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丞“嗯”了一声,“醒了,也不烧了。就是不吃东西。”
白洺走到我跟前,看了看输液的进度,漫不经心地道,“不吃东西可不行。”
“就是!”顾丞也说,“你打着药呢,胃里空着要难受的。而且不吃东西免疫力就会下降,伤怎么会好?”
我本来就屁股疼手疼,他这么一说我更委屈了,你不打我我吃嘛嘛香!––––
这个时候我才不想是不是我自讨苦吃呢!就是他的错!就是!
“呜呜呜我不吃!说了不吃就不吃!”
一着急难免手舞足蹈。
顾丞摁着我的手,轻喝,“别乱动!”
我吓得一缩脖,整个身体好像还处在受罚的环境中没有走出来,明明知道他现在只有宠我的份,可还是下意识就说,“呜呜我不动了,不敢了顾丞……”
他脸上的表情慢慢舒缓下来,不停地吻着我的侧脸,“衿儿最乖了。我们还是吃点东西吧,嗯?”
“嗯!”好吧我就是这么怂这么没出息。顶嘴之类的,第一句还有恃无恐,第二句还理直气壮,第三句就打死也不敢坚持了……
顾丞笑了笑,“想吃什么?我叫他们做。”
我想了想,这个时候,就想吃我妈做的……
“蛋炒饭。”
“好~”顾丞宠溺地蹭着我的发心,“我让他们给你做蛋炒饭。”
药打完了,白洺弯下腰给我拔针。
我饿得要死了,昏昏沉沉地趴在顾丞怀里打瞌睡。
就听见白洺说,“我给你处理一下手吧,刚涂了药,现在应该把刺都导出来了。”
我心里一惊,这是在说顾丞吗?
悄悄睁开半只眼睛,果然见顾丞伸出来的右手红彤彤一片,密密麻麻的绒刺遍布整个手掌。
可是实在太小太细了,所以刚才我竟然没有看到。
灯光这么暗,白洺就拿一个小镊子一个个的拔,每一个小绒刺拔出来都能带出一个血点。
难以想象,顾丞就是用这只布满绒刺的手把我的屁股打得透红发肿。––––这得多疼!
我闭上眼,装作梦呓,把脸偏向另一边。
顾丞罚我的时候,特意戴了手套,就是不想让我发现他手上的伤。
那我就只当不知道好了。
过了一会儿,六斤亲自送蛋炒饭过来。
顾丞小声地叫我,“衿儿,吃饭了。”
我装作睡着了,不肯醒来。
他手上的绒刺还没拔完,还没上药,血呼啦的,怎么喂我吃东西啊。
顾丞又叫了几声,我只是不耐烦地“嗯嗯”着。
白洺见状道,“药里面有镇痛安眠的成分,他白天要痛得很,晚上能睡就多睡一会儿吧。”
他这么一说,果然不觉得身上那么疼了。
可是香喷喷的蛋炒饭就放在桌子上,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我的肚子咕噜噜直叫。想睡也睡不着。
实在忍不住睁开了一只眼睛,正看见白洺把一个透明的药水往顾丞手心里涂,已经涂得差不多了。手掌里的血点经过处理以后根本看不出来。
便“幽幽转醒”过来,“饿~”
顾丞立刻抽手,把手放在我背上,柔声唤我,“衿儿,你醒啦。”
我在他身上蹭了蹭,“饿了~要吃饭。”
抬头却看见那盘蛋炒饭 –––– 用一个木制的餐盘盛着!
“呜呜呜不要木头!不要这个!”
顾丞吓了一跳,赶忙抱住我不让我乱动,一面叫六斤,“快去换个盘子来盛,不要木头的。”
六斤无奈地耸耸肩,“人家厨师说这个木头盘子能更好的……”
我哇哇叫,“不要不要!呜呜不要桦树条!”
我现在看见木头就想到桦树条!
“烧了呜呜……”
顾丞苦笑,也是无奈至极,“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换 –––– 把厨房里木制餐盘都烧了!木勺子木铲子,木头做的都烧了!”
六斤领命而去,很快就端着白瓷盘子回来,“饭有点凉了,我又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
顾丞接了,取了一个小小的软枕垫在我下巴处,右手拿勺子盛了一口放在嘴边细细地吹。
我仔细地看着他的右手,除了红得有些不正常,其他还真看不出异样。
“疼吗?”我还没反映过来,话已经先说出了口。
“我,我的意思是说,你用手罚我一百多下呢,是不是也疼了?”
顾丞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把温度适中的一小勺蛋炒饭送进我嘴里,“疼,怎么不疼。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不知道?”
我嚼着香香的饭粒,乖乖地摇头,“不知道。”
对不起,老子没学过物理!
顾丞就佯装发怒瞪着我,“那现在知道了吧!”
我嘻嘻地笑着,“知道了。”
最后还是没忍住,用包着纱布的胖爪子去碰他受伤的手。
“很疼吧?那么红。”
顾丞不自然地用勺子搅动整盘饭粒,看着我的时候,是掩藏不住的心疼,“这算什么,总没有你痛。”
我摇摇头,再摇摇头,眼眶就湿了,“我给你吹吹。”
顾丞把手一缩,“不用了,真的!”
我咬了咬唇,轻声重复了一遍,“我想给你吹吹。”
顾丞拗不过我,还是把手放在我嘴边,离得近了,就能看见一个个被绒刺扎出来针眼似的的小孔,“疼吧?”
我嘟起嘴吹着气。
“明明遍体鳞伤的是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疼?”
顾丞不自然地抽手,又喂了一口饭,笑着说,“明明只打了屁股和手,哪算得上遍体鳞伤?”
我吐吐舌头,唇齿间都是家常炒饭的清香,“反正就是我很疼,屁股疼手疼膝盖疼!”
顾丞叹了口气,“这是现在。过几天就该轮到我头疼,胳膊疼,腿疼,浑身疼了!”
果然,第二天我就又烧了起来。好像打的那些药都输进了别人的血管里似的。
脑海里一会儿是顾丞大声的呵斥,一会儿是顾丞举着鞭子要抽我。惊醒之后却发现自己躺在顾丞的胳膊上,额头贴着卡通退烧贴,像感冒了的小宝宝一样被呵护着照顾着。
又觉得刚才的梦,好像不是噩梦了。
天黑了又亮了,昏昏沉沉了几个日月轮回,我的体温才算稳住了。
清清醒醒地睁开眼睛,是艳阳高照的一天。
我枕在顾丞的手臂上,顾丞睡在我的身边。
他憔悴了许多,下巴上都长出了细小的胡茬。呼吸匀称低沉,察觉到我的动静,下意识地抬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背。
我手上的纱布已经不知道换了几回,屁股上也清清凉凉的,大概是刚上了药。
我悄悄转了转脑袋,看见枕边的一个小盒子。
心扑通扑通跳着……
是鱼骨戒吗?
我有心打开看一看,可是手包的馒头一样,连合都合不上,更别说打开那个盒子了。
我微微抬起身子,屋子里没有旁的人,小声叫了几回六斤也没人答应。
我皱着眉,开始奋力撕咬手上的纱布––––只要打开一只手,我就能单手打开盒子。
斯卡斯卡,好不容易咬开了系的死扣,准备一圈一圈把带子解开……
“你这手是不是不想要了?”
耳边突然响起顾丞的声音,我着实吓了一跳。
掩耳盗铃般把手手缩进薄被子里,紧张兮兮地,掩饰般偏头亲在顾丞唇上,“早安。”
顾丞舔了舔嘴唇,脑袋挪了挪,自然而然地加深了这个吻,“宝贝儿,下午了。”
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真是下午了。
只是六月的阳光太美好,让我以为还是早上。
“呵呵……”我尴尬地笑。
“刚才干嘛呢?”
我摇头,“没干嘛。我我我刚醒呢。”
“哦。”顾丞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手伸出来。”
我又把手缩了缩,装可怜,“疼,动不了了。”
“我帮你动。”他探手进被窝。
我赶紧弃械投降,“我伸,我伸。”
毫不犹豫地把纱布完好的那只交了出去。
顾丞看都不看,直接道,“那只!”
已经有点凶了。
“呜呜呜顾丞不要打我……”
顾丞无奈地蹭了蹭我的额头,“衿儿乖,不怕,不打了。”
我抽着鼻子,把解了一半纱布的手伸了出来。
顾丞看见纷飞的纱布头,眼神就凝成了一道利剑。
我吓得口不择言,“呜呜你信不信,真是纱布先动的手。”
顾丞眨眨眼睛,虽然满脸疲惫,还是粲然一笑,这笑里甚至带着欣慰,“我信。”
他意有所指地道,“还能听见你这样对我说话,真好。”
说着,轻轻帮我把纱布系好。
我心中一动,这几日噩梦连连,也不知道睡梦中是不是说了让他伤心难过的话,连忙往他怀里蹭蹭,“我,我是有点怕你了。可是比起怕,我还是爱你多一些。而且,我挨过这顿打,才能更加心安理得地做你最爱的莫子矜啊。”
“顾丞,不要愧疚。”
顾丞挑眉,“我才不愧疚!你流的这点血,还不如我当初吐的一半多!”
他眼底的心疼骗不了人,这样说只是为了让我好过罢了。
我吐了吐舌头,闭着眼睛把脸送过去,开启胡搅蛮缠模式,“那你再打我一顿好了。把脸也打肿吧!”
“这可是你说的!”顾丞忍着笑。
我嘟着嘴,“是我说的!”我才不信他能真打呢!
啪!
我吓得一皱眉。
睁开眼睛,却是顾丞把打开的绒布盒子递给我看,“是鱼骨戒,巫森临走的时候放在你枕边。你当时还在昏睡,没有看见他对你行问君礼。”
顾丞把鱼骨戒放在我胖胖鼓鼓的手心里,柔声道,“那是只有对关雎岛岛主,和岛主的嫡亲配偶,才能行的礼节。如果是续弦,就只能行问臣礼。”
“衿儿,在巫森的眼里,你已经是我的妻了。”
第66章 是求婚吗
“子衿,在巫森的眼里,你已经是我的妻了。”
我捧着鱼骨戒,虽然不能立时戴在手上,可是这失而复得的喜悦,已经足够让我满足。
“那在你眼里呢?”我随口问道。
顾丞轻笑,捏了捏我的鼻子,“在我眼里,自然早就是了。”
我不依不饶,问他是什么时候认了真。
倒是顾丞恨铁不成钢地嗔道,“要不是认了真,我会把鱼骨戒都拿出来送你吗?”
对哦!
我傻傻地乐,“怎么办?你这是在求婚吗?”
顾丞愣了一下,随即反问,“如果是,那你答应吗?”
我看了看四周,没有浪漫布置的房间,没有遍布视野的玫瑰,没有豪华烛光晚餐,也没有精心打扮的我们。
只有一个戒指,还是第二次送了。两个主角,一个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觉憔悴得像枯萎的枫叶,一个昏睡了好几天现在还不能自由行动……两个人头没梳脸没洗牙没刷,躺在床上……
求婚?
这算哪门子求婚?
“顾丞,以我的标准来看……这求婚仪式,貌似有点廉价啊。”
顾丞满不在乎,“一个仪式而已,我家有没有钱你还不知道?”
说的也是。
可是心里这莫名其妙的小情绪是怎么回事,“可是我不想答应……”
“为啥?”顾丞一点也不像求婚被拒受打击的模样,支起一只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给我一个理由。”
“我……我屁股疼!”
顾丞半天没说话。
最后吐了口气,叹道,“好理由!”
我偷笑不已,“所以你要是想求婚成功,就得好好讨好我,知道吗?”
顾丞认命地点点头,“遵命!”
结果醒来第一件挑战,就是换药。
顾丞亲自动手,算不上多轻柔,可是速度很快。
白洺端着一堆药膏药粉药水,偶尔指挥两句。
“……防止留疤的银雪膏没有了,这些还是上几次小莫用剩下的。”
我人生中挨过的可能会落下疤痕的打并不多,一次是蒹葭所赐,一次就是二爷所致。
说实话,化瘀止血,消肿镇痛,我只知道云南白药。
这个银雪膏,是什么很难得的药吗?
顾丞把我上好药的两只手再次包好,先点了下头,才说,“许意大概还在H市,我明天亲自去要。”
脑袋迷糊得很,许意又是谁?
论制药,白家会差?
不懂。
可是我已经习惯了不去打扰客人们的对话,这是栖梧哥一板子一板子打出来的规矩,是以虽然白洺与我相熟,顾丞更是我男朋友,可是我下意识还是规避着。即便心有疑问也不做声。
白洺应了一声,提醒道,“据线报,七月初许暗主就会动身去帝都,这一去几个月也未必回的来。他一向行踪不定,你要是讨药可得尽快。”
我听了个大概,这个许意是什么trouble town的主人,人称暗主。医术高超,远胜白家。而且竟然还和乔家的大少爷乔瑞东是竹马之交。
“帝都?因为乔瑞东吗?”
白洺未回答。可见答案昭然若揭。
我听着,心里却泛起涟漪。
乔瑞东,那个有着一双灵动至极的眼睛,却被某渣男狠狠伤害的男孩儿。
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
虽然只是萍水相逢,我们却十分投缘。可惜地位相差悬殊,想再见一面也难了。
“唉!那个乔少爷着实可怜,其实跟这个许意在一起也未尝不可啊。好男人有的是,何必死吊在一棵树上。”
一不小心,竟然说出心中所想。
整的白洺和顾丞都看向我。
顾丞更是呵呵笑道,“怎么?难道你跟我闹分手以后,还曾经想过白泽在一起喽?”
上完药后,白洺自觉退场。
顾丞欺负我不能动弹,拿两条被子,一条盖住我的腿,一条盖住我的背,全身上下就留一个光溜溜的刚上过药的屁股晾在外面。
然后窗帘被顾丞拉开,窗户也打开了,阳光明媚,春风顺着窗子吹进来,吹得我的光光屁股一阵阵发凉。
“自己做口头检讨,什么时候我满意了就放过你。”
然后,然后顾丞就这么走了!
记仇的男人!
“顾丞我知道错了……”屋子里没有旁人,可是抬眼就能看见的敞开的两扇大窗户像是另外一双眼睛,让人羞耻万分。
回应我的是哗啦啦的水声。
这个房间自带卫浴,此时此刻为了方便听见我的检讨,顾丞正开着门洗漱。
“咳咳,”我又提高了音量,“顾丞,我知道错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我就是就事论事!你不要生气了!”
……
认错认了半天,人家无动于衷。
而且水声越来越大,约莫着顾丞照顾我好几天了,这时候应该是在洗澡。
只好走动之以情路线了。
“顾丞,我爱你!”
水声停了。
我心里鄙视了他一小下。什么检讨,分明是想听表白。
可是屁股在人家手里攥着,也只能认命了。
“顾丞,你放心,我今生只会喜欢你一个人。白泽虽然对我好,但不是我的良人。何况人家已经结婚了,过两年孩子没准都送关雎岛了。你还计较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说着说着,本来是两个人之间的玩笑,竟也有些许当真了。
“而且就算你伤害我了,就算以后我们分开了,我也不会再和别人在一起。我只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哭,哭够了就离你远远的,一个人好好活。”
“我相信,如果是我的话,一个人也可以很精彩!”
“说完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丞已经站在了床边。
正拿着大毛巾擦头发上的水珠。
我点点头,“说完了。”
然后大毛巾就落在了我的裸臀上。
顾丞关上了窗户,拉上了窗帘,掀开被子躺下,一把把我拽进怀里,二话不说就吻了下来。
“唔唔……”
我被亲了个措手不及,怎么喘气都不会了。
偏偏手还不好使,用小臂抵着顾丞胸口,半天才挣脱他的唇。
“谁允许你找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哭了?!”
顾丞张口训了一句,又贴了上来。
“唔唔……”
唇瓣被各种搓磨碾压,唇齿间的碰撞异常激烈。
几十秒后,我渐渐地适应了这样的节奏,开始用舌尖一点点探索。
然而顾丞却主动放弃了攻击,两个人贴的那样近,顾丞继续训道,“谁允许你离我远远的了?!”
啪!
这回不亲了,一巴掌拍在我大腿上。
一点不疼。
“谁许你一个人活了!”
顾丞把我的头压在他心口的位置,“我不许,你敢?!”
这根本已经换了一个话题。
趴在顾丞心口,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心跳因为愤怒,担忧,后怕等负面情绪而剧烈跳动。
这个时候,我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因为实在太多了,有感动,有无助,有委屈,但是没有害怕。
感动,因为他这样在乎我,在乎到一个假设都容忍不得。
无助,因为不知道前路是否平坦,我这么弱,实在有点拖他后腿的嫌疑。
委屈,因为顾丞太凶了,明明说要讨好我的!都是骗子!
不怕,因为我说的,永远不会变为现实。
可是,他这么凶,我也不能这么轻易就认怂了,因此道,“我也不知道我敢不敢,所以顾丞,你不要试。”
其实我就是想趁着自己重伤在身有恃无恐地装个逼。谁知道顾丞竟然真的特别认真地回答,“嗯,我不试。”
“咳咳!”我一口气没上来这个咳嗽。
顾丞连忙拍着我的背,“怎么了?怎么了?–––– 不是伤到心肺了吧!”
我又差点背过去。
“又没有鞭背,伤什么心肺啊!我就是口水呛到了。”
顾丞这才放心,又替我顺着气。
“不对啊……”我歪着脑袋小声念叨,“你怎么这么顺着我啊……我在挑衅你哎!”
顾丞轻笑,“我不是还在讨好你的阶段嘛。”说着轻轻吻着我的侧脸。
我偏过头躲着,“别。都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