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氏双娇 1

擦肩而过

琉璃顶的大殿,闪着幽昧的寒光。冷月宫主身着华丽的宫装,不失威仪地坐在殿中间的玉座上,右臂倚着座上的红木小几,座后是一架螺钿座屏,映着堂上的幽灯,珠光潋滟。她轻蔑而冷漠地打量着殿下站立的二人,眼中有不可捉摸的凌厉。

这神采英拔的青衫少年正是项子彦,他肤色白皙,一双干净的眼睛透着睿智而沉稳的波光,想自己的女儿被这样俊美的男人吸引,似乎也不足为奇。与他并排站立的是一个黄衫少女,一双灵动的眼睛闪着不更事的稚气,柔软的长发散在肩头,娇俏可人。她似乎与冰儿同龄,却明显比冰儿显得活泼开朗。冷月只看了她一眼,登时竟有什么难以察觉的异样情绪泛起涟漪。只在顷刻间,她并没有多想,骨子里的冷傲与不可一世又占了上风。

冷月宫主冷冷地开口:“你们二人够胆闯入神宫,究竟所为何事?”

项子彦只觉得这位宫主周围似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场”,压得殿内的人都噤若寒蝉。他心下更担心那个因救了自己而违反宫规的小宫女冰儿,后悔自己没能及时前来营救。他定了定神,拱手道:“晚辈此次前来,是想请求宫主放过冰儿姑娘。”

冷月宫主想起女儿竟然为了他违背自己的意思,寒眸中涌动着阴冷、残暴的暗流,口中吐出几个字:“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我放过她?”

项子彦并不畏惧,接话道:“晚辈只是个无名小卒,不算什么,只是冒死请求宫主。冰儿姑娘是宫主的属下,一直尽心为宫主办事。请宫主看在这个情面上饶恕她的过错吧!”

一席话说得诚诚恳恳,又合情合理,可惜冷月宫主丝毫不为所动。她见项子彦称冰儿为自己属下,得悉冰儿的真实身份并未曝光,当下冷冷笑着道:“轩辕教的果然都是蠢货,冰儿是本宫的女儿,本宫又怎会伤害她?”

项子彦怔了怔:“她……她是宫主的?”

“她是本宫的女儿,也是绛月宫的候任人,冷冰儿。怎么,她没告诉你吗?”

这时,沉默良久的黄衫少女忽然凑过来低声道:“项大哥,我说过你不能轻信冰儿姑娘。她之前一直利用你欺骗你……”

项子彦似乎没有听见,只对冷月宫主道:“晚辈只想看一眼冰儿姑娘,以确保她真的没事。”

冷月宫主哼了一声说:“冰儿从没把你放在心上,你倒对她念念不忘。”

项子彦有些着急,上前一步拱手道:“宫主,我只是想看看她,可以吗?”

冷月宫主毕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寒眸一点点结起霜来,忽然沉声命道:“将二人打入地牢!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接近!”

冷冰儿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傍晚,夕阳西下,空气中弥漫着薄薄的水雾。她微一动便再次扯到伤口,浑身痛得发抖。

冷月宫主见她醒来,便走过来,修长的手探了探她的脉搏,脉象依旧很虚弱。

打得着实有些重了。

“娘,您把项大哥怎么样了?”她一睁眼便忧心于这件事。

“世间男子皆薄幸。冰儿,你尚年少,不知世道险恶……”冷月宫主叹了口气,伸手理了理冰儿额前浸汗的乱发,“娘年轻时也像你这样,可是后来被深爱之人背弃,连亲生骨肉都被抢走……”

她的思绪又回到那个冬天,雪花纷纷扬扬,她追了几天几夜也没有找回亲生女儿,就那样累倒在雪地上。

娘亲修长的指尖滑过额发的瞬间,冷冰儿心中竟腾起异样的温情。这样随意的一个举动,竟让她感到依恋。

一直以来,她都渴望娘可以抱抱自己,然而平素却连一丝亲密的举动都感受不到。

大多数时候,这种渴望被狠狠压抑在心底最柔软的一隅,却慢慢生根发芽。

爱与被爱都是人的本能。在被刻意压制时,生长得愈发茁壮。

“娘,女儿明白您的担忧,可是,项子彦不是那种人……”

“住口!”冷月宫主耐心全无,冷冷喝斥道,“以后再敢提他,本宫立时取你性命!”

冷冰儿张了张口,什么都未敢再说。泪水慢慢迷糊了眼眶。

冷冰儿养伤期间,冷月再也没有前来看望过她。她每日皆静静地伏在床榻上,默默咬唇忍受着换药的剧痛,乖乖喝下熬好的每一副苦涩异常的药汤。话很少,也不跟侍女抱怨什么。有时涂药着实太疼了,她不愿呻吟出声,就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两排深深的齿痕。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独自啜泣独自舔伤。侍女们看见小姐这个样子,心中都是一阵酸楚,却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宫主的脾气任谁也知道。她能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事情呢。

冷冰儿昼夜惦记着项子彦,有时梦见他满目星辉的笑容,醒来时发觉泪水不知何时打湿了枕巾。终是打探到项子彦被娘亲关了起来,她的心便揪起来。只盼着伤口快快好,能快点下床,以便走到母亲面前,亲自求她放了他。

皮肤的淤血逐渐散去之时,未等冰儿开口,冷月便命她去监牢走一趟。冰儿迫不及待走近那泛着发霉气味的囹圄,在最里边的一间牢房中看见满身伤痕陷入昏迷的项子彦,显然是受过重刑的样子。她大惊失色,心像被刀子狠狠剜了一下,有些颤抖地抓着黝黑栏杆,无助地跪落在地上。

“项大哥……是我害了你……”委顿地垂下睫毛,泪水肆虐。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冰冰冷冷的声音:“要放了他也可以,前提是,你永远不可以再见他。”

冷冰儿蓦地转头,冷月高挑的影子盖住了她。冷冰儿含泪道:“娘,您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女儿吗?”

冷月俯视着梨花带雨的女儿,丝毫不为所动:“娘给了你两条路,离开他或者他死,你可以自行选择。”

冷冰儿咽了咽泪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睛红肿不堪。慢慢膝行到冷月脚下,她埋头饮泣道:“娘,女儿不敢奢望能有一生的情缘,但求您给我一天时间和他相处,只要一天便好。”

冷月嘴型一动,似乎瞬间想说个“不准”或者“不许”,然而想了想,她冷冷道:“娘可以答允,然而你必须保证,让他彻底对你绝望死心。”顿了顿,她又加上一句,“没有什么可以逃过我的掌心,所以你最好不要耍花样。否则会有怎样的后果,你是清楚的。”

冷月宫主深知冷冰儿不会轻易回头,爱情这种东西,一旦投入了就不可能轻言舍弃。可是她就是不愿冰儿和她在一起,一方面出于不希望冰儿重蹈覆辙,另一方面出于对轩辕的憎恨。只要想到冰儿深爱着项子彦,她就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她想了个办法,先将项子彦打成重伤昏迷,又让冰儿去探视。痛苦地抉择下,冰儿同意就此放弃项子彦,并且答应演一出戏,让项子彦彻底对自己失望。

冷冰儿闻言身子微颤,那个叫做希望的东西,碎了一地。

她知道这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还能奢求什么呢?她点了点头,冰冷泪水蜿蜒而下。痛不欲生。

看不见白云的灰色天空,没有阳光照耀的昏暗大地,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湖面,冷冰儿静默地看着两个宫人将项子彦抬到湖边的一座草屋里,他们妥善安顿后便躬身退去。望着他浑身细密的伤势,她眼中闪烁着隐约的泪光。

他救了她,她利用了他的信任,她又为了他放弃复仇,他放走了她,她又连累他受了苦。

他们的命运苦涩地联系在一起,如此纠结,横亘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那是上辈子的恩怨,为什么偏偏要她来承受?

相爱,又有什么过错呢?

那个未曾见过面的姐姐—母亲的亲生女,如果你尚在人世,可以劝劝母亲放过这两个无辜的相爱之人吗?

眉梢眼角分明带着憔悴,个中辛酸又有谁能够知晓。

这一切当向谁倾诉。

长长叹息过后,她迅速驱散泪雾。最后的时刻已是难得,不能再被悲伤包围。她要亲自下厨,做一桌丰盛的饭菜给他。

项子彦终于睁开眼,呈现在眼前的,是热了一次又一次的佳肴。

色香俱全,不知道味道如何。

由于带伤,口中无味,他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口中品尝,那盐味重的让他连连咳嗽。

为了不让辛劳的她失望,项子彦谎称饭菜可口,皱着眉头笑的样子很可爱。冷冰儿在一旁望着他,嘴角弯起甜美的弧度。

没有夕阳,他们却并肩坐在湖畔,看着逐渐暗淡的天色,一只寒鸦啁啾飞过。

灰暗的傍晚围绕着他们,既静谧又唯美。不需要拥抱,也不需要纠缠,只这样并肩坐在一起,望着这荒凉的红尘,相对无言。

关于她身世的隐瞒,他没有责怪,也没有再问。她暗自感激着他的隐忍和宽厚。情窦初开的内心萌动着难以言喻的雀跃。她从小到大,都不曾体验过这样纯净的快乐,浮躁的心也因这份难得的温情而安静和释怀。她望着他的眼睛是明亮而纯真的,心中难以驱散的黯淡和凄苦,也无法打扰这最后的温馨快乐。

快乐总是短暂的,幸福总是有条件的。

而贪恋,只会给他带来厄运。她不能如此自私。

暮色四合之时,她暗自点了他的睡穴,温柔地望着他沉睡的侧脸,轮廓分明。含泪笑着,留下一封信笺,她要说的话,都在上面。

“你只不过是我的一颗棋子,我从没有把你放在心上。望阁下莫再打扰,你我至死不见。”

项子彦带着这句决绝而讽刺的话语,伤心欲绝。寒风吹干了他隐忍的泪,月光冰冷地掠过他轮廓坚毅的脸庞。他却根本不知道,冷冰儿正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心被不知名的力量,一点一点抽干。

冷冷的夜,她静静地凝视着没有星辰的夜,还没有开放的花骨朵,就这样刹那枯萎。

冷冰儿却不知,爱情就在这么一走一停,一去一留中,永远擦肩而过了。

亲生女儿

二十多年前,武林一代宗师智慧老人一生所向披靡,武学盖世,亲传的两名弟子亦皆是青年才俊。大弟子云世显较为出众,智慧老人便将衣钵传与他,望他接手轩辕教之后能兴盛武林,传扬后世。并把独生女儿明珠许配给他。此番行为让同为弟子的骆世杰难以平复。智慧老人为了端平一碗水,将掌教之位传给了大弟子,便将教中最为珍贵的圣物传给了二弟子,让其另立圣剑门。

对于这把剑,云世显一直耿耿于怀,虎视眈眈。骆世杰向来心仪绛月宫气质脱俗的少宫主冷月,便一意孤行地将轩辕剑赠与她,以博佳人一笑。云世显将一切清晰地看在眼里,设计接近冷月以骗取轩辕剑。世外苦修的冷月不谙世事,竟信以为真,将一片丹心托付,孰料换来的竟是一场骗局,亲生女儿也被云世显的原配夫人抢走,生死未明。

此后云、骆二人虽表面上客客气气,然暗中勾心斗角不断,而冷月倾其全力发展绛月宫的势力,此三派在江湖中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两个月在平淡无奇中过去了,冷冰儿日复一日地习武、练字,将每分每秒都强行填满,将一颗心强行冷却。习武的间隙,她用帕子试着额角满溢的汗,怅然若失地望着一望无际的天。

永远都是这样灰蒙蒙的,压抑的让人透不过一丝气来。

他在哪里呢,他若是抬头,也能看见这样一方没有希望的天空吧?他过得如何呢,有没有在某个刹那想起了自己?

苦涩地笑笑,即便他想起,也不过是想起那封伤人至深的留言吧!

这样也好,至少错的是自己,他就不会有丝毫内疚。

这日,冷月命伤势痊愈的冰儿将一封密信送抵圣剑门,冰儿温顺地应下,没有片刻迟疑。

天气愈来愈冷,这里的冬天总是这样干燥,寒风萧瑟,吹裂了干涩的唇。

她舔了舔唇上的血,咸腥的味道。漠然感觉自己是个无人疼爱的弃儿。

不知何时,白色的飞絮漫天飞舞起来,狭窄的巷道里人影稀少,日兴阑珊。自从与项子彦别后,她无数次想要出去找他,却终究忍下了心中的渴望。她并不怕责罚,甚至也不怕死,却害怕他受到伤害。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思念在时间的煎熬中,没有退却,反倒加剧。

皮肉之苦尚可忍耐,思念之苦却疼痛难忍。

在漫延悠远的绝望中,希望总是很不识相地跳动几下,让她意识到,心原来还在艰难地活着。

她只想看他一眼,只看一眼,只告诉他一句话,只想说自己的心中一直有他。就算他不信,就算他说自己虚伪。她也要将想说的表达出来。

转过一个仄道,路渐次宽阔,呈现在眼前的是圣剑门的地盘。朱漆的大门前,一柄铜铸的巨剑雕塑横亘,似乎在像所有来客昭示着主人的身份。气派虽比之轩辕差很多,却也称得上是豪门望族,宅院林立。

然而门前拉起的一道道白色的纱帐,赫然入目!

大门轰地一声开了,一名黄衫少女走了出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龄,眼波柔软灵动,笑起来脸颊两侧有淡淡的酒窝。而此刻她目色颇有些沉重。

下一刻,冷冰儿却感觉地动山摇。项子彦从她身后走了出来,并肩与她站在一起,两人十指相扣。即使没有阳光,他们二人周身似乎也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和气场。那样的光芒,让冷冰儿自惭形秽。

她只有黑暗而已。那样夺目耀眼的光,只能衬托得自己更加阴暗。

脚步犹若灌铅,冷冰儿似乎在用一步步挪动的方式,走近项子彦。项子彦看见她,眼中不知是惊讶,是痛楚还是有些许哀怨。黄衫少女见到她,眼中发出一种冷厉的光,眉梢的稚气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仿佛之前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少女,此刻就变成了久经世故的杀手。然而那恨意并不是很明显,她忽然淡淡地笑了,小鸟依人地依偎在项子彦的肩上,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冷冰儿咬住下唇,可以看出她在强忍内心的某种情绪。片刻后,她淡淡道:“你……还好吗”原想做出个笑容,孰料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还用问吗?他早已心有所属,早已移情她人,还能不好吗?

这一切都是预料之中的,亦是她一手造就的,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疼痛呢?

项子彦望着她,闭紧双唇,并不接话。

依偎他的黄衫少女笑语盈盈地开口:“这里不方便说话,项大哥,既然都遇见了,我们不妨请冷小姐去喝杯茶吧!”

那“我们”二字,将他二人顺理成章的联系成一个整体,而她,冷冰儿,则是这整体之外的,客人。

何必纠结于一字一词呢,那紧紧相扣的十指,难道还不说明问题么?

“冷小姐,这位是雪儿,跟我一样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茶楼里,一张临窗的方桌上,项子彦与黄衫少女并肩坐在一起,略显尴尬地望着独自坐在对面的冷冰儿,话语有些干涩。

“那日,雪儿与我一起去绛月宫找你,后来……我们都被令堂所伤,好在令堂没有过多为难雪儿,将她早早放走……”

共同的遭遇,总是能将本不熟识的两个人,牵连在一起。

冷冰儿似乎没有力气去仔细听他所有的话,开口那句称呼,冷小姐,已经把她从天堂打向地狱。从前,他是称自己冰儿的,那温柔的声音,直到现在还缠绕在耳畔,可是现在,为何如此生疏了呢?

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中打转,她端起茶碗,就着茶水硬生生咽下满腹辛酸。孰料茶汤滚热,将舌尖烫出两个血泡。眼眶倏地一红,她不愿在他面前表现软弱,虽自疼痛,眉头却连蹙都没蹙。

雪儿却注意到这个细节,唇角一扬,打趣道:“冷小姐看来是口渴了呢,哪有这样品茶的呀,慢慢啜饮才是!”

项子彦听出这话中的挑衅意味,却没有说什么,眼中依稀存有难以排解的苦闷。

冷冰儿笑了,她的得意洋洋,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可怜和无能。她的话语,更突显了她的轻蔑与讥讽。一时间,所有的委屈、无奈、疼痛都一股脑地涌了出来,冷冰儿毕竟是由冷月养大的,骨子里多少存有戾气,手中的长剑直直指向满脸笑意的雪儿,带着杀之而后快的眼光,剑尖颤抖不已。

项子彦连忙挡在雪儿之前,定定地望着她,似乎在警告她不准伤害她。

冷冰儿凄然一笑,笑得泪水夺眶而出。长剑自手心滑落,咣当一声。

就这样吧。

她弯腰拾起佩剑,转身向外走去,这样的结局也好。

她还有任务在身,不能再耽误时间。

刚到门口,只听“啪”的一声,冷冰儿被扇翻在地,脸颊红肿不堪。她捂着脸颊,慢慢往后退缩着,却见冷月一步步走了进来,眼光冰冷仿佛千年不化的冰川。

“我就知道,你会趁着这个机会去找他,你忘记了娘说过的话吗?”

清晨的茶馆人并不算多,可这样当众被训斥依旧让冷冰儿颜面无光。她却早已顾不得这些,跪走到近前,下意识抱紧冷月的双腿,哀声道:“娘,女儿听您的话,女儿这就去送信!求您饶恕女儿一时的……一时的……”她本想说“情不自禁”,却觉此次一出必会惹恼娘亲,却不知该改成什么样的词,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

冷月冷哼一声,一脚踢开她,迈步向项子彦与雪儿的方向走去。

“娘!!”冷冰儿滚爬着站起来,跑过去拦在项子彦身前,眼中虽满是惊恐,却透着一丝坚决。

冷月眼神一凛,厉声道:“你忘记了你答应过娘什么?”

订阅评论
提醒
0 评论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