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叶羽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后又沉沉地暗淡下来。但即使是那么短暂的一瞬，纪尧也未有遗漏。
“谢谢你，纪学姐。”叶羽接过纸条，有意将焦点挪开，不敢去看纸上那一排笔迹隽秀的数字，怕看到了，就再也忘不了。
叶羽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她怎么样都已与我无关。”遂将纸条揉进掌心，投入桌下的垃圾桶内。
谁又知，叶羽这话，更多的是说予她自己听。
“你这又是何必？”纪尧轻叹道。
“纪学姐，她若在意我，就不会连招呼都不打就取消掉Y市号，就不会在机场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我，更不会她具体哪个航班都不曾告诉我。她如此决绝，换了是你会怎么做呢？”叶羽垂眼凝视着躺在垃圾桶里的那个纸团，黯然扬起唇角，用力动了动喉口道：“已与我无关。”
纪尧眉间轻蹙，想要出言开导叶羽，而蒋茗和程子瑄已买好冰淇淋进来了，只得先行作罢。
“菜点好了吗？”
“还没，你们来吧。”纪尧将菜单转向蒋茗和程子瑄，以叶羽的状态，估计再看半小时也点不出一个菜来。
“这么久你们一个都没点？”蒋茗将点菜的单子前后翻转了一遍，半开玩笑地说：“早知道该让你们去买冰淇淋，也不行，等你们买回来估计就化了。”
叶羽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纪尧解围道：“你们快点吧，都饿了。”
蒋茗白了眼纪尧，对程子瑄说：“子瑄，看看想吃什么？”
“我有好多想吃的，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程子瑄一一指过菜单上的几道招牌菜，稍显犯难，“姐姐，你说选哪个好？”
“我们有四个人，可以吃掉的，都点了吧。”
“好棒！”程子瑄开心地用铅笔一气儿全勾上。
不到两分钟，两人就高效地点好菜给服务员下单。
等菜的过程中，纪尧给蒋茗使了个眼色，这默契就比叶羽和寝室长的高出不仅仅是一个层级。
蒋茗提醒程子瑄说：“子瑄，再打一个试试吧。”
“唔，好。”
程子瑄再次拨出程子凌的号码，又塞了一口冰淇淋到嘴里等候回应，听到“嘀”声后松了口气：“已经开机了。”
程子凌刚躺下要休息，听到铃声复又起身：“喂子瑄。”
“老姐你没事吧，怎么手机关机了？”
“当时正好手机没电了，在回去的路上没地方充电，现在刚充上。”
“老姐你吓死我了。”
“傻瓜，我能有什么事？”
“可你声音听着跟平时也不太一样，感觉很累的样子，真的没事吗？”
“没事，你在吃饭了吗？”
“刚点完菜，还没上菜呢。”
发觉这段通话似是要结束了，纪尧伸手打断道：“子瑄，把手机给我。”
程子瑄看看蒋茗，得到示意后，对电话那头说：“老姐等等先别挂。”说完不解地将手机递予纪尧。
“怎么了子瑄？”
“是我。”纪尧将手机音量调至最大。
“你也在。”程子凌拿起一旁的靠垫枕于颈后，仰靠在沙发上。
“你怎么连说话都没力气了？”纪尧不禁皱起眉，这种状态的程子凌，还是第一次碰到。
“没事，就是连着通宵了两个晚上，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程子凌边揉按睛明穴边说，声音中遮不住的疲惫。
“干嘛这么拼，身体是自己的。”
“这几天正好有大节点要赶，之后会好些。”
“那你好好休息吧。”纪尧无奈地说，已了解清情况，也不想影响程子凌休息，本打算就此结束通话，不曾想程子凌突然问道：“嗯，是不是小羽也在？”
叶羽自始至终都侧身面向窗外，纪尧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回旋，表情起了一丝波澜：“在，要她接电话吗？”
程子凌沉吟片刻，淡然道：“不用，先这样，你们吃饭吧。”
玻璃窗的映射中，纪尧分明看到叶羽曾一度舒缓下的眉宇，染上一层不属于她轻笑，无谓中带着自讽。
叶羽深吸一口气，原来自己对程子凌，也多少有些了解，希望小了，失望就不见得有沉重，都无所谓了。
【八十二】
一早，轻轻打开这个城市，暑假的校园比往日宁静太多，新鲜出炉的晨曦很快被夏季煽情的阳光所取代，腾着勃勃的热气。
“真不想去上班。”不知谁先在床上感慨了一句，这就像感冒病菌般在寝室里迅速传染到位。
“好困啊…”
“是啊，暑假就该好好玩耍休息睡觉的嘛。”
“是啊！”
这一情绪的共鸣甚至掩盖过了平日里大家偶尔一两句的牢骚之“真不想去上课。”
“要不我们今天不去了吧，反正基本也没我们什么事。”这就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终于被捅破了。
“赞成！”
“这样不太好吧。”叶羽看了下时间，再不起床真的要迟到了。
“是啊，我们有四个人，目标也太明显了吧。”得到寝室长的支持，局面二比二，僵持不下。
“那你们俩去，我们俩休息，明天再轮班，正好这样目标也不太大。”人类为了满足自身惰性思维潜力绝对是无限的。
“要不去干脆都不去了。”寝室长瞬间倒戈，局面呈现明朗化趋势。
“而且我们有蒋茗姐做后台，关系户谁敢说？”孙贝贝做着进一步宣导。
“我们这样明晃晃的集体翘班，分明是去拆台，还是赶紧起床吧。”叶羽再次做着劝说。
“那要不你给蒋茗姐打个电话，我们请假呗。”
“……”
“好主意！”
“去吧小羽！”
不得不承认，叶羽自己其实也并不太想去，只是不同于夏日的惰性滋生，只是单纯不想遇见程子瑄，不想听她提起程子凌。
最终，此役已叶羽举白旗告终，以多胜少的战役在历史上毕竟只是少数传奇。
蒋茗正在去公司的公交上，就接到了叶羽的来电。
“怎么了小羽？”
“嗯…那个蒋茗姐，我两个室友昨天吃坏东西了，我们四个想今天请个假，陪她俩去趟医院。”叶羽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些，指尖不停地磨动席子的边缘以压制不断涌出的心虚。
“严重吗？要不要帮忙？”
蒋茗的关心令叶羽不由又添了分紧张。
“啊…不用的，应该没大碍，保险起见就想去医院检查下，所以，今天想临时请假。”
“好，我知道了，在外面吃饭注意饮食卫生，明天回来把请假流程补上。”
“好的谢谢蒋茗姐。”叶羽放下电话长舒一口气，重新躺倒在床上：“搞定了，说吧，去干嘛？不会是在寝室养肉吧。”
“逛街买衣服怎么样？”
“不错哦！”
“那走起咯～”
跟玩扯上边，刚刚还嚷着天热犯困的几个人立即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什么都好了，穿衣起床速度就连军训时都要快几分。
……
四人悠闲地坐在冰淇淋店内靠窗的高脚椅上，人手一个冰淇淋，享用着入口清凉舒爽的温差及柔滑的口感，以至于都未察觉不远处多了个蹙眉停驻的身影。
“不是吃坏肚子去医院了吗？”身后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
四人感到气氛的异样先后回过身，入目的正是蒋茗审视的眼神。
“蒋…蒋茗姐，你怎么在这？”叶羽硬着头皮问道。
“公出办点事，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逃班途中被抓现行，叶羽她们四人紧张得有些发怵，愉悦的心情早被厚厚的乌云遮盖，甚至顾不上逐渐融化流汗的冰淇淋君。
不过蒋茗也没打算就此放过她们，“肚子疼还吃冰淇淋，你们倒是说说，这是哪家医院哪位大夫开的药方？”最后丢下一句：“跟我回公司。”，便先行离开。
……
蒋茗办公室
“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蒋茗倚坐在办公桌桌沿处，一改平日印象里的亲和，对站成一排的四人说道。
叶羽和室友们交换完目光，纷纷道歉。
“对不起蒋茗姐。”
“对不起…”
“你们如果不想来，等下就可以去办手续，不过作为代价，我不会给你们盖章。”
“是我心情不好让她们陪我，给你打的电话骗你的也是我，你要怪就怪我吧，别牵扯到她们。”
“小羽你胡……”孙贝贝话未说完就被蒋茗直接打断：“你们三个先出去，叶羽留下。”
锁上门，蒋茗绕到叶羽面前，半个头的身高差及冷冽的神情形成无形的压迫感，叶羽不自觉后退一步。
“叶羽，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八十三】
“你…要干嘛？”叶羽被一步步逼退，直至腰间被办公桌无情抵住，退无可退。
“你不是要强出头，打算一力承担吗？怎么这就后悔了？”蒋茗故意透露出自己的挑衅，她知道，以叶羽的个性一定会有所反应。
果然，叶羽咬咬嘴唇迎上蒋茗的目光，回应道：“我没有！所以你想怎样？”
“你觉得呢？”
蒋茗抽出笔筒里的那把钢尺在手上轻轻掂了两下，语调上扬一度：“程子凌没告诉过你吗？”
“别跟我提她！”叶羽这一声几乎是用吼的，真是够了，一个点压抑太久，爆发时可能连自己都会吓一跳。
尾音在办公室里回旋一圈，带来一阵静默。
“这什么情况，那好像是小羽的声音。”门外，三位室友正以各种怪异姿势进行窃听，孙贝贝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不知道，你别说话又听不清了。”寝室长几乎用了唇语，配之手势催促孙贝贝迅速归位。
不得不说，毕竟大公司，隔音效果做得确实蛮不错的，除了叶羽的那声分贝较高的“别跟我提她”依稀听清了，其余的真是毫无所获，设备落后的“窃听”团队最终在听到有同事脚步声临近时，不得不先行撤退。
叶羽的反应出乎蒋茗的意料，不过看人如她，应对之策了然于胸，只是静静地看着叶羽，不出所料，很快叶羽再次败退，45度角向下撇过脸，放缓声调说了句：“我不是你的被。”
见蒋茗依旧不说话，叶羽心中无措，若换了个人事件，叶羽才不管那么多，可是毕竟，自己现在的表现影响牵扯得太多，她坚信面前这个女人绝对可以做出令她们后悔的事，无奈的让步，她不想让室友们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白折腾半个月。犹豫再三，伸出左手手指与掌心齐平，用小到兴许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问道：“这样…可以吗？”
若蒋茗依旧不同意该怎么办？叶羽不知道，也不敢想了。
蒋茗也一直在思量此事最佳的处理方式，并不是因为叶羽曾有主或者说不是自己的被，而是因为纪尧。
纪尧喜欢叶羽，这是毋庸置疑的，这种投入大概就是圈内小贝一直向往的存在。
以蒋茗对纪尧的了解，她现在对叶羽的在意，绝对超出了当时对蓝的关心。
蓝的事蒋茗心中一直是有愧的，那时一时兴起的纯实践不想那么狗血正好碰上好朋友的妹妹，虽然她曾多次努力劝说，但在那件事上，纪尧却半分不让，坚持要与蓝分开，所以类似的事，不能再发生！
起初也不过是想吓吓叶羽，逗逗这丫头总感觉是件蛮有意思的事，结果她倒当真了，真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
“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怎么，害怕了？”
“闭就闭，有什么大不了的。”叶羽皱皱眉闭上眼睛，心想蒋茗应该是同意了。
以为即将到来的第一下迟迟未落，暗自不解时，掌心一震：
“啪！”
感觉到是手而并非钢尺，可更奇怪的是之间似乎还隔了层类似纸质的异物。
“睁开吧。”
叶羽发现手中多了张便签纸。
“这是什么？”
“书名。”
“这是要做什么？”叶羽完全不明所以。
“这书你学校图书馆应该有，页数不多，也就两百来页，大概10万字，抄一遍，在你们暑期实习结束前给我。”
就蒋茗看来，这事不罚不行，既然你觉得实习没事干，那我就替你安排点事。
随后，又很“人道”地做了进一步补充：“这是个选择题，你也可以选择手撑桌上挨100下，这事一样可以一笔勾销。”
说完蒋茗玩味地欣赏着叶羽脸上多出一晕自然的绯红。
“我会抄好给你的，你不能食言。”
“当然，不过过了时间我也不会给你们盖章，你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我知道，一言为定。今天的事…很抱歉…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嗯，去吧。”
掠过叶羽倔强的神情，蒋茗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何纪尧如此在意这丫头，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好比你在商场挑衣服，看中一件没买时，发现其他的都再入不了眼，最终要么空手而归，要么买下那件。
【八十四】
接下来的日子里，叶羽一有时间就开始奋笔疾书。
罚抄书，在叶羽看来，分明是只有小学生才会碰到的事，十万字…紧赶慢赶，才勉强咬上时间进度，不过插句题外话，这书倒是真不错…不得不承认获益良多。
室友们一开始还是各种关怀歉疚，甚至说要帮叶羽一起抄，四个人四种字迹，蒋茗又不瞎，红果果的火上浇油嘛，这一不着调的“同甘苦共患难”方案很快被否决。
见帮不上忙，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的关心中也渐渐多了另一种味道。
“小羽，行书写得不错。”
“哎，字怎么越练越没感觉了？”
“小羽，今天行书变草书勒。”
叶羽黑着脸将正在写的那张稿纸用力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内，暗骂这群没良心的家伙…
“小羽，我们去吃饭，要不要给你带？”
“等等，一起，今天不吃外卖了。”原本叶羽都利用午饭时间多抄两页，可吃了一个多星期的外卖，实在受够了那塑料快餐盒的味道，想想也真不差这一会时间。
室友们未及应答，就被一个不速之声插入：
“叶羽，我们主管叫你去一趟。”
“哦好，谢谢。”
“那我们先走咯，如果要带饭的话打电话给我们～”室友特地提升了最后的音调。
“全天候为您提供送餐服务，使命必达～”孙贝贝还不忘配合搞笑的pose耍个宝。
“赶紧消失……”叶羽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最近自己这是怎么了，简直是背着“背”字到处走。
忽略室友们刻意投来的“保重”眼神，叶羽简单整理好桌面便往蒋茗办公室去。
自打“抄书”事件发生后，室友们对于蒋茗的印象倏然从亲和的大姐姐转变为“灭绝师太”，太狠了，是室友们夜间座谈的总结论述。叶羽当时听完只是淡淡一笑，兀自继续抄书，你们是没见过真狠的，相较比对，蒋茗这根本不及万一。
红尘清浅，每一段遇见都该是谢谢的关系，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原谅你，以及我自己。
……
“找我什么事？”
对于吃货而言，最不能被打扰的就是吃饭时间，叶羽的心情难免有些焦躁。
“抄得怎么样？”蒋茗倒是毫不介意，顾自发问。
“就那样，到时候会给你的，你叫我来就为问这个？”
“走吧一起去吃饭。”
“啊？为什么？”叶羽对这一大转折有些应接不暇。
“没有为什么。”蒋茗带上一贯的和煦笑容，不由分说地催促叶羽往外走。
“……”
吃完工作简餐，蒋茗走的方向却跟公司完全是两个方位。
“蒋茗姐，是不是走错了？”叶羽有意提醒道。
“没错，你跟上就是。”蒋茗蹬着高跟鞋，速度绝对不输竞走。
女人心海底针，这究竟是谁总结出的精辟结论，面对蒋茗，叶羽总有种“云深不知处”的无法探知感。
跟随进入商场，左转，右转，直行，总算在一个专柜前停下，接过店员事先包好的精美礼盒，蒋茗回身利索地来了一句：“好了走吧。”
“你就是让我陪你来拿这礼盒？”
“是啊。”
“……这是什么？”
“给纪尧的生日礼物。”
叶羽一阵恍然，关于纪尧的生日礼物，不是没想过，而是完全不知道该送什么好，再加上近期被“十万字”所困，这事就被短暂封存，若非蒋茗“提醒”，根本没发觉已是后天的事情，再不准备就真来不及了。
蒋茗走到门口突然停下，叶羽思绪飘然差点直接撞上。
“你不用跟我回去了，最近表现不错，放你半天假，下班前回来就行。”
“蒋主管，您是不是中午吃坏东西了？”对于天上掉馅饼的事，叶羽一向是不信的。
“这么想上班？那走吧。”
“再见！”叶羽站在原地做挥手状，蒋茗浅笑着离开。
正好趁这时间去买礼物吧，可在商场转悠了一个多小时，依旧两手空空。一天中阳光最给力的时候，叶羽不舍地挥别商场舒适的冷气，转移到下一站。
直到临近下班点，终于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里应喝：就是它了！
……
深圳
程子凌正跟团队成员在进行头脑风暴。
“程总，程总？”
“嗯？”
“你觉得修改后这个点位铺排怎么样？”
“好，我看下。”程子凌短暂失神后重新进入工作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