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帮的家法 7

霍一飞边招呼他进,边想大约是来招呼自己吃晚饭的,办这么大一件事,事后总要吃顿饭以示庆祝,二来也为自己饯行。现在浑身都痛,实在是不愿起身,但是应酬免不了,少不得还得咬牙撑着。他当然可以托病,可他不愿在任何时候丢周进的体面。

小诚进房跟他客套几句,聊了些两边失散后遭遇的险况,便告诉他ou今晚在当地一间豪华酒店设席庆功。小诚说ou知道他受了伤不舒服,其实并不赶着吃这顿饭,但知道他紧着会H市复命,不能在缅甸多留,所以只能抢在今天。请他坚持坚持,酒不能喝都不勉强,只要人到场就好。

霍一飞心说ou哪里会对自己这么好心,他分明是存了心折腾自己,自己一个小辈,到了场合上还能托病说不喝酒么。但想归想,礼数上差池不得,就算咬牙也得强撑着去。

忽然想起阿秋,不知道ou会不会也拉了他去。小诚说ou老板说,阿秋挨了他打,起不了身了,不用他去了。霍一飞想ou果然照料得周全,阿秋帮着他二叔fsk这件事已经传开,他把阿秋暴打一顿,名正言顺不用他露面,真正是免了尴尬难堪。

晚宴上ou倒是处处仔细照料他,挨个叮嘱说今儿天再高兴,也不准灌他喝醉,因为他身上有伤。不过即便如此,在座几十位叔辈长辈他每人敬一杯走个礼节形式,那么烈的酒一圈下来,也吐了无数次,直到最后连血丝也吐出来。回去的路上霍一飞按着胃疼的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出来。

Ou见霍一飞情形不对,先送了他去医院,在医院打了一针,输上吊瓶点滴一宿。这一宿霍一飞都抓着被单强忍着疼,说不上是什么地方传来的疼,好像是伤口,也好像是胃里。更像是四肢百骸,从骨头里到皮肉外,简直无处不痛。霍一飞从来没断过给伤痛折磨,自己都觉得好象已经习惯疼痛,可眼下这痛苦简直超过以往,除了痛,似乎还有种难以形容的难受。他从没觉得自己有过这样的感觉,陌生使他不由自主有些惊恐,虽然在心中劝说自己说,这不过是疼的狠了,生出的错觉。可自己也确实明白,那并不是错觉而已,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霍一飞在被阿秋灌进白粉时,他自己正昏迷中,根本完全不知道这回事。阿秋紧接着又挨了打,自伤自怜,更把这件事忘了干净,提也没提起一句。霍一飞虽然醒来后一直觉得不舒服,头昏眼花,他也只当是因为受伤加上劳累。这本来就习惯了,也没放在心上。就是直到现在,其实毒瘾发作的现象已经十分明显,他见过不知道多少吸毒成瘾的瘾君子,对此应该完全不陌生。可他压根没想过自己会跟白粉扯上什么关系。因此怎么也没往这处上面想。

长夜难熬,他只有眼巴巴望着窗外天色渐亮,直到破晓时分,疼痛方才渐渐消减,也没有那么难过了。眼皮便像灌了铅般直往下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熟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醒来后虽然疼痛减了大半,身上仍不觉得舒爽,脑袋反而比睡下时更加昏沉,头痛欲裂。霍一飞扶着额头摇摇晃晃坐起来,看表已经是11点。原本预定的今天上午回H市机票,看来已经没得赶上,只得另定时间。其实虽说是赶回复命,但事情做得如何,他早在电话里跟周进交代清楚了,在这多一天少一天,并没有多大关系。不过霍一飞自己希望早点回到H市,不想在这里多待。与ou这种满腹心机的枭雄相处处处都是玄机陷阱,何止累心累神。在这里只要一天,都要打起精神同他周旋,他连伤加病,已经疲惫不堪,真想早些回家歇息。

小诚在霍一飞的坚持下帮他买了晚上的机票,ou客气的亲自送他到机场,看了他上机才离开。阿秋没能送他,他的伤还十分严重,虽然他坚持要送,到底给霍一飞按了下去。坐在回程的飞机上霍一飞有种莫名的喜悦,忽然有种死里逃生后,有重返人间的感觉。

然而这种喜悦感没能持续多久,飞机起飞不多一会,霍一飞又感到脑袋涨痛起来,瞬时间便头晕目眩,沉昏欲呕。服务小姐也看出他不适,礼貌的过来询问。“先生,您晕机吗?”

霍一飞摇摇手,他知道自己不是晕机,来回各处搭乘飞机,从来不曾有晕机。就算这一段身体虚弱,也不至于一下子晕机到如此厉害。何况这毛病从那天回来就已经在时时发作,此时伤痛已经大减,越发感觉的明显。不仅头昏沉,连胃肠几乎都跟着抽搐。紧接着浑身的骨头都在摇,好像有什么爬进身体里一样,说不出的痒痛折磨的人几欲发疯。

那服务小姐从未见人晕机这样厉害,脸色有些苍白,略微发颤的手递上一叠纸巾,“先生,我扶您去洗手间?”

第33章

霍一飞置若罔闻,一把抓过那叠纸巾在脸上胡乱抹一把,愕然发现纸巾抹下的全是汗浸。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面汗水,再睁眼却连眼睛也睁不大开,眼中盈满了泪水。一时间他几乎惊慌失措,在服务小姐帮助下才能解开安全带,却不等她搀扶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

几乎是在把门在身后关住的一刹那,一颗心沉入冰底。此刻虽然满面鼻涕眼泪,头昏目眩。但他已然清清楚楚的想到,什么样才会有现在的反应。毫无疑问是吸毒,只有吸毒的瘾君子在犯毒瘾时才会这般,自己出现这种状况已经好些天了,但是从未往那里去想,直到今天,彻底发作起来。

他一手扶着门框大口大口不断喘气,仿佛要不这样就不能呼吸,过于骇人的结果让他几近窒息,混乱中他只在拼命的想,到底什么时候自己接触了毒品却不自知。自己在ou这里这段时间处处小心,ou再厉害,自己时时提防,他根本有这种机会下这种手段。忽然之间脑中一热,已经猜到缘由。唯一的一次可能,就是中枪后在地窖里,自己让阿秋帮忙取子弹。他已经印象清晰的记起来,因为子弹取不出来,自己伸手去抠,后来因为痛的太厉害抽筋。

不错的,自己曾经因为剧痛抽筋,后来却没事。抽筋已经十分严重,怎么可能完全没事,轻易逃过一劫。霍一飞记得阿秋曾奉ou的命令在fsk工场里拿过一包白粉,后来ou还因为阿秋没能拿出这包白粉,也归结到他偏袒fsk身上,多打了好多鞭子。自己居然也没去想,难道这包白粉阿秋是在地窖里给自己用了?

他只觉自己头痛的像要炸开,心底一阵抽搐,一阵痛苦。阿秋为何要给自己灌白粉?两人相处时间虽然不多,可是阿秋的单纯善良,决不会是假装做作的。阿秋又怎会有那个心思,处心积虑害自己?霍一飞想,他大概只是看自己痛的不得了,情急之下才会用了那包东西。事后自然是怕被怪罪,所以不敢提起。他是好心相救,的确怪他不得,可这一来,自己真是给害死了,就算在fsk那里侥幸逃生出来,回去给进哥知道他沾染白粉,怕他根本不会问什么缘由,拔枪便将他打死!吸毒这般自甘堕落周进已经极其厌恶,更何况这吸毒的是他霍一飞!

此情宛如噩耗突如其来,一时间脑中都是一片混沌。向来镇定如他,即使被几百人拿着砍刀围砍,被人用枪指着脑袋,生死关头也没有此刻这么混乱,不知所措。霍一飞真情愿自己那时死了,好歹还能得几分感叹。好过活着堕落,就算是死都死的不干不净。他撑墙的双手支撑不住,无助的向下滑落,指甲痛苦的在墙壁划出十道深深印记,划到下半端已见鲜血。霍一飞一边发颤的紧紧抠着墙,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别慌,镇定。事已至此,再哭再叫都是于事无补,现下最要紧的,是趁了毒瘾未深,拼尽办法也要摆脱了它。

这样想时,难过仿佛也减轻了些许,一时头痛的厉害,一时又轻许多,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的缘故。霍一飞蹲在地上,手仍撑着墙,感觉略有清爽的时候,心里就在迅速过滤但凡自己知道的听说过的戒毒法子。道友他倒也认识过不少,深知道他们戒毒的艰难,但想不论付出再多辛苦,也不能由了让这玩意缠住了自己。起先发觉毒瘾发作时,惊慌的无以适从,心中乱作一团。现下冷静下来,细想想似乎还没那么严重,至少还有得挽回。眼下要应付的,怕只是怎么样才能瞒住不给进哥知道,说不得只好想法避着他。想那毒瘾最厉害的,也就是起先的一两个月。只要挨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事。

这晚在飞机上时而好些,时而又发作难受,好说歹说熬过一宿,第二天清晨抵达H市机场,外面正飘着蒙蒙细雨,天色阴沉沉的,仿佛正是为了迎合人的心情。霍一飞没随身带伞,迎着细雨往外走,折腾这一宿,累得身体虚弱不堪,拎着行李的力气也没有,只有拉着它慢慢的走。走过那宽广的广场才拦的到taxi,一路开回家。

霍一飞掏出钥匙旋开门锁,推门进屋。因为阴天,屋里蒙蒙昏暗,没有开灯,小宁这时候多半还在睡着。霍一飞扔下行李,连忙扶着楼梯上楼,到浴室里三下两下将衣服扯下来扔进洗衣桶。在飞机上折腾一宿,浑身的衣服不知给冷汗浸透了多少回,实在半刻也不能再多忍受,脱了衣服他也不管自己身上伤口还未愈,急不可待打开喷头,清爽的温水莲蓬似雨,哗哗的冲刷了满身的汗渍和污血,在地上打着转儿,便通通流淌进下水道里。

洗完澡合了睡衣,躺在床上沉沉睡下。不多会听到门响,听那脚步就知道是小宁。果然片刻后耳边传来一声大喊,“哥!”

小宁笑眯眯贴了哥哥身边坐下,“哥早上回来的呀?怎么不叫我一下,多亏我看到楼下你行李,要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霍一飞微微笑道,“看见我回来这么高兴,看来是这一阵子挺消停,没有惹事了。”

小宁对哥哥的挖苦听而不闻,他脸皮早就厚了,听见也跟没听见一般,还是嬉皮笑脸,“哥,走这么久,有什么礼物给我带回来?昨天可是我生日啊!你答应了,回来给我庆祝的,怎么没回来?”

霍一飞想起那天他在电话里答应了小宁回来替他庆贺生日,可后来又出了这许多事,总是没赶得及回来,连礼物也没给他买一份,不由略有歉意的说,“临时有了点事儿,赶不及回来了。你看中什么了,哥去给你买。”

小宁撇撇嘴,“那就是没有东西送我了。”弯腰拽过他拎着的那只行李箱,打开了在里面乱翻一气儿,半天翻出来一个玩意,拿在手上神神秘秘打开,精致的深紫色丝绒盒子里装的是只金光闪闪的金表。霍一飞“噢”一声,这表是ou送他所谓的见面礼,替进哥做事总有这样的好处,到处见的多数都是长辈,这些人总要送些东西给孩子,尽尽长辈的心意。冲着周进的面,多半礼分轻薄不了。周进一早就嘱咐他不必客气,照单全收,拿去玩就是了。因此他手上总不少这些玩意儿,自己用不了,也是随手送人。当然都是在小宁先挑剩的。

霍一飞随口道,“你喜欢就拿去呗!”又笑说,“哪次不是不问自取了,这回还装乖问我。”

小宁喜滋滋的把金表套在手腕上,心想哥哥每天忙得稀里糊涂,多半不知道这只绝版江诗丹顿价值几许,随手给了自己这个小屁孩。想到可以带到学校,在那个新转来的胖子张大鹏面前显摆显摆,看他惊得目瞪口呆的表情,心里才叫痛快。

转念又想,不如自己不带,把金表送给Nancy。自称是什么高干子弟的张大鹏在学校里欺上霸下,仗着偏偏有一班学生肯拍他马屁,上一次居然强行逼着nancy陪他吃西餐,末了还逼着她带上他送的狗屁金手链。小宁想起来不免怒气冲冲,想着把这只金表送给nancy,比得他那金手链黯淡无光,才能消一口气。

霍一飞哪知道他这些心思,不用在学习上面,全顾了和人争风吃醋的斗气,若是知道了怕早气的拿皮带抽他。小宁赚了只金表心满意足,又在行李箱随便翻着,霍一飞唬他,“行了,你快别给我搅和了,看你翻的这个乱套!都几点了,还不快去吃饭上课去。”

小宁一手在里面乱拽,一面扬起头得意洋洋道,“今天周末,星期天!”

原来这么快又是周末,霍一飞抬手看看手表,这天是27号,每月末周末晚上是例会,他想着自己应该早点去找进哥,把缅甸这一趟事交待一下。Fsk一死,不仅是和记,怕整个H市地下市场都会风云突变,多少跟他相关的帮会,买家断了路子,或者另寻货源,或者转做其他。这中间牵连又不知道有多少,怕这一阵子,都免不了多事之秋。

霍一飞翻身起床,找了件衬衫穿上系纽扣。小宁翻出一个长长的纸卷,好奇的打开来,原来是一幅画,小宁拿着这张画左右端详,忽然惊讶的大叫起来,“咦!哥这不是你吗?!谁给你画的啊?”小宁一手捂着嘴哈哈笑着,“画的还挺帅的!是不是暗恋你呢!”

这画儿是走时阿秋给他的,说是自己最成功的一幅作品,感谢他照顾自己。霍一飞不懂得画儿,没大兴趣,但是他画来送给自己的,因此扫了两眼,便塞进包里,也没大在意。见小宁端在品的滋滋有味,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劈手抢了过来,在他脑后拍了一巴掌,斥他,“别胡说八道,赶快洗脸去!”

小宁正得了理,揪住不放,“还真是暗恋的你的啊!什么时候领来给弟弟看看呗,漂亮不漂亮?”

霍一飞补上一脚,笑骂,“别让我揍你!快点滚开!”小宁蹦蹦跳跳逃开了,吹着小曲一步一晃的慢慢下楼,仿佛抓到哥哥什么把柄似的那么得意。这天吃过早饭,小宁抱着篮球悠悠出门玩去了,哥哥做事忙碌,小宁也习惯了自立。便是出门这么多天没见着,他也没恋恋不舍的在家里多粘他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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