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子衿( 一 )

可我心里也嘀咕得很,小白比我还小一岁,14就开始变声了,小鹿也是这个年纪。

“白少……”

白泽瞪了我一眼,一点儿也不凶狠,“少说话!”

接了热毛巾给我敷在咽喉处,又细细给我解释,“个人体质不同罢了。男孩子变声,12到16岁都是正常的。”

又说了一堆,也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还是不行。

顾丞说,“你对我说就行了,我看着他。”

说完警告似的瞪了我一眼,白泽温温柔柔地给我做热敷按摩,我下意识地就躲到他怀里去,一晚上的委屈又往上蹿,“不要你管!”

本没有喊的意思,可是一张口,还是没忍住,特别,最后一个管字,已经带了哭意。

“小莫!”白泽责怪似的喊我,“这时候还喊什么!”

顾丞比他更直接,铁青着脸过来拉我胳膊,估计要是被他拽过去,这一顿打是躲不过了。

“顾丞!”

白泽把我紧紧护着,抓住了顾丞伸过来的手臂,“小莫不舒服,你别吓着他!”

可我已经被吓着了,缩在白泽怀里,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白泽,就什么委屈都不想忍了。

“松手!我今天非治治他这个脾气!”

白泽揉揉我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我的背,淡淡地道,“小莫若不是这个脾气,就不是他了。他若不是他了,顾丞,你还会站在这里吗?”

我吸吸鼻子,看见顾丞一副沉思的模样,收回了手,片刻,才道,“或许,你站在这里,是喜欢他的脾气。可我站在这里,就是为了治他的脾气!”

这话说得狠厉,白泽却毫不在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到时候,别把你自己治进去才好!”

白泽的怀抱再温暖,我也要回诗情画意去。

送我回去的,是六斤。

顾丞不在,我反倒自在一些。只是不能随意开口说话,对我这个话唠,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折磨。

下午的时候,栖梧哥就知道了我变声的事儿,嗓子坏了,说话难听,又不能喝酒,多少散台,就这么折在这一年半载里。

栖梧哥把我叫过去,问我,“小莫,你可愿意做公关吗?你知道……”

我傻傻地看着他,不可置信。

栖梧哥眼里闪过一丝不忍,顿了一顿还是把话说完,他手是紧握的,面上却一如平常,“你知道,刘叔早有这个意思。只是你之前还小,现在,顾少捧着你,就是直接升了头牌,也不是不可以的。”

我咬咬嘴唇,“栖梧哥,说过不逼我的。”

“此一时,彼一时。你嗓子坏了,做散台,已经不行。”

我摇摇头,忍住眼泪,什么都没说,走出了天字二号,把门摔得震天响。

这还是我头一次,跟栖梧哥发脾气。

门外,天字二号的墙壁上,龙飞凤舞的,是栖梧哥的花词–––有凤来仪,非梧不栖。

心里一痛,最骄傲的凤凰,也不过是刘叔的笼中鸟,罢了。

凤栖梧的无奈我知道,莫子矜的心志,他却不明白。

暂且不想这些,回到玄字三号。小白躺着,小鹿趴着,正在说笑。

我问小鹿,“怎么样?”

沙哑的嗓音,吓了他俩一跳。后来知道不过是变声期,才放心了。

小白拉了我坐下,“你快劝劝他吧,怕是给顾少打傻了,一心要做头牌呢!”

我诧异,小鹿也不好意思了,“我就是说说……”,咬了一会儿嘴唇,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来,说,“我就是想当又怎么样!总比被人欺负强!”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做了头牌,有人庇护着,他总不能再找我的茬了。”

我听着这话味儿不对,“发生什么事了?”

小白睁大了眼,“怎么?你还不知道?蒹葭,又让栖梧少爷给打了个动不得。听说,还是顾少特意吩咐的。”

小白这么一说,我也记起来了。昨天晚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顾少说什么?哦,蒹葭冲撞了他。

小鹿这时候又说,小拳头挥舞着,“我要找个人,要像顾少护着你那样,护着我。以后蒹葭再欺负人,就打得他满头包!”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顾少对我,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

是一个,能护着我不受欺负的人。

离上班时间还早,我又给喉咙处做了个热敷,小睡了一下。

我原想着,栖梧哥问我的话不过是试探,结果,一觉醒来,整个诗情画意的人,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小莫要做头牌了。大家都这么说。蒹葭看我的眼神足矣把我冻成冰棍儿。他坐在一个富商的怀里冷冷的冲我笑,“你也配!”

一字一顿,都是恨意。

我想起来他臀上怕是还带着伤,突然觉得他也很可怜。

不过都是刘叔赚钱的工具而已。

而我,也许即将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我在一楼大厅里闲逛了一会儿,生不出任何揽生意的心思,门口两个公关为了个客人皮笑肉不笑的打嘴仗,惹得我发笑。笑着笑着,却只觉得凄凉。

难道,我以后,就必须要过这样的日子了吗?

坐了一会,却见到孟庭穿了个花衬衫,敞着怀儿进来了。

孟庭长得高大壮实,皮肤黝黑,眼睛亮的像宝石,天生一股横劲儿,习武之人,走起路来都是杀气腾腾,可待我们向来是很好的。

“小莫?你怎么在这儿坐着?今个儿闲了?”

我一向不缺生意,鲜少到底下来拉客,是以他在迎客厅见到我,实在是惊讶。

“孟馆主……”

一开口,就惹得他皱眉,“嗓子怎么了?”

说不得,还得解释一下。

孟庭听了,豪爽一笑,“嗓子坏了孟哥也不会忘了你,走,咱们楼上去。”

孟庭也有自己的专属包厢,一个杀意满满的名字–––战秋沙。

孟馆主到了,小鹿自然是过来陪着,我喝不了酒,也说不了几句话,就在一边陪笑,给他们倒酒。

诗情画意的规矩,既然我进了这个包厢,今天的酒水小费,就有我的一半儿。好在,小鹿是自己人,孟庭也是熟客,平常又照顾我们,所以对于自己这种蹭食儿的举动我也并不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倒酒添茶,温顺小意,更尽心尽力,以求客人满意。

“小莫……”

孟庭推了一杯白葡萄酒过来,“这酒没什么度数,喝一杯没啥。”

我知道他是好意,怕我一个人闷着,可是……

“孟庭!”小鹿嘟着嘴喊到,“你什么意思!连你也学会欺负人了是吧?”

我听了噗嗤一笑,以往有的客人,最喜欢逼人喝酒,好像看着人家皱着眉禁着鼻子把酒喝了再咳嗽两声,就能有多大成就感似的。可是孟庭,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小鹿,想找个机会把话题转移罢了。

果然,孟庭搂住了小鹿开始解释,“哎呀,我哪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怕他看着咱俩喝馋嘛。”

我磨搓着高脚杯,里面晶莹的液体轻轻转动着,这样的酒,从前,我能不眨眼睛喝两瓶,喝完还能回屋和小鹿小白斗地主到第二天中午……可是现在……

孟庭还抱着小鹿纠缠,我握着酒杯,脑袋里却都是栖梧哥对我说的话–––你嗓子坏了,做散台,已经不行。

你嗓子坏了,做散台,已经不行……你嗓子坏了,做散台,已经不行……你嗓子坏了,做散台,已经不行……做散台,已经不行 ……已经不行……不行……

这句话一遍一遍在我脑袋里无限循环,闹得我头痛欲裂,不能做散台……我看了看手中的酒杯,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我也不做头牌!

“小莫!”

酒入愁肠,是从未有过的火辣感觉,嗓子干涩刺痛,忍不住连连咳嗽……大咳之后,一口痰冲到嘴边,顾不得文明不文明,我就吐到了地上,那丝丝血红,惹得孟庭和小鹿大叫,可我还是高兴的,高兴的……

“小鹿,”小鹿抱着我已经吓傻的模样,可我却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还是能喝酒的,我还可以,做散台!我莫子矜,只做散台!”

最后一句我喊的声嘶力竭,我要让那些人知道,我就是毁了自己的嗓子,也不会做什么狗屁头牌!

蒹葭说什么?我不配?

如果一句不配就能让刘贵放弃,我宁愿一生不配!

第7章 曼珠沙华

Red Spider Lily,彼岸花,又名曼珠沙华。传说此花是接引之花,花香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且花开不见叶,见叶不开花。生生相错,从无重逢。像咫尺追寻的旋转木马,美好而又悲伤……

而H市最大的高级sp俱乐部,就是以此命名。

一朵红的狂放不羁,花瓣伸展得极其嚣张的曼珠沙华,高傲地开在俱乐部的牌匾上。那,就是曼珠沙华俱乐部的标志。

没有比它更哀伤的花,却有比它更悲伤的人–––比如我。

如果晨起的失声让我无措,那六斤的到来,则让我恐惧。

喉咙的不适让我一夜无法安眠,天蒙蒙亮,正辗转反侧间就被破门而入的六斤惊醒,我惊叫着他的名字,却发现说不出话来,一个错神–––便被六斤提了起来。

没错,就是提!

他提溜着我的背心带子就把我提了起来,顺便把准备呼救的小鹿和小白打晕了。

天知道,大夏天的,我上面只穿着一个跨栏背心,下面……一条内裤。

直到车停下来,我被拉着进了曼珠沙华,我都还在庆幸,妈的,幸亏哥没有裸睡的习惯,幸亏哥喜欢四角内裤。

我被六斤托着,跌跌撞撞地行走,一路上,只觉得曼珠沙华内部装潢大气磅礴,贵气逼人,额……门把手都是镀金的?

六斤轻轻扭开镀金的门把手,把我往屋里一带,微微欠下腰,“顾少,人带到了。”

我一半身子被六斤挡着,只能看见顾丞挺拔的背影,他手里把玩着一根棕红色的长鞭,长长的手指玉骨般白皙剔透,阳光洒下,衬得那肌肤如冰如水般透明……说实话,我虽然也与顾丞打过几场交道,却因为这样那样各种原因没仔细打量过这人,而且在诗情画意那昏黄的灯光下,也看不出什么了,现在定睛一看,才发现,这顾丞可真是白,我皮肤就算是白的了,也不及他,他……白得不像中国人!

啪!

响亮的一鞭落下,吓我一跳。

恰逢六斤往一侧让了让,我才看见,顾少的脚下还有一个人。

那人光裸着身子,跪撅在地上,弯腰塌臀,由于角度的关系,我看不见他的正脸,却能看见他所有的……羞耻之处。想必这人就是顾丞的小贝了。

他臀上密密地排着数下鞭痕,鞭鞭力道均匀,说实话,忽略他颤抖的身躯,忽略这场受虐与施虐游戏的变态……那痕迹,真是红得好看。

落下这一鞭,顾丞放下长鞭,又拿起一块……板子?

那小贝见顾丞换了工具,自觉换了一个姿势–––他站起来,用手扶着膝盖,屁股翘得恰到好处。

啪!- 啪!- 啪!

顾丞一点儿都不留情,板子几秒便落下一次,硬是把那细长的鞭痕吞没了,屁股上是一大片的红。看着就疼!

奇怪的是,那孩子竟然一声不吭,我这旁观者都快哭了!

板子打了一阵,又换了一把木尺子,尺子飞舞的极快,不像之前打得那么迟缓有节奏,就看那小贝像筛子一样抖来抖去,最后终于受不住了,低低叫了一声,“顾少~”

也是压着呻吟的,可怜得很。

顾丞点了点他的臀,只有两个字,“忍着。”

不过好歹让他换口气。

然后又换了橡胶的小棍子……最后拿了一个我不太认识的东西,一个小木棍上面,挂着一块小小的皮子。

那小贝见着这东西怕得不得了,一连叫着“顾少”,声声都是求饶之意。

顾丞只是扶着他的腰,警告似的叫了一声,“筠之!”,我猜是他的名字,或者–––别名,要知道,出来玩的,多不会用真名,就像我们,也都是刘叔做主起的乱七八糟的名字。

“姿势!”

筠之颤抖着分开双腿,手握住自己的脚腕子,他的腿分得极开,如果不是他身体柔韧性足够好,肯定是摸不到脚腕的,即便如此,身体伸展成这样,也够让人难受了。

就在这个时候,顾丞竟然向我看过来,从我进来,他就专心致志地打人,连个余光都没给过我,这时候突然看过来–––妈的吓死老子了!

好在只有一眼,我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六斤背后呼呼喘气,生怕把顾丞这邪火引到自己身上来。

却听见一声惨叫,是那个叫筠之的男孩子–––刚才挨板子鞭子都没叫过一声的人……我忍不住探出脑袋悄悄看了一眼,天,筠之疼得卷成一只虾米,手捂着自己……菊花……

这一鞭,打在哪里,不言而喻。

我心都哆嗦了。

可筠之忍了十几秒,又乖乖地挪回来,艰难地分开腿,重新摆好姿势。

顾丞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想是对刚才的效果不满意,扔到一边,重新拿了一个细细短短的小鞭子来。

小鞭子软软的,在他手里打着弯儿,轻轻地“啪”地一声,还是打在脆弱的小菊花上。

“啊!”

筠之受不得,再一次痛地倒了下来。

看着地上疼得打着滚又不敢大声呼痛的男孩,还有旁边悠然自得把玩着手中之物的罪魁祸首。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来没有这样深不可拔的念头,想逃离一个地方,一个人。

想离开曼珠沙华,想离开顾丞。

我后退了一步,马上又被六斤拎了回来。

眼泪马上蓄成一包。

“不许哭!”六斤急道。又对不明所以的顾丞说,“小莫今天早上已经失声了!”

我赶紧去看顾丞脸色,只见他眉头越皱越深,喃喃自语,“不会吧,喝点酒而已,这么严重……”

我心里一沉,不知道为什么短短一夜,他却对我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要知道,连栖梧哥都还不知道,我昨天伤了嗓子的事儿。

“莫儿,过来。”

顾丞突然展眉一笑,说生气生气,说高兴高兴,真是精神病才有的王八蛋性格,然而那异常高挺的鼻梁在晨光熹微下竟然也有三分温和的味道。

有六斤在,我是逃不了的,只能听顾丞的话,向他靠拢。

“乖~”

他把我搂在怀里,用他拿着刑具的那只手,我差点恶心地吐出来。

“筠之?怎么还不走。”

这时候的筠之,早过了打滚呼痛的时候,规规矩矩地跪在顾丞脚边,从头到脚都是可怜的卑微,“筠之聆听顾少教诲。”

顾丞冷冷一笑,腾出另一只手环着我,用手中的鞭子抬起筠之的下巴,我这才清清楚楚看见筠之的脸,眉目清秀,楚楚可怜。单论相貌,是和蒹葭走的一个路线,怪不得顾丞对蒹葭不是特别感冒。

眼前摆着这样一个美人,原本想去诗情画意玩个新鲜,偏偏蒹葭也是这样……

“筠之,我早和你说过。这游戏,我只玩技术,不玩心!”

顾丞口气并不七分冷淡,三分不悦,再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欠揍!

要是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管他天王老子,我拼了命也要给他一大耳刮子再加一记漏风脚,打散他一脸的骄傲自满,自以为是,踹掉他传宗接代的必要条件!

筠之却忍得了,含着泪说了句“筠之告退”,膝行着走了–––就这么光着走了出去,伤心地连衣服都不想穿。

不过也未必,伤心?出来玩的,谁会伤心?

反正,我只伤“财”!

“六斤,去拿套衣服给他穿。”

顾丞打量了一下我身上的装备,估计是觉得有点太影响市容市貌了,唤六斤去给我拿别的像样点的衣服来穿。

说是衣服,却更像睡袍,丝质的,穿在身上滑溜溜的,有到膝盖那么长,白色的丝绸上绣着朵朵雏菊,花朵小小的,看着格外可爱,大概……是筠之的东西吧。

“谢谢顾少……咳咳。”

一张口,还是发不出大声响,倒是比刚从床上起来时好多了。

“不必谢。这衣服透气性好,夏天穿也凉快,以后睡觉就穿这个吧。”又对六斤说,“这衣服那天我看见,便觉得适合他。现在一看,果然适合他。照这个料子样子,再给他订几件儿。”

转过头来对我说,“回头,你好换着穿。”

原来……这衣服竟是特地给我买的……

顾丞的温柔让我直想打喷嚏,总觉得哪里不对。

话说,他不是该生气发火才对吗?

来不及细想,顾丞又带我去了所谓的医务室,“白洺,你给他看看嗓子,变声期,前两天伤了,昨天又喝了酒。你看看,有没有事?”

医生姓白,白洺。带着金边眼镜,穿着白大褂,一丝不苟,十分斯文,只是眼睛里没什么神采。听这名字,不知道和白泽是……

“白洺是白家的……旁支子弟,论辈分,是白泽的弟弟。让他给你看看,不要怕。”

白洺冷哼一声,“你直说我是白家的私生子就行了,不必那么麻烦。”

顾丞无奈地摇摇头,跟我说要听白医生的话。

我点点头,乖乖地张大嘴接受白洺的检查,白洺皱着眉头在我喉咙里一顿拨拉,弄得我恶心,又不敢乱动,只能手紧紧攥着顾丞裤腿来解压。

“声带伤了,得打一针才行。”

我心里一紧,脑袋贴在顾丞腰腹,就是一阵摇头。

不打针,打死我都不打!

顾丞毕竟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能读出我眼里的拒绝……或者他读出了但是自动忽略……

“好。你准备吧。”

我愤然望着他,却引得他一笑,“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还怕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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