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智齿 5

六十

她大度的挥了挥手:“睡都睡了。”随后回卫生间吹头发去了。

我揉了揉眼睛,瞟见立柜旁放了一只巨大的行李箱……

对……黎就要走了。

哎……

“你东西收拾完没啊。”我冲着卫生间说。

吹风机发出呜呜的声音,黎没有回答我,显然是没听见。

“喂!你东西收拾完没啊!”我扯着嗓子叫。

“什~么~?”黎在那边说。

“东西!收拾完没有啊!!!”我更加卖力的大喊。

“大点声,听不清楚。”黎回答我。

……

我还是别说话了,喊的缺氧,脑子里闪过魔王和公主的故事,“你叫啊,你叫啊,尽管叫破喉咙吧,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公主:“破喉咙!破喉咙!破喉咙!”)

不一会,黎走出卫生间,问:“你刚说什么?。”

我无力的指了指行李箱:“收拾完没?”

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箱子:“还没,这就收拾。”

“帮你啊?”我问。

黎又露出了上次我要求帮她做饭时的那种犹豫眼神,我长得就那么生活不能自理么,找块豆腐撞死算。

“那你帮我把这箱子里装的东西记下来吧,那里有纸和笔。”她指了指书桌上的小盒子。

我去拿了纸笔,斜靠在立柜上,黎坐在我身边,她装一件我记一件。

T恤4。

衬衣4。

裙子3。

裤子3。

毛衣及开衫3。

羽绒服风衣每种2。

手绘板1。

各种笔1套。

化妆品+∞。

……

十三溜溜达达的从眼前走过,每走一步我都感觉大地在颤抖。

它蹭到黎的脚边,喵喵的叫,声音也是无比凄惨。

“它这是干嘛呢……”我看着十三问黎。

“要吃饼干了,就在那个抽屉里,你帮我喂它一下行么,我腾不出手。”黎指着柜子上的小抽屉对我说。

我点点头,绕过散落一地的行李,打开抽屉,拿了装猫饼干的纸袋,掏出饼干唤十三过来。

“十三”

它没搭腔。

“十三,吃饼干啦!”

它仍然头都不回的缠绵在黎的脚下。

“胖子!过来吃饼干!”

没想到这么一叫,巨猫竟然朝我走了过来,呵呵真是豁达啊,我心想,有饼干吃就能平添一些直面肥胖人生的勇气吗?

我蹲下身子冲十三摊开手掌,它把头埋在我的手心里一阵吭哧,软软的舌头扫过掌心,有点痒。

这家伙还是挺萌的啊,我摸了摸它的头……

呃……这颗脑袋……太厚重了,油然而生一种历史沧桑感。

“我看你也别叫十三了,叫黎肥膘怎么样?”我低声说。

十三没搭理我,继续凭借体积优势碾压着那块饼干,半晌抬起头,舔了舔自己的毛,朝黎走去,临走还不小心用十几斤的重量踩踏了我的脚……

这一家人除了老王,都是高贵冷艳的傲娇狂魔。

六十一

十三缩在猫窝里开始打盹,卧下之后的身材线条更加鲜明,胖的感天动地,可歌可泣,所谓心宽体胖,十三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你不好奇刚刚听到的啪啪声和喊叫声是哪来的么?你不知道收养你的黎是一个残暴的人吧,你也不知道这个残暴的人就要走了吧,你更不会知道朋友你的下巴都已经挤出乳沟来了好吗!!

我也回到工作岗位,继续记放进箱子里的物件,很快,黎将一片狼藉的行李尽数整理完毕,随着最后一件物品被放进箱子里,黎合上行李箱,上了锁。我冲她抱了抱拳:“苟富贵,勿相忘。”

她一脸严肃的看着我,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

我不想听谢谢,像是刻意拉开的距离,生硬的将我的心甘情愿拒之门外。说出来可真轻松,我何苦非要这么在意你?我需要的到底是什么?还不明白?你是猪吗?

那句话怎么说?你送我一片树叶把玩,我却把它当做整座森林栖息。

我不耐烦的推开她的手,“知道了知道了,补偿的够刻骨铭心了。”

就在此时,智齿又不合时宜的发作,一跳一跳的,用舌头舔一舔,有点涩,有点酸,更多的是一种无法完满的失落,就像我现在的心情。

黎笑了笑,冲我伸出手:“我看看你记的合不合格。”

我把纸递给她,百无聊赖中开始跟笔杆子上的不干胶较劲。

“化妆品正无穷是什么意思?”听到她的声音我抬起头,黎笑眯眯的看着我。

“太多了,我又搞不清楚你那些都是怎么用什么时候用的。”我回答的理直气壮。

她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在纸上勾写了几笔,折了两折,放进了背包口袋。执者失之,在你什么都不想要的时候,一切如期而来,可偏偏世界上又存在吸引力法则这种边缘理论,就我而言,这真的是一件挺……呜呼哀哉的事。

六十二

黎的朋友们在她走的前一天给她办了个送别晚宴,目测要浪到很晚。

我颓废的认为,临别前的最后一面怕是见不到了,没想到的是,睡前我竟收到黎的消息:“明天走,你送不送我?”

这还用说?!我还正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混到机场去呢,听她这么说完,我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

我想起M经常说我的那句北京话:瞅你那点起子,瞅你丫那点起子啊牙!

第二天我在学校门口坐上了老王的车,车里还坐着黎和她的行李。

车子一路向东,向机场驶去,这天是个大晴天,太阳大的要把人晒死,我心里却有块小乌云,越靠近机场,它变的越大,终于在驶入机场停车位的那一刻,下起了冰雹。

昆德拉说: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早在一周前,我就在心里大肆鄙视了自己这种负能量满满的心情,黎又不是去朝鲜,我这么忧心忡忡的干什么啊,我想。

可是直到今天,我自认为强大的自我调节能力还是没有帮我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走进大厅,老王要了黎的身份证去办登机手续和托运,我和黎站在原地等他回来。

我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掏出手机刷微博,内心戏已经演的波澜壮阔了。

这一年我的生活中,有些东西来得早,比如圈子,比如理性,比如黎,又有些来得晚,比如实践,比如感性,比如分别。我或许该庆幸,是这样的顺序。

老王很快回来,把登机牌和身份证递还给黎,我们便一起朝安检通道走去。

黎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她要进安检去了,老王使劲的抱了黎一下,嘱咐她不要把托运的行李搞错了,照顾好自己,这二人互相说了一些情侣间的甜言蜜语,我就不过多赘述了。

那之后黎转过来对我说:“要走啦,你要不要也抱一下?”

我装作嫌弃,摆了摆手:“不抱,搞得我好像多舍不得你似……”

然而话音未落,黎便张开双臂,不由分说的轻轻把我揽进了怀里,她的左手在我的后脑勺上不断抚摸,我彻底傻了眼,呆若木鸡。

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吐出的气息搞的我耳朵很痒,忍着没挠。

“你没什么跟我说吗?”她说。

我在她的臂弯里发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这么傲娇的人,用什么办法开口,说我笨到不会离别,说我患得患失,说我害怕你离开我。

我觉得很难过,却奇奇怪怪的带上了些许欣慰,伸出手回抱住她。

要和她说的话吗?太多了,思前想后,还是说那句我一直都想说的那句吧:“黎,你不走就好了。”

她没有回答,温柔的叹息绵长而感怀,我简直要醉了。

黎的拥抱时间很久,我也配合般的不愿松开手,好像过了一年那么长,我们离开彼此的怀抱,黎抬头冲我笑了起来,那一刻她的笑容,在夏日刺眼的阳光下,击中我的心脏,击穿长空,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

六十三

我出现了一种青春期时才有的躁动和紧张。

我想自己一定是疯魔了。

“好了,真的得走了。”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领口,转身又给了老王一个熊抱。

“你们回去吧,起飞之前我打给你。”黎比出打电话的手势,对老王说。

“嗯,好好的啊。”老王揉了下她的头发。

黎拖着拉杆箱走了,我站在安检门口使劲张望,看她把背包和行李一一放在传送带上,看她站在检查台上伸开手臂,看她最终和我们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转身,湮灭在人群中。

“走吧,去车上等。”老王拍拍我的肩膀,我点点头,和他一起出了大厅。

我坐在老王的车里,心口像塞了一颗石头,堵的我说不出话,黎转身前的最后一个拥抱还历历在目,她留在我头发上的余温还依然炙热。

老王转过身,看着沉默不语的我,“嘿,不至于昂,她又不是不回来了。”

没错,是不至于,黎清楚的划清我和她生活的界限,对她来说,我不过是她爱好的附属品,就像她爱看书,而我只是那鸡肋的扉页。可是旁人哪知这个拥抱我等了多久,黎,你的温情牌,就这么抠?

我被老王说的不十分自然,只好抬头冲他笑笑:“没事。”

一开口,嗓子哑了,吓了我一大跳。老王愣了一下,叹了口气,转过脸去,仿佛安慰自己一般的轻声说:“对嘛,不过一年而已。”

他轻握着拳头,抵在嘴边,看着窗外。

我看着他的侧脸,他的咬肌断续着绷紧,喉结也不自然的上下滚动。

我们像是被无辜抛下两个人,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就在此时,尴尬的陪伴着彼此。

气氛被老王的电话铃声打断,他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当当的迅速接起:“喂?”

“嗯,正点就好。”

“我知道,你放心吧,系好安全带,到了给我打电话。”

这时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继续讲话:

“她没事,我一会送她回去,你和那边接机的人联系好了吗?”

“嗯,好。”

然后他把电话伸向我,“黎的电话,你要不要说几句?”

我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她和你没话说了,哈哈,那先这样吧。”

“嗯,一路平安。”

老王挂了电话,再次回过头来,“她要起飞了,我们也走吧?你回学校吗?”

“对,那麻烦你了老王。”我说。

“客气什么啊。”说完他拧了钥匙,掉头离开机场。

车子刚出停车场,感觉兜里的手机震了,我掏出来划开屏幕,是黎的短信。

只看了一眼,我就灵魂出窍般,把汽车的发动机声,夏日的虫鸣,路上聒噪的喇叭声,全部排除在了感官之外,心跳快如疾雨,只剩我越来越剧烈的呼吸。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像是你踽踽独行了很久,终于迎来了一波迟到的援兵,其中的狂喜和震撼,不言而喻。

六十四

我的鼻子开始发酸,我使劲揉了揉闭紧眼睛不想流出眼泪。

没出息的怂货,我在心里暗骂自己,我不曾为黎掉过一滴眼泪,无论是被她揍的满床乱滚,还是被她气的七窍生烟,我都本着流血流汗不流泪的信念莫名其妙的坚持着。

可是这一次,我只能说,黎这个修炼多年的老道,确实比较有招。

我颤抖着双手回了个“好。”除此之外没有多说一个字,懂的人自然会懂。

之后我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无声的哭成了一条狗。

到了校门口,我谢过老王,目送他离开,就像大半年前我目送黎离开一样。

很快,暑假到了,我登上回家的飞机,费劲的把行李塞到行李架上,找到座位坐好。

不出十分钟,空姐甜美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中国XX航空公司XX航班由T前往……”

飞机就要起飞了,人们纷纷打电话给亲朋好友报信,我也掏出手机给爸妈发了短信。

紧接着,飞机里响起此起彼伏的一阵关机声。

手指下滑,我又看到黎走时发给我的短信,那条我不知重温了多少遍的短信。

我又忍不住笑了,默读了几遍,关了手机。

飞机转了个弯,停了一下,引擎轰鸣后开始加速,飞向天空。

我插上耳机,飞机上的自带调频在放张悬的歌,温柔的声音流淌进我的耳朵。

“在必须感觉我们终将一无所有前,

你做的,让你可以说,

是的,我有见过我的梦,

我拥有的都是侥幸啊,

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因为你担心的是你自己,

我爱你。”

我早就羞于接受黎的爱了,却又卑微而小心翼翼的,渴望她的爱。

再见黎可能要等十一长假了,我想,将近一年的时光里,我们通过虚拟的网络认识,从陌生走向熟络,默不作声,低调晦涩,建立起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一种联系,从而我们的人生轨迹有所重合。

得到更多,便要求更多,所以知足常乐是难得的真理,圈子即圈子,人生便是人生,没人能替你成长,这是我们每个人都该坚守的本分,我庆幸自己曾经融入过圈子,庆幸平凡的自己遇到了黎,更庆幸我们彼此间见好就收的这份默契,使我们没有声嘶力竭的争吵,更没有因为强加给自己的这份牵绊,而相忘于江湖,这不就是最好的结局吗?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对我来说,平淡却有趣的日子还将继续,继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继续和JYM打牌,继续和小c玩骰子,继续和大Z吃吃喝喝,而黎,也将在新的城市里生活,还将用她光芒万丈的人生去吸引圈子里更多期待的目光。

可我知道,她在这里,为我保留了一份承诺,这份承诺,不会轻易将我和她分开。

我们都是与神圣无关的庸人,却都是有理由坚持这份执念的。

我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闭上眼睛休养生息。

手机里静静的躺着黎的那条短信:

“牙,你不是我的智齿,乖乖等姐姐回来。”

(完)

订阅评论
提醒
4 评论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