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氏双娇 2

她张了张口,习惯性的称呼被刻意改掉:“宫主……您十七年来的养育之恩,冰儿铭刻于心,从不敢忘怀。如今大错已铸,无法报偿三春之辉。这三叩首,请您接受吧……”

她含泪朝着不为所动的冷月盈盈叩拜,再抬头时,额上已有轻微撞击后的红印子。

拜别母亲之后,她跌跌撞撞地起身,跪得久了,双腿竟麻木的无法站直。

不远处,几个宫人已将刑具搬了上来。

宽阔的刑凳面上包裹着厚厚的软皮,四个角上有固定手脚的铁环。两个宫人分立两侧,手中各持有一根长一米的刑杖。另一个宫人手中拿着纱布—为防止受刑人按捺不住疼痛咬舌自尽。

既然是杖毙,就是所谓乱杖打死受尽屈辱和折磨,总不能让受刑人中途自尽那么轻松吧!

刑凳旁边有一个镶金边的小盆,盛满盐水,则是为了浇醒疼晕过去的受刑者。

很周全的考虑,一切都为了,让受刑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冷冰儿心惊肉跳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依旧不敢相信娘亲真的要杖毙自己。她回头望了眼冷月,发现她面上冷漠依然,丝毫没有心软的迹象。而旁边的雪儿早已难掩内心的狂喜,唇角浮起残酷和大快人心的笑容。

冷冰儿见状,不再做无谓的求饶。求饶本身就是屈辱的,若被拒绝则更加屈辱。

她至少也曾贵为少主,如今沦落成一个罪人,就不要再连死都死得屈辱了吧!

深吸一口气,驱散满心的恐惧,冷冰儿顺从地走向刑凳,顺从地趴了上去。一个宫人上前强行撕开她的外衣,又将那条雪锻中衣硬生生扯了下来。臀腿上依稀可见几个月前那次鞭刑所留下的伤痕,伤痕至深,再好的创药都没法让皮肤复原了。冷冰儿但觉身下一片冰凉,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在雪儿面前如此“示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小脸瞬间臊得通红。本能地伸手去挡那□的肌肤,双手却被宫人一左一右拉起,用铁环拷了起来。脚腕上,冰冷的铁环拷紧。腰际,绳索勒得她快要窒息了。

冷冰儿被绑得动弹不得,苍白的脸贴紧凳面,紧闭了双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面对那一双双盯着自己的眼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挽留她那可怜的一点点的颜面。想起娘亲往日对自己的熹微关怀爱护,想着娘亲今日对自己的种种疾言厉色,究竟哪样是真哪样是假?她再也忍不住,泪水滂沱而下。

掌刑宫人迟迟不动手,是为了等候最后一刻,冷月宫主的回心转意。毕竟杖毙不同于普通的杖刑,毕竟少宫主是宫主的养女,做母亲的不可能要杖死自己的孩子。家法总是有节制的,不伤性命的,是希望可以教导人向善的;酷刑却只是为了折磨受刑人,能多残忍则多残忍,是为了伤害而伤害。宫主只是一时之气,才冲昏了头脑吧,身为下人又岂能不体谅主人的心情,明知道是杖毙小姐,还真真下死手呢?

正当宫人为自己的善解人意沾沾自喜之时,只听冷月宫主恶狠狠地命令:“还等什么,给本宫把这个小孽种乱杖打死!打!”

铁一般的命令下达,掌刑宫女竟也觉一阵心寒。冷冰儿更是被生生推入了阿鼻地狱!

即便心寒,即便不解,也没有人胆敢迟疑。否则,下场就与那日被凌迟的宫人一样了。

心既死,不再有知觉。泪水迷糊双眼,双耳也不复清明。

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扣住凳角。心虽死,皮囊却还活着,却依旧能感知疼感知痛。

“啪!”刑杖夹杂着呼啸的风声,重重挞落在冷冰儿的臀上,好沉闷的一声,留下深红的粗痕!冷冰儿万万没有想到,杖毙所需忍耐的疼痛竟是远远大于普通的责罚,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愿呼痛,深入腠理的疼痛却让她忍无可忍,咬破下唇。鲜血的刺痛缓解了臀上的剧痛,两种痛纠结在一起,越陷越深。

“啪!”“啊~~”

第二杖出乎意料地狠狠盖在冷冰儿光滑如玉的脊背上,背部的神经远远敏感于臀腿,脊上丰富的神经瞬间纠结,脊梁骨猛地闷痛,由背心向胸腔不断冲进温热的液体,痛得她快要晕厥了。

这才想起杖毙所使用的是乱杖,击遍周身上下。这样交替进行是为了让受刑人充分体会到杖子的痛楚,又不会因为伤口郁积在一处而很快让人晕厥。好狠的手法!

“啪!!”“啪!!”“啪!!”刑杖轮番击在她臀上、腿上、背上,在上面烙下鲜红鲜红的肿印。那肿印起初不过是发灰,慢慢由皮肤上浮起,由浅入深,慢慢转变为可怕的紫红。

冷冰儿用力扬起头,惨叫由齿缝间不可控制地呼出来,她想闭口却避无可避。仿佛这样的惨叫可以发泄身上的剧痛。

铁链将她乱动的手脚磨出血印来,她瘦弱的身子在刑凳上无助地扭动,不一会全身都被冷汗完完全全浸满。素白衣衫贴在身上,与紫红青肿交错的痕迹形成鲜明对比。

杖子虽不如鞭子威力大,不会一下子将人的皮肉抽烂,却是伤筋动骨的,能将人活活打死。

活活打死是怎样的惨状?冷冰儿无法多想,只是颤抖地趴在刑凳上,泪流满面地接受着,娘亲和姐姐强加给自己的罪责与委屈。

悬崖之下

“啪!”“啪!”“啪!”“啪!”“啪!”

“啊~~~~疼啊~~~~好疼~~~不要打了~~啊~~不要打~~~”冷冰儿终于再也忍不住,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再也无法摆出视死如归的坚强,开始使出全身力气无助地求饶。

她本已决定就此慢慢死去,本已决定在疼痛与委屈中终结这年轻的生命,可是真实的疼痛远超过她的想象。嘴里的血腥味,背上七筋八脉颤抖着纠结的痛楚,臀上肿胀的皮下撕裂的剧痛,都让她不自禁惨叫出来。细看去,背上肌肤已是乌青,臀腿上慢慢开始出现紫黑色的晕。

“啪!”“啪!”“啪!”“啪!”“啪!”“娘~~~~~不要打了~~娘~~~啊~~~~杀了我吧~~啊~~~~杀了我!!啊~~~”冷冰儿痛得晕头转向,用尽全身气力抵抗疼痛,只希望能尽快死去好摆脱这番非人的折磨。

宫人适时地将纱布塞入冷冰儿的口中,防止她忍受不住咬舌。被堵住嘴的冷冰儿无法再叫喊,呼吸似乎也有些困难,她挣扎着紧紧咬着纱布,鼻息不断往外散出热气,脸憋得紫红紫红的。没法叫喊发泄了,她就拼命扭动着身子,铁索与刑凳边缘不断地发出撞击的声响。刺耳而响亮。

“等一下!”一直在旁观看好戏的雪儿突然发话,宫人立时停手。她们深知现在谁才是真正的大小姐,她们的少宫主。

“雪儿?”冰儿的哭,冰儿的惨叫和求饶,都没有让冷月有丝毫动容。此刻雪儿只不过平平淡淡一句话,就让她如此牵挂。

“我虽然恨她,却不愿见她这样死去,只要她肯向我认罪,就给她一个体面的死法吧!”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可眼下这一切实在是惨痛得让人无法卒视。那一瞬间,良知忽然闪现,竟在自己最恨的仇家面前闪现。

冷月自杖毙命令下达起,一直在默默数着数,如今已杖了足足二十下。虽然恨,虽然怒,虽然杀之而后快,可是心中依旧是要把握分寸的。

喊停,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你听见了没有?只要你认罪,本宫就给你一个速死,如何?”冷月走到近前,扯出冰儿口中的纱布,伸手捏起她的下颌问道。手接触到冰儿下颌的瞬间,竟然浸了一手冷汗,再看冰儿呼呼喘息着,腮帮子被纱布塞得胀痛,小脸憋得紫红紫红的。心中不觉一阵酸楚。在剧痛中,冷冰儿的思绪有些停滞,望着冷月委屈地唤了声“娘亲”。

破碎的呼吸间,冷月仿佛看见了幼年时期的冰儿,那样小那样无辜,全身都散发着奶香。见自己到来,便扬起一双圆鼓鼓的小手发笑。那手掌上有五个圆圆的凹坑,她咧开的小嘴刚刚萌出几颗乳牙。终是一天,在她锲而不舍的努力教诲下,那小嘴里终于含含糊糊吐出了“娘亲”两个字。那是她在人间最先学会的两个字,就是用来喊自己的。以至于到了今日,只要听见娘亲二字,就会闻到一阵乳香,就会像当初那样,因内心悸动而想落泪。

这些回忆不是虹霓不是烟花,它们都是真真切切的曾经,可是最后遗失的遗失,毁弃的毁弃。无论是被迫的忘却还是主动的忽略,无论冷水浇下还是烈火焚烧,最终都于事无补。她实在不知如何对待这些让她心软的事情。忘记仇恨就意味着背叛过去,就意味着对不起那个刚出生就离开自己的女儿。她低下头去看冷冰儿的伤势,这交错的肿印究竟都是为谁在偿还?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谁才拥有罪过?

冷月思维混乱,感性与理性彼此厮杀。她让宫人解开她手上脚上以及腰际的铁环绳索,挥挥手示意执杖的宫人退下。

无论如何,不能再打了,冰儿会受不了的。

即便下达了杖毙的命令,那也不过是因一时之气,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冰儿,真正惨死在这乱杖之下?

教训和责罚无可饶恕,可是杖死,是绝对不可以的。

那是自己养育多年的孩子,没有血缘也总有感情,不是随意就可打死的陌生人。

绳索刚解,浑身无力地冷冰儿便从刑凳上滚落下来,身上的肿块愈发明显,撞到地上痛得睚眦欲裂!

冷月反手扣住她的肩,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感情,终是狠了狠心,厉声喝道:“跪好了,认罪!”她这么做,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一步,只要冷冰儿认罪,她便会说出念及认罪态度良好特此赦免死罪云云说辞。

冷冰儿用力支撑起浑身疼痛抽搐的肌肉,却没有顺从,而是扶着刑凳慢慢站了起来。她不愿在雪儿面前下跪。这个抢走了她的项大哥,又抢走了她母亲的人,这个陷害她与不义,离间她与母亲感情的人,她不愿在她面前低下头来。

喘息着,疼痛着,她不能跪下,不能向这个夺走她一切的女人跪下……

她双眼朦胧着,疼痛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突然回忆起曾经的曾经,幼小的她经常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挨打,可是母亲从不会像这次这样,这样绝情而残忍。

“冰儿,给本宫过来!”冷月宫主沉着脸,厉声呵斥着年幼的冰儿,吓得她猛一哆嗦,小小的身子反倒往后面瑟缩着。

“谁让你去后山的?”冷月宫主一把拽过不过六岁的小女儿,扯着她的衣领责骂着,“你明知道后山有狼有蛇,还敢独自跑出去!发生意外怎么办呢?!”她越说越气,将冰儿按在腿上,扯下她的裤子,扬起巴掌狠狠地朝雪白的臀上抽打。

冷冰儿吃痛“哇”地一声哭了,小小的身子被母亲按压着动弹不得,挨着重重的巴掌。冷月功力了得,一下手就把女儿打得皮肉通红通红的。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直到冷冰儿的哭声渐渐微弱,臀上有了明显的肿块,冷月才收手。她低头看了看女儿哭肿的眼睛和被自己打得通红的皮肤,内心忽然一阵酸楚,伸手把她紧紧揽到怀里。

“娘…”冷冰儿哽咽着依偎在母亲怀里,满心委屈“你是娘唯一的女儿,如果你发生了意外,让娘怎么办?”冷月爱抚着她的头发,望着远方喃喃自语,“娘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想再失去你了……”

回忆如此温情,现实却是如此残酷!冷冰儿擦了擦流了满面的泪水,轻轻披上外衣,提起中衣,一个微小的动作也让她痛得汗流浃背。

娘不要自己了,不要自己了!

她耳畔重复着这句话,心亦渐渐冷却下去,渐渐缩小成坚硬的一小块,再也敲打不出任何声音。

她喘息着,喘息着在泪帘中凝望母亲,眼中尽是黯淡,绝望早似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她既不近前,亦不退后,就无力地固守原地,如同任命一般,等着娘亲恩断义绝的命令或是法外开恩的赦免。哪怕,哪怕娘亲此刻抱一抱自己,就像……就像她任意一次怀抱雪儿的样子,她就可以即时原谅一切,救赎那颗将死未死的心。每呼吸一次,她都可以听见,自己用十七年生命堆积起来的那份虚妄的期待与感激,便如薄冰一样,被娘亲一步步践碎。

冷月宫主看着她,脑海里却也在滚动着诸多画面。记得当年她本想弃下这个女婴去追寻亲生女,可是女婴嘶哑地哭声让她不忍放手,奇怪的是无论女婴哭得多厉害,只要自己抱起来哄一哄,就会立时停止哭泣。

这么多年来,冰儿乖巧、懂事、孝顺,比同龄人承担得更多。可她从来不会抱怨自己人生中诸多坎坷,也不会怨恨自己对她的冷漠苛刻。

母女俩这样对望了半晌,谁都没有说话,却不知有什么情感,正从冷月心中升腾,也从冷冰儿心中褪去。

“少宫主!”突听一宫女惊呼,却见冷冰儿已转身逃出大殿。冷月宫主回过神来,连忙追出去。冷冰儿拖着受刑的身子,每跑一步都撕裂般疼痛,可是她咬牙忍下所有剧痛,跑得飞快。

“娘不要我了!不要我了!”这个念头回荡在脑海,她拼命往山峰处跑,两旁的风呼呼地刮过。

“冰儿,站住!”冷月宫主惊慌失措地追赶着,完全没料想到她有这一举,也绝没料想到她可以跑这么快。冰儿,仿佛用全身的力气在对抗着疼痛。

一招凌波微步,瞬时挡住了冷冰儿的去路,冷月心中微微沉着了点,哑声道:“你要去哪里?”

冷冰儿凄然一笑,顿时想起卑微的蝼蚁,只要轻轻用力,就可将其碾碎。而她,就如同娘亲手上的蝼蚁,怎么逃也逃不出去。

回去了,一定是继续受刑,一定还要忍受那常人无法忍受的酷刑,直到凄惨的死去。不如就这样跳下山崖,一死百了,也好过在生与死的边界上苦苦挣扎。

“宫主,您保重!”她不再称呼她为娘,一句宫主,隔断了母女间的种种恩情。

话音未落,转身向侧旁的悬崖奔去,还未等冷月反应过来,一纵身竟跳下万劫不复的谷底!

“冰儿!!!”冷月瞬时大惊失色,随即追着她跳下悬崖去救,孰料她刚一抓住冰儿手臂,就被一股巨大的力气反击上来—那是冰儿在坠崖途中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助她上来。踩着漂浮的空气欲再度去救,然而冰儿的身影早已看不清楚,绝望下她强行拉起下坠的身子,双□替相垫飞上悬崖边。

莫名的巨大哀恸与惊慌下,她只觉眼前蓦地一黑,重重昏倒在悬崖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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