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龙困浅滩
我怒瞪他“滚出我们大晋。反贼!”
“安城公主错了,谋反不成才谓反贼,要是成了,那就是皇帝了。而如今,本王的大军已入主长安城,自是新任君主了。”
我气的冲到他身边,方才被我揍了一拳的男人,一跃到我面前,护著那名单于跟我拉扯著,他力大无比,一把把我甩到了龙椅上,我的左臂又是一阵疼痛。
“阿尔古!”呼延安铎喝斥了声,那男人才退开了,他走了过来看著我,忽伸出手,握著我的左臂,我疼得大喊。“伤口裂开了,叫御医。”
我疼满头是汗,想要退开,呼延安铎轻轻握住我的肩膀“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点点担忧…这目光竟令我安心了不少,一时间我也因为伤势而瘫软无力,安分的坐在龙椅上。
暖轿将我抬回了漪兰宫,早已备好的御医替我止了血。呼延安铎才又出现在我面前,他立在床边“你得静心养伤。”
仆役端来了药碗,他接过了手递到我嘴边,我一把挥开“不喝!天晓得你们在里头掺了什麼。”
“你这女人!”方才被我打的瘀青的那男人瞪著我,刚要开口大骂,就被呼延安铎拦了下来。
“这可是你们大晋的御医。”
“御医没问题,你们匈奴的奴仆就未必了!我要我信任的人,否则我不喝!”
“阿尔古,把漪兰殿的宫女太监全都带回来。”
“单于!这怎麼可以?”
“怕什麼,几名宫女太监反了不成?”他转头看著我“人来了后,你要好好吃药,夜深了,本王明日再来。”
“你来做什麼?我不想看到你!你滚!反贼!”我对著他的背影大吼著。
我气呼呼的躺在床上,不出一会,阿尔古便领著宫女太监走了进来,宫女太监跪倒在地。
“你要的人已经来了,可以乖乖听话了吧?”
“反贼!本公主的事情不用你管!”
阿尔古瞪大了眼,气的脖子粗红“我…我紧告你!我堂堂匈奴族的右大将军,呼延阿尔古,你要再敢这样无礼,就休怪我!”一旁一个匈奴兵凑到了阿尔古耳边“将军!单于方才交代了…以礼相待…”
阿尔古停了下来“有的是机会!”他斜眼看著我,扔下那句话便离开了。
我看著跪在地上宫人们,叮当缓缓抬起头,双眼交视那刻,我再也坚持不住,叮当见到我的表情挥退了其它宫人,只留下她与吴忧,叮当坐到了我的床边“公主…公主受苦了…”叮当擒著泪,而听到这句话,我的泪水便直不住的落。
我躺在叮当的腿上哭了好久,直到吴忧又端来了温好的药“公主…”叮当接过手,递到我嘴边。
我撇过头“公主,这药已经试过毒了,没事的。您要怕,叮当喝一口给您看。”叮当说著,就喝了一口那药水,我淡淡的看著她“没毒我也不喝…”
“公主…您要不喝,身子怎麼好…您要不好,我和吴忧还能依靠谁啊?大晋还能依靠谁阿…?”
听到大晋我抬起了头,接过叮当手上的药碗,一口便灌下,嘴边还残留著药水,眼眶盈著泪。“叮当,吴忧,我在想什麼…你们应该清楚吧?”
叮当跟吴忧双双跪在地上“奴才愿跟随公主,至死不变!”
昏昏沉沉的在床上休养了三日,刀伤已愈合一半,但依然茶不思饭不想的,坐铜镜前我照著日渐消瘦的面容…
“公主您老这样不好好休息、用膳,身子会出事的。太医也说了,您伤口表面愈合太慢了。”叮当站在我身后替我梳著头。
“吃不下…”
我身著一身淡粉间白的齐胸襦裙,半绾长发,簪上一只简单的金钗,倚著叮当的手,往漪兰殿的厅里走去。我才跨出寝殿就看见一群太监宫女低著头站在正厅外,各个神情紧张,十指交缠。吴忧看著我,好似想说什麼又不敢说“都站在这做什麼?”我一边说著一边跨进厅内。
饭桌上清粥与白馒头冒著热腾腾白烟,除了熟悉的饭菜,桌上还摆著几样不明的腌制的小菜,那酸甜的香味飘来引的我口水直冒,难得的胃口,都被饭桌旁那个男人打坏了。
他粗重的双臂裸露在外,脸上的胡子似乎又比几天前长,看上去就十分粗鄙…我抬高了下巴“不知道单于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这是要斩我?还是把我关进地牢呢?”
他直直的盯著我“本王只是听说你这几天没有胃口,特地带了几样,咱们族里的小菜,十分开胃,公主…”
不等他说完,我便将餐桌上那盘小菜拿了起来,反手倒在地上“匈奴的玩意,本公主吃不惯。”
他双眼淡然,没有任何情绪,挥了挥手,一旁的宫女又端上了几道小菜“不喜欢方才的,不如试试看…”
磅当!我将好几盘小菜一次扫到了桌上,却看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公主不吃,苦的是自己,手上的伤光靠药没有好的底子是好不了的。”他抬头看著我,皱著眉那双鹰眼中竟流露出股股暖流,这暖流对我来说却过热,烧得我心烦。
“猫哭耗子的反贼!”我不管那清粥还冒著白烟,捧起盛粥的大碗就往呼延安铎泼去。大碗实在太沉,又加上手伤,那粥泼出去的准确度大出我所料,滚烫的粥往站在一旁的小宫女身上飞去。
我还在处惊吓中,就见呼延安铎一把拽过那小宫女,赤裸的臂膀就替那宫女挡住了那滚烫的粥。
宫女跪倒在地,语带哽咽的说“多谢单于相救”,呼延安铎的手臂被烫得通红,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惊讶中的我“本王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著公主吃不下饭菜,便给公主送点不一样的来。看来本王还是改日再来吧。”
我一个人呆坐著,叮当捧了一碗粥过来“公主,多多少少吃点。”
我叹了口气,看著站在一旁的宫女“绿儿”
“奴婢在。”她微微欠身
“你没伤著吧?”
“回公主,奴婢没有受伤,估计…估计全洒到那单于身上了…”
“嗯…”我思量了一下“库房内不是有烫伤药吗?本公主赏给你了。”
“是,谢公主赏赐。”绿儿直起了身子,就赶紧跑出厅。
“叮当,让其它人退下,要吴忧进来。”
吴忧走进殿内福了礼。
“吴忧,叮当,这都已经过了好几日了,我身子也比较舒爽了,你们快给我说说…那日,发生了什麼事?”
吴忧看了看叮当这才开口“回公主的话,匈奴进入皇宫后,除了抵抗的羽林军,未曾伤害过任何一名宫人,听说单于下令,不可无礼。宫女和太监们都被带往太监所和宫婢所安置了。匈奴派来的人只说,不反抗,便都会留用奴才们。”
“邀买人心”我心想。
吴忧顿了顿“至於各宫各殿的妃子、皇子、公主,全被安置到了百花宫内。”
叮当接著说“奴婢打听过了,单于将所有妃子与皇子公主贬为庶人,赶出宫去,要是生母已不在又尚未成年的皇子,可以待在匈奴军营里直到成年,而未成年又无生母的公主,则纳入教坊。”
“那我岂不是也得入教坊?”我抬头看著叮当。
“单于未派人来过…”叮当摇摇头。
“那出外的建府的皇子们呢?”我接著问。
“已出外建府的皇子们,皆被抄家贬为庶人。”叮当回答。
“那…太子妃他们…对了!有太子哥与九哥的消息吗?”我著急的抓著叮当的手,叮当只是摇摇头。
“查,看看宫中还有多少可用之人,去打听太子哥哥一家的下落…”
第四章 新帝登基
隔日,我起了个大早,闲坐庭外的石椅上,等著小厨房准备早膳,却听到外头传来钟声,我看著未央宫的宫门,宫门外有股不寻常的气氛,鼓声停止了又传来一阵阵丝竹响。
“好似…是宣政殿上传来的声响…”话音刚落。
“圣旨到!”吴虑手高举一道黄色的卷轴,领著几名小太监走到未央宫中庭。
我愣坐在一旁,吴忧听到声音从宫殿内跑出来,看到吴虑,就扑了过去,连槌了吴虑好几拳“你帮反贼做事!好个背主忘恩的东西!”
吴虑跪在地上,低著头眼眶含著泪,认由吴忧槌打。
“好了!”我怒斥了句。“别打了!”
我站了起身“要宣便宣吧!”我调头进了寝殿,只听到吴虑语带哽咽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朕,新帝登基…”我一把甩上了房门。
不久叮当拿著那道圣旨进来“公主…皇…单于他,没有撤去您的公主之位。”
我抬起头,叮当接著说“单于登基,国号大元,封你做公主…连安城这个封号都许用著,让您继续住在未央宫,份例跟例银都照旧,还送来不少赏赐。”
“他到底想做什麼…”我咬著牙“告诉所有人,不许这未央宫内任何人称他做皇帝!不许对他行礼!听到没有?”我敲著桌子。“公主别气了…公主”叮当跑了过来握著我的手“要再受伤可怎好?”
吴忧从外头跑了进来“公主,奴才打听到一个消息,从前那个羽林郎,霍瑜,被单于提拔为羽林左监,虽然羽林中郎将是匈奴军中的人,但由於匈奴兵们不熟宫内,所以霍瑜现在负责宫中守卫。”
叮当在我耳边轻轻的说“公主曾有恩於对那个霍瑜,不是吗?”
我点点头,霍瑜还是名小兵时曾无意犯错,差点被盛怒之下的父皇处以极刑,当时我还年幼,但看著霍瑜磕头求饶弄的头都破了,不忍之下跟父皇说了情,后来霍瑜只挨了板子,被拨到在羽林卫中当差。
后来宫里打了照面,我也看得出他眼神中对我的感激。
“他既没有废去我公主位份,那办起事情来,应该也方便多了!走,随我去见见霍瑜。”
我偕叮当走到了宫门口,当差的霍瑜见著了我,眼中满是愧疚,行了个礼“公主万安…”
“霍大人,借一步说话。”
我将霍瑜领到一旁花丛边,霍瑜双膝跪地“霍瑜对不起公主恩情,公主若下令,霍瑜愿以死赎罪。”
我扶著叮当的手背对著他“时事所趋,本公主从未怪罪任何一个投向匈奴之人。霍大人必有苦衷…”
霍瑜没有回话。
“本公主听说,夫人下个月临盆?”霍瑜点点头,我叹了口气“霍大人,本公主只是要你的几句话…”
“不只是几句话,不管是什麼,霍瑜都万死不辞!霍瑜只求公主…保霍瑜一家老小。”
“这个自然。”
“公主请说!”
“起来回话吧!听说诸皇子皆被抄家,那你可有靖王与太子的消息?”
“太子与靖王尚未被俘。”
“真的?”我开心的看著霍瑜“霍瑜不敢欺瞒,霍瑜略懂匈奴语,听几名匈奴军闲聊而知的,匈奴军分批潜入长安,得知太子与靖王的军队出征,便趁虚而入。所以从未与太子和靖王的军队交锋,而边关的匈奴也在前两天入关,也未曾逢太子与靖王,大约是…已得知消息转道了。”
我点点头“那靖王未有妻小…可太子妃呢?抄家后,到哪了?”
“霍瑜有看见…太子妃一行人被押入皇宫…”
“关进地牢了吗?”
“这倒也不是,皇上,将他们软禁在南角的秋水阁,有羽林卫把守著。”
“是否能让我见上他们一面?”
“只要趁侍卫交班…应该是没有问题,公主随我来。
呼延安铎坐在龙椅上,呼延阿尔古与呼延苍跪在地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延安铎身著黑色龙袍,脚踏金边长靴,胡子已刮尽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方才在朝上不是贺过了吗?快起来吧!只有咱们三兄弟,别如此拘束。”
小太监搬来了椅子,让呼延苍与阿尔古坐了下来。
“皇上不是说了?要学习汉人礼法,还请文先生来教导咱们,那臣弟们还是多练习好。”呼延苍说。
“说了只有咱们兄弟三人!”他皱了皱眉。
“是大哥。”呼延苍笑了笑,他是呼延安铎的同胞弟弟,在老单于诸子中排行老三,他聪明睿智可惜身子骨差,终日那面容都难见血色,无法在战场上杀敌,他也只好专心於兵法、诗书,好在后来呼延安铎继任单于,封他做匈奴的左贤王,才在那注重兵马的匈奴中有了点地位。
而相对於此,阿尔古是单于妾室之子,但也颇得呼延安铎异母大哥的眷顾,他又骁勇善战,陪著呼延安铎打天下也好几年了。
粗手大脚的他,翘著腿“我就不懂,为何要学习汉人,汉人要值得学习,今哪有咱们大元入主这皇城的一天?”
“大晋灭亡,是皇帝昏庸、乱臣贼子横行、贪污收贿。无关汉人礼法,这汉人能称霸中原几百年,一定有该学习的地方。”呼延安铎说。
“刘誉那帮乱臣贼子是不能再用了,但也不能一时全无汉人官员,这就是朕为什麼让各部都掺杂的匈奴与汉人。你们俩多叮嘱他们,让他们好好跟汉人学习,刘誉那帮人也要注意,之后我朝也得开科考试,选用更多可用之人。”
“刘誉既不能再用,大哥为何还留他做宰相。”阿尔古问。
“虚位罢了,他带著大兵投降,不能亏待他。要除他,也没那麼快。对了阿尔古,刑部和中央军的管理就先交给你了。但中央军首领大将军这位子…咱们还得等等舅舅…”
阿尔古低下了头有些落寞“知道了,大哥安排就是了。”
呼延安铎从书桌上拿出罐药膏,卷起龙袍的袖子拿药膏抹著手臂上的红印。
“现在你们俩,一个是朕的护国大臣,一个是朕的骠骑将军,也都封了亲王。不只是朕的左右手,也是咱们大元的后盾,咱们三兄弟要同心才能让大元如同咱们手上的匈奴族一样,昌盛、繁荣。”
“大哥的手,是怎麼回事?”呼延苍说。
“切!想也知道,谁能如此大胆,就是那个安城公主呗。”阿尔古咬著牙轻声说“三哥你知道吗?大哥天天在那公主房里用早膳。那公主是日日给大哥摆脸看…这药膏也是…”阿尔古急著跟呼延苍告状。
“阿尔古!军营里没事干是吧?让你成日打听朕的大小事,哪个不要命的奴才在你面前嚼舌根了。”呼延安铎阖上药罐,瞪著阿尔古。
阿尔古撇了撇嘴“臣弟啥也没说。”
吴虑推开了门“皇上,起奴求见。”
“让他进来吧!”
门外进来一个身穿宫服的匈奴人“起奴叩见皇上!”
“起来吧。怎麼了?”
“皇上,奴才今日巡视宫内正巧碰见羽林左监在秋水阁外,神情紧张,奴才便爬上树看了看,发现,安城公主进了秋水阁。”
“早说这妮子别有心。”阿尔古翻了个白眼。
“朕去瞧瞧。”
“欸!大哥我跟你去!”阿尔古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破不急待的追上前领在前头。
呼延苍不疾不徐的跟在后头,看阿尔古走远了,他轻声道“皇上”
呼延安铎停下了脚步,呼延苍继续说“微臣知道皇上怜惜安城公主,但皇上要记得,天威是谁都不可冒犯的。”
呼延安铎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谢爱卿提醒。”
第五章 忍辱负重
秋水阁位於大晋皇宫的最南角,我推开门,传来一阵霉味感觉许久没有人打扫,我连咳了几声。
转进长廊尾巴的房内,摆在桌上的两菜一汤没有动过,太子妃怀里抱著小郡王坐在床边,两个郡主则是躺在床上睡著了。
“嫂嫂…”我轻声喊她,她转过身来,看见了我顿时眼眶盈满的泪“公…公主…给公主请…”我扶助了正要行礼的她。
“别拘礼了,快坐下。”
“嫂嫂!你可好?”我问。
她叹了口气…我又看了看周围“你可是堂堂太子妃啊!他们怎麼如此对你…”
“太子妃?妾身已月余没听见这称呼了,还有谁把我当太子妃呢?”她冷冷的笑,这话到是狠狠的提醒了我,今非昔比“没带著这群孩子被扔进地牢已是万幸,不过守卫森严…公主怎麼进得来?该不会那单于也把你…”
“没有,没有,你不用担心。只不过,你口中的单于已经登基自立为王了…”
太子妃低著头没有回话。我拉过他手“嫂嫂,你别怕有我””
“可是那…皇上准你来探我的?”
“当然不是,我拉了关系偷溜进来的。”
“这样可妥?”太子妃抬头看著我
“我不知道什麼原因,但他尊我为公主…”
太子妃点点头“公主还是得当心,他虽现在容得下你,但你可千万要记住一句话伴君如伴虎,你可千万别违抗他。”太子妃语重心长的交代了句。
我没有回话,只是站了起身走向躺在床上的两名郡主。
我伸手摸了摸郡主的额头,烫得像个火球“嫂嫂!莘儿她!”
太子妃叹了口气“今早开始发烫的…”
我抱起她“他们不让你请太医吗?”
“那单于虽然没有刁难我们母女,但…这宫里谁又会给咱们好脸色看呢?公主…在能自保的情况下,求你救救莘儿!”她跪倒在地。
“快起来,嫂嫂,莘儿是我侄女这是自然!”我拉起她“对了!他们把你关在这,可有问你什麼?”
“太子殿下的下落。可是妾身是当真不知…”
“嗯,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嫂嫂,我想让你知道,虽说他尊我为公主,但我只能是大晋的公主,嫂嫂可与我同心?”
“自然…我也想回到我夫君身边。”
“那嫂嫂,你可有办法找到太子哥哥?”
太子妃思量许久“海东青,太子殿下那对海东青,一雌一雄,出征那天他带走那只雄的。雌的留在府内,抄家时我趁机放走了它。那海东青有灵性,嗅觉又灵敏,只要找到它,它必能找到太子殿下。”
“嗯!对了,好一会了,怎麼是您抱著小郡王,秦良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