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绝夏 10

慕容净夏将双手平举,掌心向上,递到慕容桓面前。

慕容桓举起戒尺,不轻不重的打了慕容净夏五下。打完以后道:“罚过了,下去吧。”

慕容净夏收回手,这也算罚过了?她几乎没感觉到疼。不过……算了吧,就这样吧:“徒儿告退。”

慕容净夏退出了书房,这都算是她受过的最不像惩罚的惩罚了,师父不想罚她,那怎样都不会罚她的。

次日一早,五更天的时候,慕容净夏提着悟愠去了后山练功。慕容桓没要求她,纯粹是她自己想去,找点事干省的胡思乱想。

从早到晚,慕容净夏手里的悟愠就没有停过。练功练功,除了练功还是练功,练得手都磨出了水泡,慕容净夏就是不停下。

小四一开始给她喂招,后来累的不行了,退到一旁歇着,看着慕容净夏不要命的练功,看的是胆战心惊。

一连五天,慕容净夏不眠不休的练功,像一架风车嗖嗖转着,一下没停。招式越来越熟,力道越来越大。慕容净夏好像不会累一样。

小四在一旁急得团团转,看着慕容净夏不要命的练功,几次想上前阻止她,但根本没法上前,要是被慕容净夏的棍子打着,它不死也就剩半条命了。

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四跑到书房去找慕容桓救场。

慕容桓正在喝茶,这几天他都没去看小徒弟,也没观微她,实在不知道见了面要跟她说什么,索性不见。

忽然听到书房门被挠响,是啊是挠响,小四的爪子太大,力气也太大,不能敲门,只能伸出一只爪子去挠。

慕容桓出门看到小四,就知道是慕容净夏出事了,直接问:“净儿怎么了?”

小四指了指后山方向。慕容桓御风飞过去,小四紧随其后。

到了后山,慕容桓便看见了练功练得快疯了的慕容净夏。一看就知道,她练得都快虚脱了。

“净儿停下!”慕容桓道。

慕容净夏没听到,她甚至没感觉到有人来了,还在不停地练。

慕容桓提起悟愠飞身上前,一剑架在悟愠上,剑棍相撞,发出的气场让小四都飞出了几丈远。

慕容净夏每次挥棍都用尽了全力,完全没给自己留余地,被师父这么全力一架,两条胳膊都脱臼了,悟愠直接掉在地上。

慕容桓将菩月剑入了鞘,走到慕容净夏身边,帮她接好了胳膊,顺便搭上了她的脉给她检查。

检查过后,慕容桓摇着头长叹口气,道:“存心折磨自己好玩吗?”

慕容净夏没有接话。

“问你话呢,说啊。”慕容桓道。

慕容净夏点点头:“挺好玩的。”

“你,”慕容桓一时气结。

慕容净夏道:“师父若没事,徒儿去歇着了。”

“跪下!”慕容桓命令道。

慕容净夏跪在地上,听候发落。

慕容桓手一挥,变出一块杖刑专用的板子,道:“你不就是想找打吗?我成全你。”

慕容桓挥起板子重重打在慕容净夏身上,用了好大的力气,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慕容净夏双手拄着地面,咬着嘴唇死活不发出一点声响。长发挡住了她的脸,她的眼泪没有让慕容桓看见。明明是在找打,她为什么还是有委屈?

九、十、十一、十二……慕容净夏头脑很清醒的计着数,嘴唇咬破了满口的血腥味。该死,她怎么还没昏过去?

慕容桓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才停下手,慕容净夏背上的白衣已经隐有血迹。

责打已经停了,慕容净夏慌忙伸手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慕容桓俯下身子,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眼睛很红,明显是哭过了,还有嘴唇破了,他以前不是说过不许咬唇的吗?

“疼吗?”慕容桓问。

慕容净夏点头。

慕容桓手下加了力:“说话回答我。”

慕容净夏道:“疼。”

慕容桓又问:“这回心里舒服了?”

“没,没有。”她也以为身上疼了,心里就会舒服了,可是没有,真的没有,反而更难受了。

慕容桓再次问她:“你现在还想怎样?你想怎样为师都成全你。”

慕容净夏微微动了动头,可惜被制住了,动不了:“我,我不知道。全听师父安排。”

慕容桓放开她直起身来,道:“净儿,你这别扭要闹到何时?”

慕容净夏摇头,她不知道。

师徒俩又有了许久的沉默,慕容净夏跪着,慕容桓站着。这回真的不是慕容桓想让慕容净夏罚跪,而是真的真的,无话可说。

慕容净夏发了疯的练了五天的功,又受了杖刑,真的是跪不住了,身子向左一歪,双手驻地侧坐在地上。

慕容桓见状,立即伸手去扶她:“净儿,起来。”

慕容净夏躲过慕容桓的手,撑着地面自己站了起来,却因为体力不支向前倒,正好倒在慕容桓怀里,连躲都没地躲。

太害怕与师父亲密,慕容净夏用力推开慕容桓。慕容桓没反对,由着她推开自己,然后看着小徒弟重重拍在地上。

慕容净夏真的没想到师父真的会不来扶她,不过她也很庆幸,没有第二次摔在师父怀里。小时候让她最有安全感的怀抱,现在都不如地面给她的归属感,甚至慕容净夏觉得哪怕是让她在钉板和师父之间选一个,她也不会选师父。

慕容桓蹲下身子,盯着慕容净夏,问她:“你摔在地上很舒服吗?”

慕容净夏双眼无神,淡淡回答:“是。”

慕容桓扬起右手,慕容净夏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倒是没想躲。慕容桓真的是打不下去这一巴掌了,小徒弟那张惨白得不能再白的小脸,看上去实在太让人心疼。慕容桓伸手想把她抱起来,手刚刚触及慕容净夏的背部,慕容净夏猛地睁开眼睛向后一滚离开了慕容桓。

慕容桓双手张开尴尬的蹲在哪里,看着慕容净夏翻身起来面对着自己跪下,一身干净的白色衣裙变得灰扑扑脏兮兮的,使得慕容净夏看起来很是狼狈。

慕容桓愣了半晌,缓缓收回手,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躲?我对你做什么了值得你这么抗拒接近我?我可是你师父!”

“一个在众人面前承认了爱上我的师父。”慕容净夏道。

果然还是为这件事耿耿于怀。慕容桓道:“为师没有喜欢你。”

慕容净夏道:“您都亲口承认了,还有必要否认吗?师父,您教我不能说谎的。”

慕容桓又无话可说了,他没说谎,那时候因为中毒他以为自己喜欢净儿,现在毒解了,他知道那不是喜欢,他不是说谎,真的不是。可是,该怎么和净儿解释清楚?

慕容桓不想与她再纠结这个问题,长叹口气,道:“净儿,你现在体力不行,师父先把你抱回房间好不好?”

慕容净夏摇头道:“徒儿可以自己走,不劳烦师父。”

慕容桓看看她,忽然举起菩月剑,剑鞘狠狠打在慕容净夏腿上。

“啊!”慕容净夏一声惨叫,双腿被慕容桓硬生生打断,她颤抖着瘫在地上,疼得连眼泪都流不出了。

慕容桓将菩月剑挂回腰间,问道:“这回还能走吗?”

慕容净夏看看自己被打断的腿,声音很平静的说道:“走不了了。”

慕容桓俯身将她抱起,慕容净夏没反抗没挣扎,眼神空洞瘫在慕容桓怀里。这回真的,无话可说了。慕容桓没走几步,慕容净夏便头一歪昏了过去。

慕容桓将慕容净夏送回了房间,再次给她检查了身体。还好,只是体力不支,杖刑没打出内伤。至于腿,断了骨而已,接上就好,不会有后遗症。

慕容桓找出伤药,解开慕容净夏的衣服,给她背上的伤上药。内伤是没有,外伤可不轻,整个背上都是青紫的痕迹,有些地方渗出血,看上去那么触目惊心。

真的不想打她,但又真的将她打得这么重。自责的感觉,自从梦魇之毒解了之后就没有消失过。慕容桓真的不知道该拿慕容净夏怎么办,以前只道净儿乖巧调皮天真烂漫,出了这档子事他才发现净儿是那么倔强,又固执得可怕。这样的性子,她是跟谁学的?

上好了药,慕容桓又给她接好了骨,换了衣裳,盖上被子,坐在床边看着她睡觉。

净儿瘦了好多,本来就是尖下巴,现在更尖了,小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本来就淡的唇色更加淡的不见红光。病态的小脸,看上去还是那么漂亮。话说回来,自己有多久没见净儿笑过了?

慕容桓又在慕容净夏房间陪了她整整一夜,给她渡真气助她恢复身子。慕容净夏一只昏迷不醒,倒是很安静,或许孩子只是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慕容桓收了法力,真气渡多了对身体也不好。轻轻抚着慕容净夏的头,闭目入定。

第二天晌午,慕容净夏终于醒了过来。

眨巴眨巴眼睛,慕容净夏清醒了过来,动了动脑袋,发现头顶有东西,通过多年的感觉,慕容净夏知道那是师父的手。偏过头一看,果然见到慕容桓坐在自己床边入定。慕容净夏挪挪身子,使自己的头离开了师父的手。

感觉到手下的小脑袋离开了,慕容桓也醒了过来。看看慕容净夏,脸色不错,尽管唇色还有些淡,但看上去正常多了。

“师父又在这儿守了徒儿一夜吗。”慕容净夏用的是问句,但语气里没有疑问的意思。平淡的语调,让人听了心中清冷。

小徒弟什么时候学的和他一样的说话?面对的还是他!慕容桓忍不住叹息,回避了净儿的问题,伸手给她掖了掖被子,问她:“感觉怎么样?还累吗?”

慕容净夏躲不过,也就放弃了躲避,回答道:“身子好多了,谢师傅关心。”

听到她又是这么客气生分,慕容桓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想他慕容桓修行千年,法力几乎无敌手,却是拿自己的小徒弟没辙,夏儿也是,净儿也是。

想来两个孩子也是拿自己没办法吧?夏儿入魔死在自己手里,却死得那么安详,仿佛那是她最终的归宿,而净儿,即便看着爱人死在自己手里,也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当自己的徒弟。汉谨那丫头有一句话说的还真是没错,夏儿净儿,好像都毁在对自己的感情上了。

慕容桓看着慕容净夏,慕容净夏也看着慕容桓。慕容桓眼睛几乎不眨,慕容净夏却一直在眨眼,倒不是她在躲避,只是她从来没有一眨不眨地盯着谁看的时候,无论精神多集中,她的眼睛还是很有频率的眨着。一眨再一眨,每次睁开,那双眼睛里都会有不同的内容,而她自己,或许也会看到不同的东西。

慕容桓道:“净儿,你究竟想怎样?你跟师父说,师父一定答应你。”

慕容净夏道:“师父不要喜欢我。”

慕容桓闭上眼睛摇摇头:“净儿,你要为师说几遍?我没有喜欢你,梦魇之毒你不是不知道。那不是喜欢。”

慕容净夏道:“那师父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慕容桓苦笑道:“你是我徒弟,我当然要对你好。你师伯对汉谨也很好不是吗?”

“感觉不太一样。”

“我不是你师伯,你也不是汉谨,方式上当然会有不同。”慕容桓快无话可说了,净儿的思维,好像和常人不太一样。

慕容净夏现在听不进去解释,或许一切的解释在这么多年的所谓证据面前显得太苍白无力。梦魇之毒是事实,但不能成为一切的借口。

慕容净夏的固执被慕容桓看在眼里,慕容桓似乎耐心也用尽了。说的已经够多了,她要是还不信那他也没办法。

慕容桓从床上站起来,叹口气,像对着其他弟子一样对慕容净夏道:“罢了,今天你好好休息,明早五更后山练功。你要不想让我关心你你以后就别指望我有对你心软的时候,慕容净夏,要我当严师很容易,你要是能受得了你就受着。”慕容桓说完长袖一甩离开了房间。

房间的门被狠狠地摔上,门框都快要碎了。慕容净夏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样的结果,应该就是她想要的吧?或许,她真的很没良心,因为青麟这么对待师父的关心。可她真的很怕,怕师父喜欢她。话又说回来,师父就算喜欢上她又怎样呢?她究竟怕的是什么?怕再出现一个青麟?还是怕青麟回来的时候后,师父再直接一剑送他去轮回?还是,她无法喜欢师父,她怕师父的单恋会伤害师父?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她为什么不相信师父说的,师父其实没有喜欢她?她为什么会不相信啊?

还是很想哭,慕容净夏闭上了眼睛,不能哭,坚决不能哭,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她没必要流眼泪。明天会发生什么,没有人会知道,不过明天一定不会比昨天更差,因为至少,希望在明天,而昨天已经无法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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