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子衿(九)

第72章 毫无生念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妈妈,眼神空洞,毫无生气。一场痛哭之后,是虚脱般的沉默。

“妈……”我轻轻地叫,跪在她面前,把脸埋在她的掌心,“事情没有你想的那样严重,在那个地方,有很多哥哥们护着我,没人欺负我。后来顾丞护着我,我不欺负别人,别人就得烧高香了。”

妈妈没有反应,半晌才喃喃道,“你爸活着的时候,我和你们靠你爸护着。你爸死了,我和你们,要靠一个外人护着。我,我这个妈,真的没用。妈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爸爸。”

“妈!”我张开手抱住妈妈瘦弱的身体,“不是这样的。如果没有你,我和豫儿还不知道要怎样!”

妈妈伸手抚摸着我耳际,看样子心绪平和了许多,柔声道,“顾先生是个好人,虽然他没有详说,我也想象得到,在那个虎狼之地,如果没有他护着,你会遭遇什么。

妈没有做到的事情,他都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

你跟着他,是对的。只是男性之爱,总是难以让人接受,以后,你们要低调些。”

我点点头,擦了擦眼泪,“我会好好和他在一起的,我的卖身契还有四年到期,到时候我就自由了。不过,他把天字一号买了下来,以后我们还可以回去住。”说到顾丞的霸道,我语气中不禁流露出一丝骄傲。

妈妈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我抱着,许久才轻轻说,“衿儿,妈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妈……”我担心地抬起头。

“没事,妈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想一想,好好……消化一下。”

我点点头,把妈妈抱到炕上,“那您歇一歇,有事叫我。”

午饭果然是野菜饼,还有野菜汤。刘大娘的手艺很不错。

顾丞很少能吃到这么正宗的“野味儿”,吃得很香。

我和豫儿担心妈妈,倒是胃口不大。

匆匆吃了几口,我端了些饼和汤到妈妈屋里。

“妈,吃点东西吧。”

炕上的人没有反应。

我凑过去一看,是睡着了。又蹑手蹑脚地退出来。

刚退了两步,就觉得不对,刚受了那么大刺激,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把盘子碗放在炕上,下意识去推人,竟还是没反应。

登时心中警铃大作,大力地开始摇晃床上的人,果然还是没反应。

“妈!”我大声地叫。

顾丞第一时间冲了进来,看见这场景,很有经验地四处一翻,就看见一个小药瓶,“六斤!”

唰的一下,六斤就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

“药!”顾丞急道。

六斤在身上一抹,手上就多了个绿色小药瓶。

顾丞取了两粒喂给妈妈,“D.E.金家的解毒丸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事不宜迟,还得去医院,现在就走!”

我连哭都忘了,一时间也慌了手脚,只跟着顾丞往外跑。

“哥我也去!”豫儿也跟了上来。

路上六斤几乎把汽车开成了飞机,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下车骂,上了公路,交警的大喇叭更是响个不停。

“离得最近的是县里的医院,顾丞,会不会太晚了。”

我没了主心骨,哭着问道。

妈妈横躺在我俩的腿上,顾丞腾出手来把我揽在怀里,“别怕,这解毒丸有解百毒的作用,就算不能彻底清毒,拖个个把时辰是没问题的。”

到了医院,妈妈被推进抢救室。

两扇门,隔开了我们。

顾丞抿着嘴,脸上是无限懊恼,“对不起,是我不该……”

我伸手盖住他的嘴,“纸包不住火,我妈早晚会知道。”

顾丞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如果……”

“没有如果!”豫儿喊到。

我眼眶一热,把弟弟拉过来紧紧搂着,“对,没有如果!”

上天带走父亲已是不公,怎么还能再带走母亲!

晚上,母亲终于脱离了危险。

顾丞安排住在县医院里最好的病房。跟城里的大医院不能相比,但也算干净整洁,是个单间。

我坐在病床旁边,看着脸色苍白的母亲,“妈,为什么这样……”

豫儿已经泣不成声,小脸贴在妈妈手心里,好像这样才能感觉到妈妈身上的温度,活着的温度。

“为什么救我,我死了才好。”

“妈!”豫儿哭得更厉害。

而我,在等待抢救的几个小时里已经流干了眼泪。

“说得好!”顾丞拍着巴掌站起来。

“嗯,想死,是吧?”他笑着说。

了解他的人一听就能了解这几个字包含的是多么滔天的怒意。

我甚至忘记了刚才多么恐惧母亲的离世,一把抱住了顾丞的胳膊,“顾丞,顾丞,我妈只是个无知的女人……”

我真怕他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比如说……

“我成全你!”

顾丞一把把我拉在怀里,快速而轻声地在我耳边说,“看我的。”

心扑通扑通跳,有怀疑,有害怕,但是经历了那么多,我已经学会了信任。

顾丞缓步走向病床,眼睛笑得弯弯,准确的说,有点阴险,“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你要是死了,这小哥俩……”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豫儿,又指了指我,“恐怕也是活不成了,哭也得哭死。衿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这么一推––––不如黄泉路上,咱组个团?”

啥?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顾丞。组团自杀?

“六斤!”顾丞叫道。

六斤适时出现,掏出一个红色的布袋,大约只有手掌那么大。里面是四只玻璃小药瓶,塞着木塞,装着透明的液体。

顾丞开始一个一个分,分完了把布袋一扔,又手把手地教我们打开木塞,“好了,碰一个?”

我和豫儿面面相觑,这什么情况?

“这,这是什么?”母亲颤着声音问。

顾丞冷哼一声,“还能是什么,毒药!你放心,别看瓶子小,比你吃的那瓶快过期的安眠药强多了。喝下去,即便立刻抢救也救不回来。好药,就是这么快!”

说着把药瓶举了起来,“来吧,阿姨,您不是已经等不及要死了吗?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不容错过啊!这药死贵的,可不是谁都买得到。”

我一看,戏演到这里,没人配合也进行不下去啊。而且要让母亲打消死的念头,非得猛药不行。

“妈。”我凄凄惨惨地望过去,“你要是非得死,那就先踏过儿子的尸体吧。反正,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寻死。一切都是我的错!”

一仰脖,就将那液体给干了。

液体入喉,立刻掀起火辣辣地热感。

不禁在心里赞叹,好酒!

这么烈的酒,竟然闻起来没有味道?怎么做到的?

“晕倒”在地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个问题。

“衿儿!”顾丞第一个扑过来接住我。

“哥!”然后是豫儿。

“解药!解药!”这喊的撕心裂肺的,是母亲。

印象中,母亲从未如此大声嘶吼过。

“解药我倒是有,不过救他能有什么意义?反正您是要死,衿儿活着也是痛苦。黄泉路上,我陪着他就是。”

我眯起眼睛,看见顾丞也把瓶子举了起来。一副要殉情的样子。

真TM狗血。

“不!我不死了!我不死了!求你救救衿儿,救救我的孩子!”

然后是迫不及待塞进嘴里的一颗––––好吧,彩虹糖。

顾丞声称解药需要时间才能起作用,把我抱出了病房。

我抱着他的脖子,含着泪道谢,“谢谢。”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抱着我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谢什么,你不是说了,你妈就是无知的女人一个。这法子,稍微有点常识的还真骗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顾丞眼睛里有些落寞。还有些,后怕?

“顾丞,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是你妈真死了,大概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毕竟,是我告诉了她真相。”

我愣了一下,原来,无所不能的顾丞也会怕。

“真相是什么呢,真相就是你解救了我,没有让我沦为人尽可欺的玩物。现在又救了我妈妈,不是吗?”

顾丞环住我的肩,让我整个人都陷在他的怀里,“那我应该是你们全家的恩人喽?那你该怎么报答我。”

戏谑的目光扫过来,我只看见那如墨的瞳孔暗藏着熊熊火光,一点点逼近,停在我的鼻尖上一点的位置。

“我……我……我这不是给你名分了嘛!”

“……”

火灭了。

嗯。

不会复燃那种。

(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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