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子衿( 一 )

“可是我希望,小莫,”白泽突然认真的不得了,逼得我不得不抬头看他,他的眼神直击我内心深处,如神来之光,“我希望,我不只是你的恩客而已,我希望,你想笑的时候才对我笑,想哭的时候也能痛快的哭。若我惹你生气,你骂我一顿,打我一顿,只不要不理我就好。你有想要的东西,能理直气壮的跟我说。你有委屈,有难处,也能毫不顾忌的跟我讲。我知道,我没资格,也没立场说照顾你一辈子的话,可是,我总希望,只有你和我的时候,你能够是自由的。我也希望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是坦诚的。”

我咽了咽口水,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一连串的我希望有点让我喘不过气来,“所以呢?”

白泽微微皱了皱眉,他很少这样,他总是面带微笑的,“所以,我有一个疑问一直想问你。”

强烈的不详的预感直击心头,“是,是什么?”

“那天晚上,高台之上,与我遥遥相对的那双眼睛,到底,是蒹葭,还是你?”

我死死的咬着嘴唇,心脏扑通扑通的简直要跳出来了一样,半晌才装作带着醋意地道,“白少去过蒹葭那儿了?”

白泽点头,“是。诗情画意,一号头牌,名满全市。总要见识一下。只是,见面不如闻名罢了。”

“怎么说?”

承认?不承认?

我该怎么办。

白泽这一出弄得太突然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一天天净惦记着顾丞能不能看出来了,没想到却在这儿出了岔子……

“蒹葭的眼睛里空荡荡的,全无那天晚上的夺目有神。观其人,美而无韵,妖而无灵,花瓶而已。观其行,善恶不分,好坏不明,交友不雅,出淤泥,也止于泥。观其性,盛气凌人,狐假虎威,心胸狭小,身处一号头牌的高位,却无容人之量。”

“如果……”白泽深深地叹了口气,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当日台上,真的是他的话……就太让我失望了……”

从他的眼睛里,我看见了我目光中的无助。

对不起了,白泽,我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小兵,奈何,你总把我当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将军。

“小莫无能……只能让白少失望了……”

为什么会有眼泪流出来。

好在流泪,也并不能代表什么。

“蒹葭无价,无价的,也只能是蒹葭。”

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逢场作戏,插科打诨,坑蒙拐骗,不都是散台公关的必修课吗?

“白少把蒹葭说得那么不堪,殊不知,做我们这一行的,大抵都是那个样子。谁,都不比谁高贵哪去。要那么多高雅灵韵做什么?能有个人人追捧的脸蛋儿,也就够了。”

一时静默。

我低着头,已经不敢去靠那个瘦削却温暖的肩膀。

他很生气吧?

以为遇上个白莲花,却发现一剥开,是一片黑乎乎的莲心儿。

无法接受吧?

可那就是我,莫子矜。

凝滞的空气让我生出一种想逃跑的欲望,白泽紧实的双腿,却让我如坐针毡。

“小莫……”

白泽突然开口,却不是我所想的很失落很沮丧很接受不了的语气。

“好吧,我知道了。我不逼你就是了。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小莫啊。”

我有些微微动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小白便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对不起白少,打扰了!”

他浑身上下都写着“出大事了”四个字,手指在一起搅啊搅,我立即站起来问,“怎么回事儿?”

小白看看我,看看白泽,吞吞吐吐的不肯说,又一副急得要掉泪的模样。

我便知道,是不合规矩的事。

这种事,无非也就哪位大爷过来死活要点我过去陪酒,又不惧白泽家中势力的,便指了小白过来叫人。

小白不敢不过来,又不敢开口得罪白少,进退两难。

我心里自然是偏心白泽的,也不信哪位客人敢在诗情画意闹事,便说,“是不是有客人点我过去?你去回他,我今天是肯定要陪着白少的,让他别费心思了。咱们这里这么多人,还挑不出他喜欢的吗?”

小白更急了,已然泣不成声,跪在地上叩求,“求白少成全……小鹿……小鹿他……”

白泽不快的皱眉。

我却比他更明白这句断断续续的话里的含义。

贴过去问小白,“是谁?”

“顾……顾少……”

他的声音不算小,想必白泽也听见了。

因为我听见他说,“若是为难,我就先回去了。正好明天有台重要的手术要提前准备。只是小莫……”

“有些事,你连我都瞒不过。你可知道,顾丞比我精明百倍千倍。”

“你可有信心,瞒得过他吗?”

第4章 关雎洲上

从白泽的海棠湾出来,走过一个长廊,再拐两个弯儿,路过一个小方厅,再进一个长廊里,打头便是顾丞独享的雅间–––关雎洲。

路上,小白跟我说,顾丞今天吃饱了撑的要点尽诗情画意里的所有散台公关,一趟趟人进去,又一趟趟出来。听话的顾少也不难为他,只叫喝一杯酒,领了小费就能出去。不听话的就藤条伺候–––钱还是照给。

只是这杯酒,并不简单。

三分之一的白葡萄酒兑三分之一的52度红星二锅头,再加三分之一的冰水混合物。

当然,这是初夜那天晚上,我对顾丞说的“官方”版本。

事实上,那天晚上的中西合璧大杂烩冰酒里,还有整整一勺的高纯度酒膏。栖梧哥说,就是酒神杜康在世,喝这么一杯酒,他也得醉。

所以,顾丞醉了。

醉得一塌糊涂。

醉了自然什么都不能干。

花了那么多钱却什么都没干上他自然上火……

更何况,大概,他也已经开始起疑了吧。

只是,我倒是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法来找人。

他以什么方法判定呢?

能不能喝得下去?

喜不喜欢喝?

说出成分?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更加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众多见钱眼开的人当中,怎么偏偏就有一个天下第一大傻子小鹿!

没事儿说什么给我挡酒?!

“咣!”

我使劲冲着关雎洲的门踹了一脚,我发誓我只是想发泄一下情绪,没想到门没关,一下子就开了……

小白吓得捂住了嘴。

只见关雎洲里,顾丞一身高档西装,修身得体,绝对绅士。只是配上左手那只烟,再配上脸上斜着眼威胁满满的表情,再配上右手那根锃光瓦亮的藤条,简直就是斯文败类!

我紧紧攥着拳头,拉着小白进了房间,“啪”的一声摔上了门。

房间里,小鹿光着身子被绑在茶几上,腿大大的分开,臀上伤痕不多,却道道分明。

他的脸绯红,不知是醉的还是羞得,他的身后,最羞耻之处,插着一瓶红酒,粘稠的液体顺着小鹿的臀腿往下流,红色的酒液衬着小鹿白皙的皮肤,莫名显现出一种惊艳的味道。

而蒹葭,抱着顾丞的手臂,得意地笑着,“顾少,他后面的小嘴儿,果然能喝呢,咯咯咯……”

“顾少。”

我惊讶于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相比小白的流泪呜咽,我真的很无耻,不是吗?

意外的,顾丞显得有些慌乱,他抽走了红酒瓶,惹来蒹葭的不满,“顾少~人家还没看够呢!”

“滚!”

顾丞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顾少~” 蒹葭还要撒娇,我冷笑,这个没眼力见儿的,竟然没看出顾丞的眼神越来越不耐了吗?

果然……

“过去!”

顾丞烦躁地碾碎了烟蒂,藤条直指沙发。

我并不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只是看到蒹葭脸上明显的惨白。

大概,是不太好的事儿吧。

等到蒹葭脱光了下身,跪撅在沙发上的时候,我才明白。

蒹葭的臀上还残留着新鲜的藤条的痕迹,对比小鹿臀上的,不难猜出是谁的杰作。

我看向顾丞,他并没有马上动手,也许,他根本没打算动手,只是想让蒹葭安静下来而已。

“给他松开吧。”

不亚于大赦天下的喜悦,我和小白扑到小鹿身边,全心与绳索战斗起来。

而,顾丞话里的温柔,全当是我听错了吧。

––– 事实证明……果然是他妈我听错了!

我和小白忙活半天,那绳索却越来越紧,勒得小鹿手腕子上红印道道。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系的。一想到刚才顾丞是故作大方,我真想挠他个满脸花!

可是现在,还是不得不开口求他。这么想着,我咬牙挤出一丝笑容来,跪在了地上,摆出最卑微的姿态,“顾少大人大量,饶了小鹿吧。”

小鹿湿漉漉的眼睛恨恨地看着我,像是在说,别求他!可是我如何能不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好半天,顾丞才冲我勾勾手,轻轻道,“你过来。”

我连忙爬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就听他又说,“酒你还没喝。”

我寻么了几眼,便看见茶几一角放着一杯酒,端起来毫不犹豫地就灌了下去。

白葡萄酒的清香混合着二锅头的辛辣,不伦不类是真的,别有一番滋味也是真的。

我是喝惯烈酒的人,喝这一杯酒对我而言就像喝凉水一样简单,喝完了,习惯性的倒扣酒杯,示意酒杯里,一滴不剩。

因为太习惯,所以根本用不着反应。而等我反应过来时,我的手还捻着酒杯未收回–––那一刻,我便知道完了。

我看向顾丞,他也看向我,我不知道我的眼睛里有什么,大概不是惶恐不安,就是懊悔莫及。而他的眼睛里,是震惊?是喜悦?是不可思议?还是不可置信?

太过紧张的我,实在分辨不出来。

而顾丞,看着我,低低的,像是唱吟一般,说出了两个字,“是你。”

我花了两分钟才听明白,这是一个肯定句。

顿时浑身冰凉。

白少说得对。顾丞的精明,远胜他人,百倍。

我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连开口说话都不敢。

可就算是这样,我竟然还敢望着他的眼。也真是不可思议。

顾丞看了我半晌,默默地给小鹿解开了绳索,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来,“滚。”

我知道这不是说给我听的。当然,也不该是蒹葭。忙示意小白把小鹿扶出去。

小鹿光着身子,羞得不敢抬头,一心要穿好了衣服再走,可是这样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了。

我低声催促着他们俩,只希望他们赶紧离开,越快越好。

因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屋子里少了两个人,气氛更加冷凝。

顾丞一直盯着我看,突然向我招手,“离我近些。”

我舔舔嘴唇,往前蹭了两步。

“再近点。”

我又蹭了两步。

“再近点。”

我低着头,一咬牙,迈了一大步。

直接撞进他怀里。

“别动!”

我停止了挣扎,也不肯靠着他。

顾丞静静地抱着我,突然扣住了我的腰带,一拉一拽,就解开了……

我打了个激灵,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一只脚悄悄往他两腿中间钻。

妈的,他要是敢见色起意,想强要了我,老子就敢让他一秒变太监!

顾丞松开了手,没有皮带束缚,裤子松松垮垮的搭在大腿处。

只怕我再多动一下,就要掉到脚脖子根儿了。

“顾……顾少……”

我轻轻叫了一声,抬头去看顾丞,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欲,但是也不是冷冰冰的了,顿时放心不少。

顾丞没理我。

自顾自把手伸进我的内裤,我的皮绷得紧紧的,鸡皮疙瘩拢吧拢吧都能炒一盘宫爆鸡丁了,右腿也虚抬了起来–––我发誓他要是敢动歪心思,老子立马断他第三条腿绝不含糊!

“你要做什么?”

臀上一痛,却是顾丞的手握着我的臀肉揉搓。

我赶紧把腿放下,这点小豆腐,我还赠送得起。

“腿……有点麻了……活动活动……”

耳边传来顾丞的轻笑,他的手厚实而粗糙,不太像一个富家纨绔–––妈的快把我屁股捏碎了!

“顾少?”

顾丞蹭了蹭我的侧脸,突然又说了一句,“是你!”

比刚才的还要肯定。

我马上闭嘴了,不敢回应他。

他确认是一回事,我承认又是一回事。

这件事,打死不能认,只能装傻。

“不是他!”

臀上的魔爪一滞,马上又揉捏起来,这回是温温柔柔的,带着怜惜的味道。

“不是他顾少!不是!”

蒹葭规规矩矩地撅着,半分都不敢挪动。他的声音带着声嘶力竭的绝望,和我印象中总是趾高气昂的那个蒹葭,不太一样。

我看不清顾丞的表情,却莫名的觉得,他好像不大高兴。

因为蒹葭,或者,蒹葭的话。

可是他并没有回应,依旧抱着我,揉捏着我的屁股蛋儿,不时感叹“是你是你就是你原来真是你竟然是你……”之类的好像老年痴呆了一样的话。

“不是他呀顾少!”

蒹葭突然崩溃了一样,从沙发上爬下来,一直爬到顾丞脚下,一把抱住了顾丞的小腿。

他仰着一张精致的脸,泪珠滚在他的脸蛋儿上,像是清晨的露水划过一片翠绿的荷叶,晶莹剔透,清新脱俗,蒹葭的脸,对得起诗情画意一号头牌的名号,“是我呀!顾少!拍卖的是蒹葭的初夜,陪你的也是蒹葭!是我!是我呀!那个酒……我也可以喝呀顾少,我,我之前是嗓子不舒服才没喝的,我可以喝的呀顾少!顾少……呜呜……”

蒹葭说得可怜,抱着顾丞的腿呜呜哭起来。

顾丞顿了一下,低头瞥了一眼蒹葭,冷冷地道,“我生平最恨两种人,一种,是说瞎话的人,另一种,是睁眼说瞎话的人!”

我吓得赶紧把眼睛闭上了。

“你好大的胆子,无视我的规矩,还敢说出这样的谎话!”

“带他滚。替我问问凤栖梧,这样的货色,怎么也敢拿出来接客!”

就看见一个人不知道从哪儿就出现了!拖死狗一样,拉着哭泣的蒹葭走了。

蒹葭滚了。大概心里既伤心又害怕。临走还狠狠瞪了我一眼。

可惜我已经没精神回他一个更狠的眼神。

托蒹葭的福,顾丞终于放过了我可怜的屁股,拢了一把我的腰,柔声道,“别怕,我不会动你。”

最好是这样!

接着,顾丞拉了一把我的裤子,这是结束的意思了,我赶紧拦住了,“别,我自己来。”

穿上裤子后,就觉得屁股麻麻热热的,像是被煮了一样。

这个人,嗜好可真够变态的。

好在,确认了我的身份之后,顾丞并没有大发雷霆,甚至还有些惊喜和激动。

这让我大大放了心。

只要他不是水晶玻璃心,被人骗了一回就自尊心受挫大吵大闹着要找回公道,不然就以死明志,或者非得让我们以死明志,就行。

“在想什么?”

顾丞后退几步坐在了沙发上,笑着问我。

只剩下我们两个,多少都觉得有些局促不安,“我……我在想,那个人是从哪儿出来的。”

“他呀。”顾丞好像高兴得很,“他叫六斤,刘贵身边的六道知道吧,他们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刘贵就是刘叔的大名。

“为什么叫六斤呢?生下来六斤?”

顾丞瞅着我,“一个护卫,说他做什么?过来。”他招招手,挺和蔼的样子–––有点像狐狸。

我赶紧过去,坐到他身边。

“咱们说说你。”

我紧张得不得了,就怕他说要找刘叔或栖梧哥理论的话,“说……说我什么?我有什么好说的?”

“我听说你爱钱?”

一提到钱,我就忘了紧张了,笑得合不拢嘴,“顾少要赏我?”

顾丞摇摇头,捻起我一只手,“做我的人吧,以后。到时候,我的钱你随便花。我知道你怕什么,只要你点个头,我再不提那晚的事儿。蒹葭是蒹葭,你是你。如何?”

“顾少这话说得有趣,自然是蒹葭是蒹葭,我是我。不然,我还能是蒹葭,蒹葭,还能是我不成?”

顾丞向后一靠,右腿轻轻搭在左腿上,并不放开我的手,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我,他的笑天生自带风流,与白泽的温文儒雅十分不同。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做顾少的人,可有什么好处?”

“怎么?”顾丞挑眉,“这两个还不够?”

我果断摇头,“不够!”

他低下头去,细细想了半晌,对我说,“做我的人,我护着你,你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

“喜欢做的事?”

我低低回味着这句话。

“没错!”顾丞突然眉飞色舞起来,“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好比你现在要去扇蒹葭一巴掌,我就马上带你去–––我知道他时常欺负你。刚才你的朋友也是他动手打的,跟我可没关系。你放心,你就是当着凤栖梧的面儿打,有我在,凤栖梧也不敢说你半句重话。我不是白泽,碎了几个杯子,都要累你挨打。”

我越听越惊心他对我的了如指掌,看来,观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听着听着,我突然忍不住嗤笑道,“是了,你是不会连累我挨打,你直接就亲自打了!”

顾丞也笑了,“反正我也不会因为你摔杯子就打你。”

我抬头望着他,“真的做什么都可以?”

“没错,你现在想做什么?我马上带你做。”

“那……点一瓶路易十三吧。”

顾丞虽然惊诧,还是依着我点了酒。

“早听说你爱喝酒,我岛……家里的酒窖里,有不少珍藏,你跟了我,随便你怎么喝都好。你要是不怕冷,就住在酒窖里都行。”

我隐约听见他说了一个岛字,可是有谁会住在岛上呢?又不是日本人。想是我听错了。

“你的酒量真不错,喝了那么一杯酒,竟然没什么反应。”

酒是小白亲自送来的,他还是不放心我,一看到小白,我就想起伤痕累累的小鹿来,顾丞说跟他没关系?鬼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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