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后方的你 3

手术结束后,我一直陪在丁的病床边,经过紧急输血,他的脸色已经没那么惨白了,但还是很糟,一个小时后,丁终於缓缓的睁开眼睛。

「还好吗?」我凑过去床头问他,他的眼里透着茫然,但还是很美,病态的美,他过了几秒钟终於回过神来,低低的叫了声:「少爷。」

「你病了。」我说。我想此时我脸上的神情是焦躁且忧虑的。

「是的。抱歉。少爷。」

他回我这么一句话,让我瞬间升起一股火气。

「为什么道歉?丁?为了你没有照顾好身体吗?」

他讶异的看着我,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为什么不好好休息?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我不想对这么虚弱的他发脾气,可是我还太年轻,控制不住自己。

丁没有见过我这样,他也愣了,好半晌才又说了那句:「少爷……抱歉……」

我真讨厌他一直道歉,他每道一次歉我就更火大,我用力的拍了他棉被一下,坐了下来,两手交叉在胸前生闷气。

他艰难地伸过手来拍了拍我的大腿,「抱歉让您担心了……」

「你也知道我担心?你什么事都不跟我说!偏要自己一个人扛着!公司的事也是——约翰已经全告诉我了!」我低吼。

「公司会度过难关的,我不会让它有一分一毫的缺损,您别担心……」丁温和的说。

「我担心的是公司吗?」我爆发了,「我担心的是你!是你!!!丁,我宁愿你爱护自己更胜于爱护公司!丁,我真不敢相信,你每次都要我注意自己的身体,要爱惜自己,可是你呢?你却不停的在糟蹋自己!你看你的胃变成怎样了!你才是那个应该被好好打一顿屁股的人!」

丁紧抿着唇没说话。我想他的尊严被我伤到了,因为他是那样骄傲的人。

我近近的望着他的眼,缓缓的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脸颊,他没有闪躲,可是表情一片木然。

「丁,跟我保证你以后会好好的爱惜自己,好吗?」我柔声说,「我什么都顺着你,就这个,你一定要听我的。」

丁还是没有回答。

「你不答应,那好。以后公司交给韦伯,你没有权利再干涉营运。」我冷冷的说。韦伯是公司里地位仅次於丁的人。

他瞪着我,「您不能这么做。」他声音有了火气。我竟然觉得有些可笑,眼前这个人什么都不在乎,可是此时此刻却表现的像是快要失去玩具的孩子。

「我是主人,虽然现在还没有实权,但是名义上那些东西都是我的,我能不能这么做,你心里很清楚。」我知道,丁最终没办法违抗我,因为我是主人。虽然我还是个孩子,但我是主人,这个家的全部都是属於我的。而眼前这个人,我的管家,他是彻头彻尾的工作狂,根本不能接受自己无所事事看着别人接手他的工作,那就像要他的命一样。

「请……请别这么做……」丁低头了,他脸上浮现了受伤的神情。我真不想看他这样。可是我希望他能把自己摆在第一位,而不是我,而不是公司,而不是这个家。

「那你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身体。」我把他脸捧了起来,让他看着我的眼睛,我看到了他眼里的不情愿。

「嗯……」他低低的应了一声,听起来很像因为胃痛而发出的呻吟。

「我要你好好的跟我保证。」我严肃又坚持的说。他瞪着我,不敢相信我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他的尊严。

可是我不会轻易妥协。

「我……」他终於开口,「我会好好……照顾身体……」他吞吞吐吐的说,我发现他耳根子红了。

我觉得真的非常可爱。

「以后我会请约翰盯着你,让他把你的情况跟我汇报,还有以后你都不准再超时加班,最晚七点你就得离开公司,懂吗?」

「八点?」

这家伙居然还讨价还价。

「六点。」我强硬的说。

他把头偏过去,不再说话了。他在生气,我知道。我趴在床前凝视着他负气的背影。原来他没我想像中的成熟,虽然他总是把自己绷成一张死人脸,但他还是有常人的情绪,会闹别扭、会耍脾气。

我摸了摸他后脑勺的头发,唤了声:「丁……」他没回答。我继续说:「你让我担心死了,我宁愿什么都不要,也不能失去你……」

他终於开口,声音哑哑的:「那些都是先生留给您的,您不可以不在乎……」

我说:「我父亲留给我最重要的,就是你。」

他把头转了回来,重新看着我:「您搞错了,奥格斯少爷,您完全搞错了。」

「我没搞错。」我从他漆黑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映。还很青涩、还不成熟,可是渐渐有了大人的影子。「丁,我知道这些年,你的负担很重,可是我会长大的,你要等我,好吗?」

「我当然会等您。然后,把一切、完完整整的交到您手上。」他认真的说。看起来好执着,我不知道父亲当年是给他下了什么咒,让他这样执着成了魔。

他不懂我话里真正的意思。他不懂。

我强压着内心的苦涩,他还把我当小孩子,我明白,我的的确确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能做。我真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大到让我的背影能整个笼罩住左后方的他。

到那时候,我会很勇敢的对他说,我爱他。

————————

丁出院后,我仍然不让他去上班,他很不高兴,我威胁他若不听话,那我也不上他给我安排的课程,我知道这很像小孩子在吵架,但丁妥协了,我也退一步答应让他在家工作,只是得按时吃饭按时上床按时回医院复诊,一个月过去了,丁看起来像是完全好了,我终於肯让他回去他朝思暮想的公司,然后我又要回伊顿去了。

D年级的我成了橄榄球队的正式队员。在球队里的训练变得更为严苛,我常常回宿舍便累得倒头大睡,但是我们在联赛中得到相当好的成绩——亚军,队长和副队长在集会时,代表全队接受校长的表扬,这大概是切尔斯与尼克在伊顿最后一年,得到最好的礼物。

但除了橄榄球队的人之外,没有人知道我们这个荣耀得来不易,在准决赛与哈罗公学对战时,尼克撞伤了脚,他的韧带伤得很重,那应该很痛才对,他却完全没有提到这件事,后来决赛时,他终於在一个冲撞下倒地,然后再也站不起来,他的韧带断了,即使经过手术复健,之后也不见得能继续打橄榄球,切尔斯对於这件事非常生气,他几乎不能原谅尼克。那场比赛我们因为气氛低迷而输了,拿到亚军,但我相信队长根本不在乎这个,他看着副队长的脚满脸沉痛,即使副队长嘻皮笑脸的试图让他宽心,他也不理。

后来我很长一段时间都看到队长背着副队长上下课,尼克那小子在他背上颐指气使,他也很容忍,我觉得那画面挺有趣的,我总会联想到圣伯纳犬驼着小狐狸。

D年级第一学期就这样度过,圣诞假期结束后不久,家长们被学校找来开一场会议,讨论A-level和As-level的选课事宜,我们也快要面临升学了,必须思考自己的兴趣与未来是什么。丁来了,但是白白的家长没有来,我以为蓝斯会来,结果没有。也许他的大学生活很忙碌吧。白白嘴硬的说:「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决定。」但我想他是失落的。我决定在C年级选修商学课程,丁他没有反对。

最后一学期我被选拔为橄榄球队的队长,我在联赛时表现得很出色,所以大家也认同了我的实力,这一年,我又长高了好几公分,肌肉也更发达了,十六岁的我,除了脸上的稚气外,已经看起来像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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