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 2

十七、今天过后

Part1

当颜启星冲到宾馆门口时根本没半个人影。新年第一天,又是早上天刚亮,哪会有人。冲到门外,等待他的就只有白茫茫的大雪,掩盖天地。

颜启星呆立在雪地中,直到冷风吹得他浑身发抖才回过神来,面对满天的大雪显得那么无助。

回到房间望着床头柜上的早餐,与成枭相处的那些日子又重现脑海,他还记得成枭很喜欢自己煮的粥,还说那是除了妈妈煮的之外最好吃的粥。既然这样你怎么舍得离开?当然自己是没有任何权利去责怪成枭,人总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颜启星这样想着,默默端起粥吃了两口却忽然觉得脸上一片湿湿的,是泪水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流泪了?已经多久不知道心痛的感觉?

“成枭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来找你为什么不肯见我?如果不肯原谅我又为什么要救我不让我冻死在雪地里?那调酒师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今天过后我们就只能形同陌路?”

Part2

接下来是元旦的三天假期,颜启星没有再去timestory,自己的酒量已经大不如前了,如果在喝醉睡在路边可就不一定有上次的好运气了吧。颜启星是那种喝再多就也不会亢奋的人,只是静静的睡着,连呓语都不会说。曾经无论自己睡在哪里都会有人送自己回家,时过境迁。如今却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吧。

1月4号是颜启星到附属医院正是上班的日子。颜启星努力不再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世界,挑了一件米白的新衬衫,配上一条淡绿色的领带,取回送到干洗部的外衣,早早的出了门。颜启星又恢复了颜医生的风范,不论怎样悲哀怎样难过都不能把情绪带到工作中,这是一个医生起码的职业准则。

颜启星的导师叶文辉是省内胸外科数一数二的人物,对学生和手下的年轻医生要求也是出名的严格,但可能正因为如此报考他的研究生博士生总是络绎不绝。所以颜启星丝毫不敢怠慢,穿好白大衣,七点半就等在办公室的门口。

叶文辉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一丝不苟,不到七点半就上班,到没有想象中的严肃,只是眼镜后透出的深不可测光芒让颜启星有些紧张,像第一天上学的小学生。迎上前去,鞠躬道:

“叶老师您好,我是颜启星,今天第一天上班。”

“恩,我看了你的简历和档案,进来吧。”说完不再看颜启星,推门进去,颜启星紧随其后,总觉得教授有些冷漠,他知道自己的姓氏在这个城市意味着什么,老师肯定也是知道。

“你今天第一天上班,先不安排你上手术。”

“是,老师。”

“我知道你在原来的医院很出色,不过毕竟是新人,先熟悉下情况。”

“我明白老师,我会尽快适应的。”

“他是我带的研究生,算是你师弟吧,病历归他负责。”

颜启星的目光看向叶文辉指向的方向,只见一个埋首于病历的年轻医生,奋笔疾书的样子那么熟悉。

那是成枭。

Part3

没错,就是成枭。是那个第一次见到自己就很张扬的成枭,是那个在自己的严厉下即使疼痛却依旧倔强的成枭,是那个在医学领域里认真的成枭,是那个和自己一起吃饭一起登山时快乐的成枭,是那个逼着自己吃冰激凌的孩子气的成枭,也是那个在雨夜里泪流满面一去不回的成枭,是那个在timestory自称是调酒师的成枭,是那个雪夜里送自己回宾馆又悄无声息地离去的成枭。

这世界上除了成枭,还有谁会有那棕色的清澈的眸子,还有谁还会有那微微上扬的嘴角?除了成枭还有谁会让自己不顾一切回到这个城市,还有谁会记得自己的习惯和喜好?只有成枭。

有人说悲哀的爱情不是相隔万里而是近在咫尺却不知道我爱你,但更悲哀的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又一次次错过。

成枭只看了颜启星两秒钟,然后对叶文辉笑着打招呼:

“老师早。”

“小成,这位是我要带的博士生颜启星,算是你师兄了。哦,对了,你的寝室就你自己住吧?”

“是啊,老师。”不好的预感。

“那这样,中午小颜你去后勤领钥匙,就住小成寝室吧。”

“好,谢谢老师。”颜启星的嘴角浮起一个大大的弧度,成枭这就不是我安排的了。随即对呆立在一旁的成枭道:

“你好,我叫颜启星,以后请多关照,师弟。”接着笑得成枭想一拳打上去。成枭从来不知道这个人居然会有这么欠扁的笑容。

“老师,我……”成枭刚要抗议,却被颜启星打断

“老师,是不是该查房了?”

“是啊,走吧。哦,还有,我下午去卫生局开会,你们就放半天假吧,还可以整理下寝室。”说着拿着白大衣走出门,完全没注意到成枭要杀人的眼光。

“好,谢谢老师。”颜启星紧随其后。

成枭一个人在原地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抱着病历跟上。颜启星!

这样的进展好的出乎颜启星意料,虽然之后不会那么顺利,不过没关系,又住在一起乐不是嘛?

“成枭,今天过后,我不再是你的老师,我要做你的爱人。”

十八、未满

Part1

查完房后叶文辉翻着病历,满意地点点头,能让这老头不挑毛病已经不错更何况是满意。

“小成写的病历还是一样滴水不漏啊,看来你本科实习时的导师很不错。”没发现身后的两人对望一眼,一个咬牙切齿,一个春风得意。

午休前的一点时间颜启星到后勤处领了钥匙和卡,回到宾馆拿了行李退房。刚下过的雪的街道很冷,可颜启星却从未觉得如此有动力,仿佛自己不再是个已近而立之年的沉稳医生,而是一个沉浸初恋的少年。

虽然一个上午成枭都没和自己说过话,但相比过去的一年半和在这城市里的一个星期,命运已经对颜启星好太多了。颜启星自然不会天真到认为成枭会马上原谅他,但至少有机会,不会再对空气说着对不起。

Part2

寝室是很常见的大学里的双人寝,因为成枭那届的研究生男生人数是单数,成枭就一个人住,正好符合他的性格。

寝室的床是那种上面是床下面是书桌的一体式,附带卫生间和阳台。寝室很整洁,不向一般的男生寝室,就连阳台上也整整齐齐,窗台上还有两盆仙人掌。那两盆仙人掌看的颜启星眼眶一阵发热,因为那是自己喜欢的植物,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颜启星的房间就有两盆,还被成枭笑,说一个男人养什么花。“成枭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成枭回来的时候颜启星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你回来了。”

“恩。”依旧冷冷的。

“你打算以后一直这样下去?”

“……”

“我们谈谈吧.”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多话?”

“成枭,今天开始我不再是你老师。”

“你早就不是了!你只是我室友,还有那个什么搞笑的师兄!”

“可是我对这样的身份很满意啊。”笑得成枭有些不知所措,那阳光一样地笑已经多久不曾见过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去做什么调酒师的。”

“颜启星,有件事你最好搞清楚,对于你曾经教会我的东西我很感谢,但现在无论我是医生,还是timestory的调酒师,或者我去做蓝星的男公关,都与你颜启星没有任何关系。”

出乎意料地,颜启没有出离愤怒,也没有印象中的冰冷,只是淡淡的笑,像是对着向父母撒娇的小孩子。

“与我无关吗?那为什么养两盆跟我房间里一样品种的仙人掌?为什么把喝醉的我送回宾馆?”

“搞笑?不把你送回去难道看你冻死啊!换做别人我也会那么做,所以请你不要自作多情。”

颜启星笑得更灿烂了,让成枭有些发毛。

“一起吃晚饭吧。”

“没空,我约了人。”说完转身推门出去。

“不许再去timestory。”

成枭没回答,径直走出去,却仿佛听见颜启星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不许抽烟”“不许熬夜”“再做伤害身体的事饶不了你”

“切!我干嘛要听!”甩掉这种想法,成枭加快了步伐。

Part3

北京时间22点30分。

颜启星记得成枭说过这是他上大学时学校的熄灯时间,虽然现在已经读研究生不会再有人要求你几点睡几点起,按时出早操按时上自习,但是,颜启星还是决定哄着爱人是一会事,但纵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坚决地出了门

颜启星没有上演任何诸如在大街上追逐,在海边呼喊某人名字,或是乘着出租车在城市里做圆周运动等一系列狗血的剧情,而是直接在time story逮到了夜不归宿逛夜店的小孩,虽然这个情节也很狗血。

“枭,回家了。”微笑着,一副好情人的模样。

“我在上班。还有别用那么恶心的称呼师兄!”

“乖,明天还要上班。”

语气让成枭一阵阵发寒,这种口气说话的颜启星让他觉得明天太阳不会再升起。随即看看手中的器具,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好啊,把这个喝了,我就回去。”说着把最后一盎司液体倒进高脚杯,一种诡异的颜色升腾起来,周围所有人都朝吧台注视,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就这样?”颜启星笑着,没有注意周围奇怪的目光,把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周围的眼光立即变成了默哀。

火焰般的液体仿佛要把喉咙撕裂,不是把精神撕裂。颜启星半天没说出话,世上竟会有这样的鸡尾酒,完全违背原则,可成枭却看着自己笑得灿烂。

“你真有勇气,这酒吧里从没人敢喝成枭调的酒。”有人说。可是他哪里知道这酒是专门为颜启星准备的。

过了好半天,成枭才开口:

“知道这酒叫什么名字吗?”

“惩罚。”

成枭愣住了,他为什么会知道?

“看来我没猜错,这酒是对我的惩罚。你说的没错,我是懦夫,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等我想明白了你却不见了。所以我来找你,以一种新的身份。”

“很感人啊。不过你知不知道这种场合你的告白像周星驰的电影。”

成枭的话让颜启星的额头上滴下一滴冷汗,看来自己是被这小子耍了。颜启星第一次知道自己在感情面前那么迟钝,但也只能假装正色道:

“我喝了,可以回去了。”

“没下班呢。”

“你要装到什么时候啊。哪个老板敢要这种调酒师。”

“你……”没等说完,成枭就被拉走。

“风哥!”唯一的救星。

“以后别再来了。”救星陨落。

“喂,可以放手了吧。我又不会跑。”

“这可难说。”

“以为你变了呢,原来还是一样霸道。”

“你才知道啊。还没跟你算不告而别和骗我的帐呢,知足吧。”

“凭什么说我?不知道是谁喝多了差点冻死在外面。”

“那就扯平了吧。不过以后不要再去time story。”

“为……”成枭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发现颜启星不在是强势,而是请求,还有一点无奈。

“好。”成枭答应着,应为爱人最重要的不就是信任嘛?“所以,颜启星我相信你是为了我。”

“枭,谢谢你相信我,不过对不起,理由我真的不能告诉你。”想到这,颜启星不再说话,

踏着积雪,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渐渐拉长。

明天太阳出来,雪就该融化了吧。

十九、背后

Part1

手术室里很安静,仪器嘀嘀的响着,手术台上是一个半岁大的婴儿,如果忽略正在进行的手术和插着的满身的管子,那是一个多么完美的孩子,长长地睫毛,白嫩光滑的皮肤,樱桃般小巧红润的嘴唇,刚住进医院时所有的护士都说这孩子长大后肯定是个帅哥。只是命运却如此作弄,当别的孩子都在妈妈怀中笑着吃奶时他却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不过现在有一群人帮助他打败那不公的命运,努力为他赢得一个未来,一个可以在草地上奔跑、可以在球场上纵横的未来,一个不输给任何人的未来。那些人就是医生。

叶文辉不愧是这个领域的精英,每一个细节都做得那么完美。颜启星从医几年见过也做过动脉导管结扎术,这种疾病在先天性心脏病中占第三位,并不少见,而且手术成功率很高,并不算复杂,是最佳的治疗方法。但这样的手术在叶文辉的手下却变成了一种艺术。不记得是谁说过完美的手术是艺术,而优秀的外科医生则是艺术家。手术刀干净利落地划开皮肤,恰好是深筋膜外。一般来说婴儿的解剖不像成人那样好掌握,手术也不像成人的那么多见,所以大多时候有专业的儿科医生。但叶文辉的技术不输给任何儿科医生,这就要归功于经验,那是经过岁月的沉淀后积淀下的如黄金的财富。

婴儿的肌层很薄,很快就看到了主动脉弓。视野很小,叶文辉却游刃有余。原本的手术计划是导管切断缝合术 ,用两把专用无创伤导管钳,分别夹在导管的主动脉侧和肺动脉侧尽端。但那孩子的导管比较短,叶文辉在主动脉端用长弯动脉钳或Potts-Smith钳夹在降主动脉上,以扩大导管的长度。在两钳之间边切边用3-0无创伤针线连续缝合导管的主动脉切端,待导管切断后再连续缝返起针处作结,继之连续往返缝合导管的肺动脉切端。由于已经进行了体外的血液循环,所以手术野很干净,术中大出血的危险大大降低。

Part2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作为助手的颜启星和成枭两人都认真地投入其中,没有人说话却心照不宣,像这样一起站在手术台上并肩作战的日子应该是两人都期待的,不需要语言,只需要信任和默契。叶文辉很满意助手默契的配合,全情投入,只是他不知道这两人的默契是经过多少洗礼。从敌视、训诫、挣扎,到接受、信任,再到分别、追寻、重逢,如今的两人可以完全将背后交给对方,无论是手术还是其他,有时候两个人就是整个世界。

下班后两个人去超市,仿佛回到初识的半年。两个人经常下班后一起去买晚饭的材料,常常让颜启星很无奈,因为疯狂喜欢甜食的成枭总是将大瓶的番茄酱、蜜汁一类的东西丢进车里,并告诉自己要做糖醋排骨。几次后颜启星就拒绝成枭再进厨房,因为他是在不想再吃糖醋排骨和番茄炒鸡蛋,于是一替一周做饭的规定彻底作废,颜启星手中的柳叶刀变成了炒勺,而成枭就那样无良地大快朵颐。也许那时候就喜欢上了吧,喜欢那孩子倔强骄傲被灿烂的笑取代的感觉,只是自己不敢承认。但现在的颜启星不怕向全世界宣告,失去,只要一次就够了。

“枭,宿舍没法做饭啊。”望着成枭将青菜豆腐土豆放进购物车,颜启星有些疑惑。

“我们吃火锅吧。”成枭说着,又把一大盒羊排肉放进车里。

“恩,好。”

等到购物车堆得像小山一样时,两人终于要去交款。

“等等,枭,你没忘了什么?”

“什么?”

“冰激凌。”

成枭愣了下,原本笑着的脸也闪过一丝暗淡。

“启星,我很久不吃了。从离开A市那天起。”

颜启星没说话,只是走到冷柜前拿出两盒草莓冰激凌。

“你不是不吃吗?”

“从你离开那天开始吃的。而且,我不想再一个人吃了。”

成枭也不再说话,因为心照不宣,他们,都不用再一个人了。

晚饭时两人并排坐着,颜启星不停地把食物夹到成枭碗里,知道嘴里再来不及塞下,成枭终于抗议:“启星,我说你是想把这一年半的菜都夹回来吗?”

“是啊,谁让你一声不响地就走,我说过什么?再离家出走怎么办?”颜启星开着玩笑,手却拍在成枭屁股上。

“切!怪我吗?”

颜启星不再开玩笑,正色道:

“枭,不要再离开我。”

望着颜启星深邃的眼眸,成枭想“我怎么忍心再离开,你知道这一年我……”,可嘴上却不依不饶,发挥着别扭小孩的本性。

“那可不一定。”

“有胆子尽管试试看啊。只要不怕……”说着大手又威胁般地拍了两下。

“还有,阳台里的酒瓶和烟盒是怎么回事?以后不许听到没?”

“我要是不呢?”依旧一脸欠扁的挑衅。

“那,就这样……”

“不,住手啊!”

“那要不要听话?”

“听,听,停啊!好痒啊!”

……

Part3

一间宽大的欧式书房内,夕阳的余辉斜斜射进来,映上站在落地窗前的男子的面庞,不再年轻的脸显得棱角分明。

沉重的雕花木门上响起恭谨的敲门声,随后进来一个干练的男子,年纪略轻些,恭敬地说:

“大少爷,属下有事报告。”

“说吧。”

男子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开口:

“四少爷,回来了。”

“知道了,出去吧。”

年轻男子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不知道表情如何变化,只能应道:

“是,大少爷。”

男子转过身,从酒柜上取出一杯白兰地,缓缓注入高脚杯,轻轻端到眼前,仿佛在观察什么。透过那琥珀色的液体,眉梢不易察觉地皱了下。

“四少爷,吗?你回来做什么?这里应该不再有属于你的东西。”

杯沿触上坚毅的唇,将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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