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后方的你 6

折腾了一晚,我好不容易趴上了床,才入睡不久,就被急促的门铃声惊醒,我一看时间,凌晨三点,我披了件袍子走出房门,看见丁也从自己房里走了出来,衣着整齐,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好好睡觉啊,算了,重点不是这个,「这么晚了,会是谁?」我问。

丁摇了摇头,「我去开门。」

「不,我去。」我说。深夜来的访客通常不是什么好访客,如果是坏人就糟了。

丁跟在我的身后,我开门一看,是个陌生的男人。

「先生,有事吗?」

那个男人礼貌的开了口,「抱歉,深夜叨扰,请问,您认识那个男孩子吗?」他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车子,是辆出租车,后座坐了一个人。

我过去一看,发现竟然是白白。他紧闭着眼睛,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那男人说:「他在肯辛顿招了好久的车,说要到曼彻斯特,可是那么远的距离根本没人想载,我看他穿得很单薄,又一脸病了的样子,待在街上一定会冻坏,劝他投宿旅馆,可是他很坚持要来这,我拗不过他……」

「谢谢你,先生,你真仁慈。」我由衷的说,「丁,替我拿些钱给他。」

我把头钻进后座问:「白白,你还好吗?」

他勉强睁开一道细缝看我,双眼异常红肿,我知道他一定哭过了,他看起来很虚弱,唇色苍白,脸颊却又泛着不自然的红。

「你站得起来吗?」我问。他没说话,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像是一个厌世的老人。

我把他从车里横抱了出来,我的手托在他臀部下时,他生生的倒抽了一口气,我马上就明白,「你哥又揍你了……」

他依旧不肯开口,可我看到眼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滑了下来,看得我心都揪了,「没事的。」我在他耳边轻声说。

白白崩溃了,我看得出来。蓝斯揍他从来都是狠得下手的,这次犯了这样大的错,他哥绝不可能轻饶他,可是我知道肉体的疼痛从来都无法打击他,是怎样的绝望要让他这麽一个高傲的人,忍着痛坐了四个小时的车来求助于我,我真的没办法去细想。

「白白……没事的……」我喃喃对他说,他把脸埋进我的颈窝,我感觉自己的肩膀因此湿了一大块。

我把他放在我的床上,让他趴着,他的体温高得吓人,「丁,这么晚了还能找到出诊的医生吗?」

「我试着打电话问问看。」

「谢谢。」

丁出去后,我倒了杯水喂他,他喝下后,用乾涩的嗓音说:「奥格斯……对不起……」

他大概也看出我走路的姿势很别扭。

我走过去坐在床沿,摸了摸他的头,「没事的,你看,我还能坐呢。」

他的嘴唇微微牵动了一下,看起来连笑的力气也没了。

「对不起……我很自私……」他声音很小,彷佛只想说给自己听。

「别说了,白白,没关系,我了解的,我们都会好起来的,别担心。」我柔声安慰他,「我会帮你的……」

敲门声响起,丁走了进来,「少爷,罗杰医生说他能来一趟,不过得去载他,我开车去。」

「谢谢你,丁。」

丁离开后,白白哑着声问我:「你能收留我一阵子吗……」

「没问题的,多久都行。」我没问他原因,因为他的神情太悲伤了,我问不出口。

「谢谢你,奥格斯,你真好……」他虚弱的说,「我累了……真的累了……」

「睡吧,睡一下,医生很快就来了。」我又摸了摸他的头,他静静的闭上眼。我的好友,这几年他没长高多少,我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还能平视对方,可是多年过去了,不知从哪时开始,他在我面前已经显得娇小。

我望着他眉上那道疤,十四岁那年,我因为一个荒唐的决定,开车载着他出了车祸,因而害他撞破了脑袋,虽然他本人并不在意,但我心里始终对他存有一份亏欠。他的个性不好,但并不是真的坏,他只是不擅长表达自己,又常常过于好强。

我不知道他跟蓝斯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看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太美好的经历,身为他的朋友,我只能在一旁守着他。

————————

半小时后医生来了,他检查了白白,「这应该是发炎引起的高热。」他下了判断,「你的身上有伤口吗?」

白白嗫嚅着不肯讲,医生看他态度扭捏,又一直趴着,问:「受伤的是臀部吗?」白白脸色大变,医生说:「如果是我误判了,那真是非常抱歉,可是最近有男同性恋因为性交肛门受伤而来就诊,如果是那儿受伤,最好还是快点治疗,要不然细菌感染就不好了。」

我听了以后望着他,「白白,你……」他的脸乍青乍白,我一看他反应分明就是有鬼,「难道蓝斯对你……」

他吼道:「没有——」

我说:「你把屁股的伤让医生看一下吧,医生帮你做个处理,很快就会好。」

他瞪着我,「不——不要——我没事——」

我柔声劝着:「白白,他是医生啊,你不要害羞,他不会觉得怎样的……」

白白恶狠狠的瞪着我,「不要——你滚——你们都滚——」

趴在别人家的床叫主人滚,唉,白白这性子啊……

我几乎可以想像蓝斯被他激怒成哪样。

我无奈,只好把医师带出房间外谈。「医生,我这朋友性格就这样,你别介意,他被打了屁股,伤得应该不轻,你开些消炎药和伤药给他吧。」

「我看他的烧不像完全是因为臀部的外伤引起的,他可能自己不好意思说,我会另外开些擦那儿的药,请务必洗乾净了手再抹,以免感染。这几天尽量让他吃清淡,还有不要做太激烈的活动。」

「谢谢你了,医生。大半夜还劳烦你跑这一趟。」我握了握他的手,「丁,麻烦你送医生回去。」

他们走后,我回到房里,把药递给白白服下,然后问道:

「白白,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老实说,蓝斯是不是对你……」

他尖声打断我:「没有——我说没有你还不相信吗!他怎么可能——」

我又问:「那你那里是怎么了?」

他撇头过去,冷声说:「没有。」

我急道:「白白,你难道要我扒下你裤子检查个仔细吗?」

我掀开他的被子,他吓得翻过身去,不慎撞到了伤处,哀嚎了一声。我把他硬抱了过来,让他趴在我腿上,他哭了,「不要——奥格斯——」我不理他,拉着他的裤头,假装要把他裤子脱下,他哭叫着:「别脱,我说我说——他揍我……」

我放开了他,「什么?他揍你——那里……?」他啜泣着没说话,我飙出一句脏话,「那个混蛋,他怎么能这么做……」

我不敢相信蓝斯竟然会这样做,那家伙虽然强势,可是从我眼中看来还算满疼爱他弟的,可是他竟然会用这种手段羞辱他弟?

我把白白放回了床上,帮他盖好被子,「对不起……」我为我粗鲁的行为向他道歉,白白把枕头往我脸上用力一砸当作报复,然后撇开头不愿看我。

「白白……医生有开擦那儿的药,你自己擦吧,如果发炎感染就不好了……」我把药放在他枕头旁边。

这家伙毫不领情,直接把药扔到地上。

我生气了,「你想让那儿烂掉吗?」

他眼眶泛泪,赌气说:「烂掉就烂掉吧。」

听他这话我真为之气结。他那不珍惜自己的样子不要说蓝斯要揍他,连我都想摔他两巴掌。

「算了,我不管你了。」我甩门出去,在门关上前,我没忽略床那头传来的,饱含压抑的抽泣声。

————————

我才刚离开房间,就听到电话响起的声音。

「喂?」

「我是蓝斯,怀特是不是跑去你那了?」

我口气很差,「现在才发现他失踪,会不会太晚了。」

蓝斯的语气也不是很好,「我已经找他两个多小时了,他在你那吧?」

我思考着,在答与不答间犹疑着,想到白白生气的模样,最后还是回答:「他在我这。」也许,让那家伙回到蓝斯身边,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吧,看白白那别扭的态度,肯定是没把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这对兄弟啊,一个是不爱说话,一个是不听人说话,凑在一起根本就是悲剧,我就当一个推手,让他们再给彼此一次机会吧。

讲完这通电话后,等丁回来,我又回房去看了白白的状况,白白已经趴在我床上睡着了,脸颊还有泪水干涸的痕迹,我拿毛巾帮他抹了一把脸,他的体温还是很高,我看到那条药膏依然躺在床旁的的地上,看来这家伙是真打定主意要让自己烂掉,我感觉忧心忡忡,总不能要我真脱了他裤子帮他上那儿的药吧?太怪了,这我还真做不来。我又帮他换了几次额上的毛巾,擦了几次汗,丁进来说要接替我,我把他赶回了自己房间,当天开始微微亮起时,我觉得自己再也支持不住了,只好窝进隔壁的客房补眠。

八点左右,蓝斯就到了,他自己开着车来,我怀疑他有飙车的嫌疑,要不然怎么能那麽快?蓝斯的脸色很难看,看来也是累坏了,整夜没睡让他双眼布满了血丝,「怀特呢?」他的语气很粗鲁,蓬松的金发凌乱的披散在后颈,宛如一头发怒的雄狮。

「他还在睡觉。」我回答。

「带我去找他。」

他强势的语气真的完全激起我的怒气,我本来就对他把白白打伤的事感到不爽,身为白白的好友,我有必要为他讨回一个公道。

我趁他措手不及时,一拳重重的挥在他脸上。

蓝斯对我突然的一拳没有防备,硬生生的倒在地上,可是他很快的爬起身怒瞪着我,摆出随时能还击的架式,我出手很重,他英俊的脸马上就高高肿了起来,嘴角还渗出了血。

我望着他,平静的说:「这拳是为了白白打的。」

他抹了抹唇角的血,「我还没找你算帐呢,臭小子,你对别人的弟弟做了什么?」

「我?」

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小子,我对同性恋没有偏见,可是如果你不是真心喜欢他,就不准给我碰他,我弟弟不是给你糟蹋的——」

原来他在说我跟白白差点在旧校舍发生关系的事。

「你跟他做到哪了?」他咬牙切齿的质问,「该不会已经……」

「你这白痴——」我甩开他的手,「我们根本什么都还没发生,白白他根本不喜欢我,你还不懂吗?他是在试探你——他绕了那么大的圈,冒着被退学的风险做出这些荒谬的举动,就是为了要试探你——」

「什么?」

「他爱你——白痴——他爱的人是你啊!!!」

蓝斯望着我,一脸的茫然,可是随即茫然消失,换上了错愕、震惊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

「白白爱你——他的眼神永远都在追随着你,可是你从来都不转头看他,所以根本不可能发现他真正的心情!可是我看得一清二楚,因为我一直都站在他的旁边——蓝斯,你还不懂吗?白白这些脱序的行为都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蓝斯的表看起来很颓然,「我……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我只把他弟弟而已……」他跌坐在沙发上,就像有人在一瞬间把他的力气都抽干。「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直都是。」我望着他狼狈的模样,冷冷的说。「从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的眼中就只有你了……」

「我真的从来没察觉到……」他把头埋进自己的掌心,闷闷的嗓音从那儿传了出来,充满了困惑与疲惫。

「这样你还觉得自己有办法好好的面对他吗?」我不想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于是又逼了上去。

「我不知道……」

「我不能让这样的你见到白白,你最好整理好自已的心情,否则这些事还是会重蹈复辙,你仍然会继续伤害他,他已经崩溃了,无法承受更多,我不能让你再这样打击他。」我直截了当的说。「除非你想好往后该怎么对待他,否则我是不会让你们见面的,除非白白自己想见你。」

他把脸从掌心抬了起来,「让我看他一眼就好,我不会吵醒他的。」

我真觉得我最大的败笔就是太心软,看着眼前这个骄傲的人因为事情超乎自己的掌控而变得如此狼狈,虽然他是个混蛋,但我还是感到同情。「好。」我答应了。

我带蓝斯来到白白的床边,白白睡得很沉,蓝斯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他病了……」

「半夜已经请医生来看过了,医生说是伤口发炎引起的。」后一句我刻意加重了语气,果然就看到蓝斯眼中闪过懊悔。

「他喜欢喝蜂蜜水,什么都吃不下的时候,先让他喝点蜂蜜水,这样他食慾就会好多了。」蓝斯说着,又轻轻摸了摸白白的头,看起来十分怜爱的样子,让人难以想像他痛揍白白时,用的也是同一双手。

我竟然看见熟睡的白白下意识的将头往他的掌心靠拢,也许感应到了熟悉的体温吧。

蓝斯帮他弟拉了拉被子。我催促:「走吧。我怕他醒来看到你,又要大闹一阵。」蓝斯点点头,终于肯把那眷恋的眼神从他弟身上移开。他一转,注意到桌上的药膏,他拿起那条一看就知没开封过的药仔细看着。

「怎么没抹药?」

我责备的看着他,「伤在那儿,谁好意思帮他抹啊?他连检查都不让医生检查了!你怎麽回事啊?打屁股就算了,怎么会打他那儿?医生说那儿若是染了,会成大病的。」

蓝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良久才说:「你出去,我帮他抹。」

我不放心的看着他。他保证:「我会很小心,绝对不会惊动他。」

我想了想,白白那儿的伤不治也不是办法,「好吧。洗干净手了再抹。」我转身走了出去,在关门前,眼角馀光不小心见到蓝斯轻手轻脚的褪下白白的裤子,露出了一个万紫千红、饱受磨难、凄凄惨惨的小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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