令不许去上,猜夏却是必须要去。

于是,课室里就只有断念一个人了。断念抬手弄了一个结界,门外的人都看不到自己在干嘛,然后又开始弄止痛药。时间不多,她就一直用法力加速。很快炼好了药,断念迅速收拾东西,然后施法弄掉了自己身上的药味。猜夏鼻子很灵的,有一点药味她都能闻出来,并且清晰的知道成分,火候,浓度。断念可不敢大意,这已经无关老战神给她的命令,而是她不想让猜夏再担心。

炙火在这天之后,对断念的挑衅就没有停过。断念从来不在乎,有时候是因为她听不懂,有时候,是真的觉得没必要和他计较什么。

倒是猜夏,回回都被气得半死,总是想和炙火打一架,却总是被断念或者夫子们拦下。斗法课,因为两个人年龄相差三岁,夫子就坚决不让他俩打,怕炙火不小心伤到这个看起来弱小而且听说老战神很疼爱的小姑娘,猜夏每次都翻白眼,她的法力,炙火还想伤她?

几个月后,没有人愿意接近猜夏断念,他们都说,断念像一块冰。虽然,断念不说话,不笑,对于除了猜夏以外的什么事反应都很慢,看着别人的眼神没有情感温度,如同死水一般。而且,永远一身白色,真的很像一块冰。可是对于不愿接近断念的原因,大家都心照不宣,因为她那不喜欢她的父君,因为她的半身力量。而猜夏,因为她的火爆脾气,因为她太护着断念。

这两个孩子,一点也不觉得孤独,断念从不知道什么叫做孤独,猜夏,每天做断念的唯一情感来源寄托,忙都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去思考什么孤独的问题?

炙火,却不会放弃任何挑衅嘲笑这两个小姑娘的机会。

终于有一天,猜夏实在没忍住。

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两个姑娘在练习说话。炙火为首的一共三个男孩来了,也不知,炙火说了断念什么,这次不止猜夏,连断念都明显有些不对劲。

以至于,猜夏已经上去要和炙火等人动手了,断念还没反应过来。

等断念反应过来了,眼睛又瞬间睁大,和那次丫鬟欺负猜夏时一样的表情。一瞬间,大家都知道要出什么事了,只是七人没想到,这次这么严重。

银光一闪,悟愠竟被祭出,又一道银光,一声巨响,三个男孩全部倒在地上,断念横着悟愠,悟愠下面,猜夏的长剑将它抵住。还好,若是猜夏没有接下断念这一棍,三个男孩可就真的没命了。

猜夏好像没伤到,果然她虽不及断念,却也十分厉害。

断念也是,知道是猜夏,最后一刻收了大部分力,才没有伤了猜夏。

紧紧只是两人武器相撞的余波,就将那三人伤成这样,实在有些可怕。

两个姑娘对视着,没人知道内容。三个男孩趁着这会儿,从地上爬了起来,炙火叫嚣着要断念付出代价,很快的跑了。

两个姑娘完全不管他们,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半天。

好半天,终于,两人一起收了武器。猜夏的右手牵住了断念的左手,两人手牵着手,慢慢走回了战神府,回了竹朿院。

这时候,两个姑娘忽然想到了炙火跑之前说的话。他是火神长子,如果他回去告诉火神,火神必定会来找断念麻烦。断念又不受宠,平时没事,老战神都会找事罚她,这回真的有事,还不知道会怎样。希望,别比钉板重就好。

没过多久,大批人马就出现了。老战神,单隐岳,火神,炙火都在,还有好多人,都叫不上名字。

竹朿院,已经很久没有,可能以前也没有以后更不会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了。

猜夏很紧张,比断念还紧张。

断念也有一些紧张,她是紧张猜夏,这次猜夏也一定被炙火告了,那么,她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断念扭头看猜夏,突然收回左手,在猜夏惊讶的目光中,施法将猜夏推进了房间,无论猜夏怎么叫怎么喊,她也不管。将猜夏推进房间,隔空关了门,弄了结界将猜夏困了起来。父君,还是疼猜夏的,这样,他应该会顺了这个台阶下了吧?

无论如何,猜夏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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