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后方的你 1

我渐渐习惯了曼彻斯特的生活,在学校也交到了新朋友,跟家里的佣人关系也好了。丁对我还是一样严厉,他很重视我的课业和礼仪,丝毫没有半点放水,他揍我时从不留情,例如有次我因为午餐加了我不喜欢的豌豆而对着厨师吼叫,丁马上就在餐桌上赏了我一顿好打。那次真的是很惨痛的回忆,我将近有一个礼拜无法安稳的坐在椅子上,睡觉也只能趴着睡。丁揍完我之后从来不哄,严重一点的错误他会要我顶着发热的光屁股面壁罚站,不过更多的时候是罚我学习,他在我面前几乎不坐下,他总是站在我左后方,隔着一大步的距离,我站多久他就站多久。

我不是没有渴望过能得到丁一点点的温言软语,但我后来发现这也许比得到月亮还难,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了,你要他再多为你融化一点都是奢望,丁虽然冷淡,但他的确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我的一切需求他都不会忽略,他是对我好的,我相信。在被揍得狠了的那几个夜晚,他会在半夜熄灯后来到我的床边,轻手轻脚的掀了我的裤子检视着,有时大概看我屁股肿的高了,他会替我上药,他从来不知道我是醒着的,他不知道在挨完揍的那些夜晚,我总是强忍着睡意等他过来,我不想因为贪睡而错过他难得一见的温情,偶尔在微弱的床头灯下,他会盯着我的红屁股,然后发出一声几乎细不可闻的叹息。我不知道那叹息究竟代表着的是无奈或心疼,我多想转过头去看看他此刻的表情,可是我不能,即使是小小的我也有预感,一旦睁开眼睛,揭开了这个秘密,他大概就再也不会过来了。

很快的,我十三岁了,一天丁对我说:「我帮您申请进入了伊顿公学。」「什么?」我惊愕的望着他,「你从来没问过我的意见!」

伊顿公学是全英国最好的私立中学之一,全住宿制的男校,位于柏克郡北部的温莎,我不知道丁是使了什么手段让我进去的,我的成绩是不错,但也没优秀成这样,况且我只是个没落贵族家的少爷,家世并不显赫,人家怎么会要收我呢?

「我认为这对您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对于我的抗议,丁显得云淡风轻。

「狗屁!」我不小心骂了一句,惊恐的发现丁的眼神沉了下来,赶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再有一次——再让我听见您嘴里不乾净,我保证您会万分懊悔。」他严厉的说。

「对不起。」为了我的屁股,我老实的道了歉。

可是,这和他不尊重我是两码事,对于他擅自作主这事我绝不会就这样算了。

「我已经和同学约好上本地的中学了!」

「那您就跟他好好道个歉,告诉他您得失约了。」

他冷淡的语气真激怒我了,「我受够了!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强势!」

「那是一所好学校,对您的未来很有帮助,您父亲当年也读伊顿……」

该死的又是我父亲!在一起生活这些年,他已经不晓得拿我和父亲相比多少次了!他总是说「您父亲怎样怎样」「您父亲如何如何」那简直成了他的口头禅,虽然我深爱父亲,但没有人会喜欢被人这样比较!我真心认为丁想服侍的人本就是我父亲,而不是我!我只是我父亲托给他的,是他的一个累赘!

「你把我赶去柏克郡,根本是想摆脱我吧?你已经厌烦照顾我了吗,丁?我走后,你就可以每天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不用一天到晚跟在我屁股后面,说真的,那么多年了,你不嫌腻我还觉得奇怪呢!」

丁半眯着眼望着我,「奥格斯少爷,您最好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不是吗?」我简直就像炸了的猫,「难道你他妈的没有这样想过?你他妈的难道从来没觉得我很烦?他妈的你不觉得烦我还烦透了!」

丁一拍桌子,「够了。」

我望着他。他是真的生气了。

丁的拳头攥了又攥,我等着他对我失控大吼,可是没有,他是个不简单的男人,比谁都能忍,他就算气极了也不是喷火而是喷冰,我只听到他淡淡的说了一句:「回房里去,少爷。」

我知道我又要挨打了。

我对他说了恶毒的话,他绝不会饶了我,我想。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我出言不逊,我对厨子发个脾气他都要狠揍我一顿,更何况骂的是他。我不安的想着,不知道他会如何揍我,希望不是我最害怕的发刷。

 丁进来时,脸色已经回复原本波澜不兴的冰块样,我害怕的盯着他手看,那儿没拿任何东西。

我不敢相信他只打算用他的手来收拾我。

「少爷。」他沉沉的唤了一声,我吓得腿都抖了,就算只有巴掌也不是那么好挨的,挟着丁的怒气,至少会疼个两天以上。

我缩进了床角。

丁拎了一张椅子放我床边,坐了下来,望着我。「怕什么呢?」他淡淡地问。

「你要揍我……」

「您做了什么该揍的事吗?」

 他这一问,真把我给问傻了。

「我……」我吞吞吐吐着,最后还是说了:「我骂你……」

丁的眼神很淡然,「您是我的主人,您骂我,我自然只能承受了。」

「可是之前——」我冲口而出,「之前你明明不允许我对佣人们发脾气。」

「当然不允许。」他认真而严肃的直视着我的眼睛,「没有人有资格践踏另一个人的尊严,谁都不行。」

「那你呢?」我困惑了。

「我除外。」他轻声说,「因为我是属于您的,您有任何不满都可以对我表达。」

我震撼了。

「说吧。」丁语气柔和了,「您在不满什么?」

「我不想去读伊顿。」

「为什么?」

「我——」我迟疑了一会,还是说了,「我不想离开……」

我舍不得他。我想这麽说。可是没说出口。全住宿制的学校啊,这一去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一起生活了。

「看来我的教育方针错了。」丁叹了一口气,「我没想过把您养成这么一个依赖心重的孩子。」

我不喜欢看见他眼中的失望,辩道:「我怕你就这样走了!」

我说的是心里话,我不了解丁,也掌握不了他,除了我父亲的嘱托,他几乎没有任何义务要留下来照顾我。

我真深怕,他有一天趁我不注意时离开。就像他来到我身边那样突然。

「我怕我走了,这个家就这样没了……」我难过的说。事实上,对我而言,这个家若没有丁,那也不是家了。

「傻瓜。」丁斥了一句。「怎么会没了?有我帮您照料着一切呢,您连一朵花都不会少。」

我笑了,「人家花儿要枯你有什么办法……」

「枯了就再种一朵回去,您不会发现的。」他淡淡的说。

「丁……丁……你抱抱我好吗……?」

丁愣了一下,他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从来没有拥抱过我。我看他没有拒绝,主动贴了上去,我感觉他全身僵了一下,才缓缓的把手臂环上来,他手臂比父亲的细得多,我察觉到他的不自在,但我才不管呢,我只想感受他的体温。

「少爷啊少爷……」他喃喃念着,然后顿了好久,才说:「您有一天总要长大的。」

「我会的。我会的……」

我会努力成为你期望的所有样子。只要你想。

「丁……对不起……我以后不骂你了……」

他笑了笑,「您知道吗,少爷,您最大的错误并不是骂我喔。」

「呃……?」我又感觉大势不妙了。

「脏话。」他冷冷的说出答案。

我张口结舌的望着他。「你……你要揍我吗?」

「您认为自己不该揍吗?」他眼神又回复以往的严肃。

「该……」我不情不愿的说。

「去。去拿发刷给我。」他说,「您知道放哪吧?」

我哀怨的瞪着他几秒,走出房门,在客厅的柜子上头找到了发刷。

我磨磨蹭蹭的回到房里,丁耐心的坐在那等我,我把发刷递给他,他拍拍自己的大腿,「上来。」

我听话的趴了上去。

「我告诉您,别说粗话了。」丁开始脱我裤子,「要像个绅士。」

「对不起……」我紧紧扒着他的小腿,咬着牙。

丁帮我调整了姿势,让我的光屁股高高蹶起,然后一连串的发刷就下来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噢噢噢——我再也不说粗话了!噢!对不起——我再也不骂人了——噢啊啊——我会当个好孩子——噢——我会听话——丁,对不起——对不起——噢噢噢噢噢——」

在发刷的击打下,我不停的做着保证,丁仔仔细细的替我整个小屁股上了一层鲜艳的颜色,直到他认为够了,才停止。

我又再一次哭得涕泪纵横。

那天,他容许我坐在他腿上哭泣,然后我决定顺了他的意,去就读伊顿公学。

————————

离开曼彻斯特的那天,丁送我到车站,他提着我的皮箱跟在我身后,我一直没敢回头看他,我怕我一看就再也舍不得他,我怕我一看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

我一直绷着脸,丁大概也看出了我的难受,可是却不肯多哄我,他就是这样,总是那么严苛,我们静静的在月台候着,谁都没开口,火车就在我们的沉默中驶来。

我站在月台上纠结着,看着乘客陆陆续续上了火车,「少爷,该上车了。」丁的提醒从我身后传来,我怨怼的看了他一眼,蹒跚的走向车门,他把皮箱递给我,「重着呢,小心拿。」我接过皮箱,再也忍不住开口:「丁,我的被子呢,我睡觉要抱的那条被子我忘了,我要回去拿。」这是藉口,我从几个月前就戒掉这个坏习惯了。我只是不想就这样离开,能拖一秒是一秒。

「少爷,给您放进去了呢。」丁说。「那我父母的相框呢。」我又问。「也给您收了。」丁真是该死的细心。我腹诽。「那我的熊呢?」我还不肯死心。「熊?哪只熊?」丁皱眉,「我扔在床下的那只——我每天都要跟它一起祷告,不然睡不着。」这当然完全是个谎话。丁眉头更皱了,「您何时有这种习惯了?」我辩道:「一直都有,只是没给你知道,我要回去拿——」丁耐着心说:「我一会给您寄去。」我喊着:「寄要多少天啊?我不管我要回去拿——」丁脸色沉了。

「少爷,您不会想在那么多人面前被打屁股吧?」他威胁。丁那么精,何尝不知我说了那么多都只是藉口。

「我不管!你带我回去——现在——」我仗着他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给我难堪,可我错估了,丁一向是说到做到的。

他照着我屁股狠狠扇了一巴掌,凶凶的瞪着我。我眼眶立马红了,眼泪齐刷刷的流了下来。

他蹲了下来,望着我,满脸的无奈,「少爷,您都上中学了,怎么还那么爱哭。」

我流着泪,「很……很痛……」

「我才使三成力呢。」他掏出手帕帮我擦脸,「哭成这样,也不怕别人笑话。」

我没说话,眼泪还是流个不停。我真不想离开他。

他揉了揉我的屁股,「不准哭了,少爷,男孩子只有在真正痛时才流眼泪。」

「真正的痛?」我不解的看着他。

「只有尝到了才能明白。」他拍了拍我的头,「少爷,您乖点,听话,做个好孩子,好好学习。好吗?我们等着您回来。」

我含着眼泪,咬牙,点了点头。

上了火车,汽笛鸣了,我坐在位置上,眼光隔着玻璃落在丁的身上,丁的脸什么情绪也没有,我也看不出他有任何的舍不得,他就是在那盯着我搭的这班车,眼神漆黑深幽,你认为他目光是向着你的,可是却又抓不住摸不透他,他太深不可测了,他的心思我永远也不懂。

我一直盯着,火车越开越快,我已经望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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